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在如意離開後,單曉陽自個兒在園里散步,走著走著听到了一陣哭聲,循著哭聲走,看到前方有個年方十四、五歲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痛哭,旁邊圍了四、五個年長丫鬟,似在教訓小丫鬟。
「怎麼回事?」她向前關切問道。
丫鬟們沒想到單曉陽會出現,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說,終于,有個叫香凝的丫鬟做代表開口了。
「曉陽小姐,是這樣的,襄兒小姐前兩天丟了一根簪子,剛從小青的袖里掉出來。」香凝把被偷的簪子亮給單曉陽看。「就是這簪子,這小青好大膽,才來這兒不到一個月,就偷了襄兒小姐的簪子!」
當單曉陽看到香凝手中的簪子時,一眼便認出那是她別過的珍珠簪子。原來這支簪被偷了,難怪今早沒看到雲襄兒戴。
小青也很內疚,朝單曉陽的方向下跪,哭得淚眼汪汪。「對不住,曉陽小姐,因為我爹病了急需用銀子,我一時急昏了頭才……」
「沒錢你可以找小姐,或找總管商量啊,為什麼要用偷的?你不知道褚總管最討厭偷竊的行為嗎?不怕被趕出府嗎?」香凝罵道。
「不,請不要讓褚總管知道,我需要這份工作養家!」小青抱住單曉陽的腿,哭求道︰「曉陽小姐,求你不要告訴褚總管……」
單曉陽其實還沒打定主意該怎麼處理這件事,面對小青的苦苦哀求,讓她回想起過去她曾為了湊龍兒的醫藥費,扒竊過褚千堂的錢袋,那樣深植內心的罪惡底是她一輩子都無法消除的。
但,小青還沒把簪子拿去賣錢,代表她還有良知,這件事也只有在場的丫鬟知道,還有挽救的余地,只要把簪子放回原位,不就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遇上,「這簪子原本是放在哪的?」
「襄兒小姐的梳妝台上有一個讓金邊的小盒子,是放在里頭的。」小青抽噎地說。
單曉陽見小青哭得肩膀發抖著,情緒不穩,不指望她能自行歸還。「我幫你拿回去放了,襄兒小姐人好,只要簪子還回去,應該不會追究是誰拿走的。」
「這樣好嗎?」丫鬟們驚訝月兌口,沒料到單曉陽會做出這種決定。
單曉陽誠懇的看著她們,替小青求情道︰「你們可以幫她保密嗎?就算褚總管肯原諒小青,讓小青留下來工作,這事若傳開,小青未來在府里,肯定會被當成小偷指指點點的。」
丫鬟們都沒意見,大家都是出來養家糊口的,自然能將心比心。
「可是,由曉陽小姐拿去還……」有丫鬟覺得不太妥當。
「沒關系的,我去還就好。」單曉陽覺得這只是舉手之勞,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如意若是知道,一定又會哇哇大叫,她得趁如意找到她之前把簪子放回去。單曉陽從香凝手上接過替子,繞到回廊,來到雲襄兒廂房前。
她欲推開房門,卻猶豫了下--這珍珠簪子好漂亮,她好想再戴一次……這念頭一出,她嚇了一跳。不對,她在想什麼,這不是她的東西,她要快點歸還才行!
「曉陽,你在襄兒小姐房前做什麼?」
听到這聲音,單曉陽這回不只嚇一跳,還全身毛骨悚然的將簪子藏在背後。
老天,褚千堂回來了!她是很高興能見到他,但絕對不是在這時候!真糟!
