她死了。
向盈回想起她這短暫的二十六年人生,只有苦命悲情到想替自己掬一把淚。
從小案親外遇和小三同居,她和母親相依為命住在一間小鮑寓里,母親為撫養她得辛苦兼兩份工作,從早忙到晚,因此她從小便立下要好好念書、長大後努力賺錢、然後買房子讓母親享清福的心願。
終于,在她的努力下,她的心願實現了,她考上理想的學校,讀的是跟設計相關的科系,畢業後也順利在一家頗知名的皮件公司上班,以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皮包設計師為目標而努力著,最終存了一筆頭期款購買新屋。
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她萬萬想不到,當她忙完新屋裝潢、開開心心想將母親接來新屋住時,母親卻因急性心肌保塞去世了。
于是,今年她得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間新房子里跨年,並藉著收看日本頻道播出的紅白歌唱大賽來暫時忘卻失去母親的哀傷。
但她沒想到,意外會發生在一瞬間,就在她一邊吃著便當,一邊看得嗨翻天時,一顆貢丸會這麼卡在喉嚨,讓她噎死了。
向盈真覺得羞愧,她竟會噎死,而且還死不瞑目,因為她還沒看到最喜歡的歌手出場呢!
在她斷氣的瞬間,她腦中閃過很多事,先是父親模糊的臉,她想警察會通知父親,父親會幫她辦好後事,不至于對她棄之不管;接著她想到付出的頭期款都浪費了,早知道她就不買房子,拿著這筆錢帶母親出國游玩;然後她想起她的老板、她的同事跟朋友,她都還來不及道別,最後她想起母親,她想死掉的唯一好處就是她總算可以見到媽媽了……
只是,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有知覺?
餅了好一會,她才感覺出自己是面朝地的趴著,且額頭疼得要命……她雙手一撐,爬了起身,下意識模了模額頭,手心上的黏濕感讓她嚇了一跳。
她流血了?!
隨後她看到地上有一張翻倒的椅子,原以為她是從上面摔下來的,但往上一看,在看到梁柱上掛著一條斷掉的白色長布巾時,她頓時覺得有股寒意。
她上吊自殺?!
鱉異的還有,這房間里的床、梳妝台和櫃子都是古色古香的模樣,像是古裝劇里的房間擺設……這太奇怪了,她為什麼會在這里?
砰的一聲,向盈看到房門被推開了,接著听到刺耳的尖叫聲。
「哇啊——」
向盈以為自己眼花了,來人竟穿著古裝,一副店小二的打扮。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忍不住想跟著尖叫,她竟也穿著古裝!
砰的一聲,又有人推門進來了,同樣是穿著古裝的大嬸,不僅滿臉橫肉,還凶巴巴的瞪她。
「欠了好幾日的房錢不給,現在還想尋死,晦氣極了,你死了我這客棧誰還敢來住!傍我滾出去!」
「慢著,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你們是……」向盈想問清楚自己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卻被凶悍大嬸一把拎著,扔出客棧大門了。
向盈一摔疼在地上,當她看清楚喧嘩的周遭時,當下更受驚嚇,映入眼簾的竟都是古裝劇里才會有的古建築、市集攤子跟各式飯館店鋪,一個個古人更是在她眼前來去。
她動也不敢動,腦中產生一個很可怕的想法——難不成她……穿越了?
本嚕咕嚕……向盈狼狽的按住肚子。她餓了,好真實的饑餓感,如果真的死透了,為什麼還感覺得到餓?她應該要去陰間喝孟婆湯,排隊等著投胎才對啊。
「肉包子啊,又香又好吃的肉包子啊!」
听到了包子店老板的吆喝聲,向盈忍不住走了過去。嗚嗚,連香氣都如此真實,她都流口水了。
「姑娘,你有銀子嗎?」店老板一臉鄙夷的看著她。
銀子?她撈撈口袋,什麼都沒有。
「去,要乞討去別的地方,別妨礙我做生意!」
聞言,向盈震驚的往後大退幾步。她被當成乞丐了?