「千、千堂,你不是明天才會回來嗎?」她心虛道,不想讓他知道,她想幫小青把簪子還回去,生怕會討他一頓罵。
褚千堂一臉凝重,真不敢相信他看到了什麼。
一大清早坐上馬車離府的他,一直無法忘懷單曉陽目送他離去時的寂寞神情,雲襄兒看出他的心事,笑說他這個向來鎮定的褚總管竟會為了一個女人出神,要他快點回來,免得在知府大人面前出了錯成為雲家的罪人。
于是,再三確認雲襄兒能圓融的應付知府大人後,他便快馬趕回來了。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他把雲家的事擱在自己的私心之後,甚至順路到珠寶鋪拿他訂購的珍珠簪子,想給單曉陽一個驚喜,豈知他一回到府里,竟看到單曉陽拿著一根簪子站在雲襄兒的房前。
雖然只一眼,但他沒看錯的話,那簪子正是兩日前襄兒小姐遺失的珍珠簪子,為什麼會在她手上?更鬼祟的是,她一看到他就馬上把簪子藏到背後。
「我提前回來了。」褚千堂試圖讓語氣溫和一點,想好好厘清這件事。「妳藏了什麼?」
「沒、沒有啊!你用飯了嗎?我去灶房端點小菜給你吃好不好?」看來,她得晚點再把簪子拿回來還了。
單曉陽存心閃避的回答更讓褚千堂覺得她作賊心虛,臉色更慍的走向她,手往她後方一探,單曉陽叫了一聲來不及躲,簪子就被他拿走了。
她嘆了口氣,模模鼻子認了。好吧,她幫小青求情好了,要他別開除小青,也別把這事傳出去。
「被你發現了,其實是……」
褚千堂盯著那響子,眼里燃著怒火,沒听她說完便斷然截住了她的話。「妳怎麼沒跟襄兒說一聲就擅自把簪子借去用?喜歡這簪子也不能這麼做!」
他只能說她是借用,除此,他真無法想象她拿了人家東西又還回來的行為算什麼?他不想當她是小偷!
單曉陽楞了楞。他在說什麼?她借用這簪子?
一股被冤枉的悶氣頓時直沖上喉嚨,苦澀得她連開口都困難。「你、你以為這簪子是我拿的?」
「不是嗎?」褚千堂說完便後悔了,見她神色哀戚,他的心不安的狂跳起來,難不成是他誤會了?
單曉陽干澀的笑出聲。「你何不干脆說是我偷的算了。」
自從雲襄兒回來後,她就陷入了自卑不安的陰影里,只能拚命告訴自己,只要他是愛她的就夠了,然而他竟只看到她藏著簪子就當她是小偷,頓時她愛他的最後一點自信都被擊垮了。
褚千堂背脊竄起一陣冷意,肯定自己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急著解釋道︰「曉陽,對不住,我沒有把你當成小偷的意思……」
「好了,褚大總管,我是小偷,你要怎麼對付我?捉我到官府嗎?」單曉陽尖銳地說,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偷他錢袋被他捉到時那渾身帶刺的模樣。
「你明知道我不會那樣對你!」褚千堂听不慣她把話說得那麼難听,刺痛他的心,令他幾乎快嘶吼出聲。「曉陽,我要听實話,這簪子是誰偷的?」
如果他真的搞錯了,得弄清楚前因後果!
單曉陽苦澀的笑了。「簪子是誰偷的都不重要了,反正在你心里,我還是那個扒走你錢袋的小偷,只要你看到我把東西往後藏,就認定我偷東西。」
褚千堂難掩激動的反駁她。「曉陽,我永遠不會這麼看你,妳不是小偷,妳是我心里最美好的朝陽。」說到後來,他都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只想把她拉入懷瑞安撫。
「放開我!」但單曉陽不肯輕易順從,她雙手大力推著他,退離他一步之遠,幽幽地定住他道︰「可還是比不上那高貴的月亮吧!我該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個出身貧窮的孤女,永遠比不上和你一塊長大,優雅又高貴的襄兒小姐。」
他心一凜,語氣嚴厲。「你以為我還對襄兒小姐念念不忘?」
「難道不是嗎?」單曉陽氣急攻心下回了重話,將簪子塞給他,沒看到褚千堂受傷的眼神,就這麼大步越過他,跑離他身邊。
當單曉陽跑出雲府後,才發現手上空空如也,頓時癱軟的蹲下地。
她忘記帶包袱了!好歹要帶個包袱才能走。她還忘了留下紙條,雲老爺、夫人,還有如意都待她很好,她不吭一聲就走實在太沒良心,還有小灰……她忘了帶小灰了,現在可以折回去嗎?