她同時也發現,從她身邊走過的人都一臉嫌惡的避開她,甚至對她指指點點,活似真的將她當成乞丐,這讓她忍不住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模樣?
向盈左右張望著,看到巷子頭有個水井,她趕緊跑過去,放下水桶提水起來,水很干淨,她從清澈的水里看清楚自己的臉。
天啊,髒兮兮的,好像刻意用什麼抹黑臉,難怪會被當成乞討的,加上她額頭有血跡,看起來更嚇人了。
她趕緊洗了臉,頓時覺得清爽多了,再次藉著水面檢視是否有洗干淨時,卻讓她著實抽了口氣。
這、這不是她自己的臉啊,她的長相只勉強稱得上清秀,從來不是美人胚子,可這卻是張絕世大美人的臉,再說,她留的明明是齊肩長發,可沒有這麼一頭長及臀的秀發啊。
這張臉不是她的,身體也不是她的……向盈冒起雞皮疙瘩,想起稍早前她被客棧老板娘轟出去前的情景。該不會這身體的主人原想上吊自殺,布卻斷了,摔了一跤撞傷頭死了,她的靈魂剛好附在這身體上還魂了?
向盈真難想像這種荒謬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恍恍忽忽的往前面大街走著,直到發現周遭的視線起了變化,有好多只眼楮直盯著她看,她才回過神。
「是那女人吧?」
「對,是她沒錯……」
「快跟好……」
向盈听到他們的竊竊私語,瞬間涌上一股不安,連忙拔腿往前跑。
「她跑掉了,快追!」
「追!」
向盈更使勁跑起來,一直到她拐入一條小巷子才甩開他們,這才有空一手撐著牆彎身喘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要追她
懊不會是她這張臉太美了,引來男人的覬覦?向盈異想天開地猜測。想想這也是有可能的,要不她這具身體的原主為什麼要故意涂黑臉?
緩過氣,向盈抬起頭來,卻差點因眼前的一幕而背過氣。
此時她才看到牆上貼了一張畫像,畫功可真好,將她這張臉畫得維妙維肖,且上頭寫著通緝兩個字,還有賞金百兩。
這是捉拿犯人用的畫像?
她真覺得囧死了,穿越已經夠慘了,她居然還穿成被重金通緝的犯人!難怪會有那麼多人追她,難怪原主會故意把臉涂黑躲在小客棧里,還想上吊自殺。
「快!她就在那里!」
看到有人追進巷子來,向盈再次拔腿狂奔,沖出大街上,撞翻了攤販。
「搞什麼鬼啊,我的梨子都砸爛了!」小販大罵。
「抱歉抱歉……」她想幫忙撿,但見人追來了,只好扔下梨子往前跑。
「快追!」
向盈往後一瞧,嚇得幾乎要魂飛魄散。天啊,更多人在追她了!賞金的魅力還真大,追她都變成全民運動了。
她賣力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心里發出如孟克般的吶喊。她這副身體的原主該不是什麼謀財害命的美魔女,這才會被重金懸賞?要是她被捉到了,會被捉去砍頭嗎?
不,人又不她殺的,她才不要被砍頭!
思及此,向盈使出吃女乃的力氣跑,跑得氣喘吁吁,見後頭又有人追來,她無法停歇,只能咬緊牙根的跑,豈知,在她的前方竟傳來馬蹄聲,只見有個男人領了一批人馬包圍住她,周遭人潮紛紛退到兩旁,高喊著「將軍大人」。
將軍大人——
向盈呆站著,全然被這大陣仗給震住了,當那男人朝她騎馬而來,離她愈來愈近,她更看清楚他的臉時,她隨即僵住不動了。
天啊,這男人長得真好看,有著立體深邃的俊美五官,一身深紫色衣袍更襯出他的修長挺拔,且充滿陽剛昂藏之氣,她從未見過古裝扮相比他更有型的男星。
只是這並非她僵住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看起來很不好惹,全身散發一股冷硬強勢的氣息,尤其他有一雙眼神凌厲的黑眸,被他一瞪,她都快腿軟了。
等等,他在瞪她?為什麼?他們認識嗎?
「何緗綺,你好大的膽子,還想逃去哪!」
美男一嘶吼,向盈嚇得渾身一抖。
何緗綺……是指她嗎?
向盈邊抖邊轉過頭,只見這條街上,只有她一個人杵在路中央,這男人是在瞪自己沒錯,而且很明顯他是來捉她的。
她真不知道這個叫何緗綺的本尊跟這男人到底結下什麼深仇大恨,讓身為堂堂將軍的他親自來捉她,恐怕牆上貼的重金懸賞也是這男人下的令。
一想到這,向盈渾身一顫。靠,要是被他捉到,她絕對沒命,不行!她得逃命!
她轉身拔腿又跑,盡避她已經餓得饑腸轆轆、雙腿跑到發軟,還是不放棄逃走。
「別想逃!」
向盈听到男人在她背後憤怒嘶吼,接著她听到咻的一聲,四周跟著響起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她忍不住往後一瞧,就見那男人朝她揮出一條軟鞭,軟鞭數尺長,朝她襲來,並卷上她的腰。
會不會……太夸張了啦!
向盈目瞪口呆的只擠得出這句感想,她從來沒想過小說電視里看過的這種絕技會活生生應用在自己身上。
她試圖掙扎,卻被長鞭捆得緊緊的,雙腳也使不上力,只能恐慌的被卷到那男人面前。
男人高高舉起她的領子,像將她當成獵物般的警告,「何緗綺,你已經被我買下了,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買下她?這什麼意思?
因為被他舉高,又靠得那麼近,向盈可以清楚看到男人臉上顯而易見的厭惡與憤怒,她隨即惶恐的搖頭,「不,我不是何緗綺,我不是……」
男人看到她一臉害怕的模樣,臉上倒是閃過一絲困惑,但很快又浮上厭惡的神情,「你分明就是何緗綺,你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你就認了吧,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奴婢,得好好侍奉我!」
听到他說她是他的奴婢時,向盈更是怕得不得了。她記得在古代為奴是很慘很慘的事,這表示,她便利自在、獨立自主的現代生活全完了!
這時候她真希望自己遇上的一切都是幻覺,待她醒來,她人就會在黑漆漆的地府,說真的,她寧願見到牛頭馬面也不想對上這男人……對啦,她壓根不想穿越到這個鬼地方來……
興許是因為跑得太久,體力早耗盡,加上受到的驚嚇太大,心里承受不住,向盈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少爺,這姑娘是因為太疲勞加上身子太虛,才會暈倒,除了她額頭上的傷之外,並沒有大礙。」
客房里,白發蒼蒼的大夫正對著身穿深紫色衣袍的男子報告,男子在听完後不發一語,接著神色陰沉又復雜的凝望著躺在床上昏睡、額頭上包著紗布的女人,然後在交代丫鬟看好她後,男子踏出房間。
原先也待在房里的另一個身穿水藍色衣袍的男子追上他,年輕俊秀的面孔帶著一抹探究之意,問道︰「滄哥,你說你買下她是要報復她,那麼等她醒來,你打算怎麼對付她?」
徐立滄嗤鄙道︰「還用說,當然是當作奴婢使喚。」說完,他大步往前走。
徐恩典追上,存有質疑地道︰「真的是這樣嗎?不是對她還有情才買她?」
當下,徐立滄的眼神變得冰冷,勾起冷笑,「你是哪只眼楮看到我對她有情了?那女人不配。」
或許他曾經對那女人有過好感,但那也是在他們還有婚約時,畢竟像她這樣的美人,男人很難不動心,但這分好感早在五年前那件事發生後就消散了。
五年前,他爹遭到奸臣所害,以莫須有的罪名被先皇羈押入獄,當時他曾向何緗綺她爹何尚書提出請求,希望何尚書能向先皇說情,畢竟何尚書和他爹是結交二十年的好友,又曾受他爹所救,加上兩家即將結為親家,怎麼說也該出一份力,豈料何尚書是個忘恩負義的,不僅不幫,還說怕受連累要退婚,真是讓他心寒。
包沒想到,當他踏出大廳時,會立即遭受何緗綺的污辱。他竟听到他真心視為未婚妻的她,不僅背著他詛咒他們徐家這個將門之家會從此落魄、風光不再,還說嫁給他她會抬不起頭,更決定要甩掉他去找更好的男人。
在她發現這番話被他听到時,也不見她有絲毫歉意,反倒惱羞成怒的罵他爹無用,這麼不得君心才會受佞臣陷害,不如關在牢里等死。
要不是他還有理智,當年他早就將那女人千刀萬剮了!
他從沒想過,那麼美麗又對他笑得那麼溫柔的女人,骨子里這麼現實又刻薄。
接著沒多久,像是印證了那女人的詛咒,他爹在牢獄中病死,他娘抑郁而終,曾經和他爹一起征戰沙場的徐家親戚都被貶了。他還沒有上陣的機會,他們徐家便自此家道中落。
打從那之後,他便深深痛恨何家,更恨何緗綺那個女人,雖然真正害他爹入獄的是其他人,但就因為何家的無情及落井下石,徐家才會步上最糟的田地。
但他並沒有因此自暴自棄,這幾年來,他日以繼夜不斷勤練武藝,趁著先皇駕崩之際,在新帝面前力求表現,不僅得到帶兵打仗的機會,還連連打了勝仗,戰功彪炳的他被封為伏虎大將軍。除此,他還和父親的親信老將一起找出證據揪出陷害他爹的奸臣,讓他爹娘的冤屈得雪,為徐家掙了口氣,重現風光威名。
反觀何尚書,這幾年因為結黨營私,和其下親信撈了太多油水,早讓最痛恨貪腐的新帝對他不滿,在他又污了一筆用來賑災的銀子後,新帝便藉此根除何家的勢力,將何尚書及其子們判了死罪,親族男眷流放,女眷則貶為官婢,和徐家的際遇一比,可說是風水輪流轉。
听聞何家有這種下場,他只覺得何家活該,一開始也沒有想買下何緗綺來報復的念頭,是皇上剛好放了他長假,他從境外回到京城,听到何緗綺淪為官婢被拍賣的事,又想起爹娘的死,他突然想去拍賣場看看她。
他想知道那女人在經歷這些事後,性子有沒有改變?會不會對他感到愧疚?
豈料,她非但沒有一點悔過之意,看他的目光還充滿怨恨,姿態更是傲慢得可以,教他怒火生起,過往仇恨被揭開,這才故意買下她想折磨她。
但她竟然逃了,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從獄卒手上逃走。他早該料想到的,像她這種心高氣傲的女人,對于她鄙視過、瞧不起過的男人,絕不會忍氣吞聲,更不會順從的當人奴婢。
為了捉逃亡的她,他在皇上許可下,使出重金通緝的手段,在全國布下眼線人馬,終于在今天得到她在市集現身的消息,恰好他人就在附近,便親自去捉她。
然而,她剛剛在街上看他的眼神卻有些不對勁,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對他感到很陌生、很害怕,還在他面前暈了過去,讓他有種捉錯人的錯覺……
不,他在想什麼,她明明就是何緗綺,那張臉他永生都不會認錯,況且那女人本來就是因為怕他才會千方百計想逃。
「恩典,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有多恨她,多麼迫不及待想折磨她了。」徐立滄眸子一眯,朝堂弟徐恩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