「我到底在干麼?」單曉陽真想痛哭,恨因為一個男人喪了理智就跑出來的自己,恨因為太喜歡他而心痛的自己,該怎麼止痛呢?這種比餓肚子還痛、比被熱湯燙到手還痛的心痛?
她咬緊牙,強迫自己站起來,振作精神往前走。
天色暗了,這條街上沒幾個人,她總覺得會有鬼冒出來,忍不住加快腳步想趕到弟妹那兒,但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看。
他沒追來。唉!事實擺在眼前了,她還在冀望他會追來?
單曉陽再次強迫自己往前走,卻頹然無力,因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離開他的她明天起要怎麼過,她該怎麼過……
這時,前方左側的景象吸引了她,她看到有個男童撿了根樹枝,半蹲在池塘邊不知在撈什麼,然後一眨眼,那男童就不見了,去哪了?
她心里微微升起不安,定楮一瞧,竟看到男童在池里載浮載沉著,拚命呼救著,她張著嘴倒抽口氣。池塘是不深,但對一個身材矮小的孩子可是會致命的!她拎起裙擺就往那方向沖去。
「小姐、小姐……」如意在街上尋找著單曉陽的身影,之前回房拿了外衫的她,一出來便找不著曉陽小姐,一問之下才知曉陽小姐和褚總管吵了嘴,有人看到曉陽小姐跑出府,她擔心的出府找,幸虧她腳程快,很快就被她找到人了,只是,小姐干麼突然往前跑,再前面一點就是池塘了。
「天、天啊!」如意臉色大變,卯足勁三步並作十步跑,在單曉陽接近池塘前從後頭架住她,大聲嚷道︰「小姐,就算跟褚總管吵嘴也不要想不開啊!人死了什麼希望都沒了!」
「什麼想不開?我沒要自盡,是有孩子落水了,我要去救他!」單曉陽忽然被箍制住,動彈不得,還真嚇了一跳,直到听到如意的聲音才沒好氣道。
如意一下怔住,松了手。單曉陽連忙往前跨幾步,一腳踏入那冷冰冰的池子里,寒徹入骨的池水淹至胸前,差點凍暈她。
男童就在她面前快沉下去了,頓時她什麼冷都感覺不到,加快腳步往前走,雙手往池里撈,終于撈到了那孩子,她趕緊抱著孩子回到池邊,將孩子交給如意,然後爬上岸。
這時候孩子已經昏迷了,她和如意交換著慌亂的眼色,找大夫太慢了,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的打開孩子的嘴,再去按他的肚子,終于,孩子吐出幾口水後便清醒了,驚魂未定的嚎陶哭著,她這才重重松了口氣。
「那不是我們家小三嗎?我們小三怎麼了?」孩子的娘在附近找著自家兒子,一看到兒子全身濕透躺在池塘邊哭著,驚愕萬分。
「他掉下池里,喝了一點水,現在沒事了。」單曉陽安撫的勸著。
孩子的娘看單曉陽渾身濕透,知道是她救了兒子,感激涕零道︰「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家小三……」
孩子的娘還邀請單曉陽到府上更衣,但她拒絕了,在目送大娘離開後,她才感覺到冷。
她雙手環抱住自己想取暖,但一身衣衫都濕了,冷意早已鑽進骨子里,令她不住天旋地轉的晃了下。
「小姐,你衣服都濕了,快隨我回府去,免得受寒。」
單曉陽听不清楚如意說了什麼,這回更感覺到地搖晃得更劇烈,眼前也似看到了兩個如意,然後在下一刻,她腿一軟便失去了意識。
如意只來得及勉強撐住她,讓她緩緩滑下,躺在自己腿上。
「小姐,妳醒醒啊!」見她陷入昏迷,如意拉開嗓門嚷著,引來了好幾個路人圍觀。「誰可以幫我找大夫來啊!」
就在這時,一輛路過的馬車停下,有位穿著白衣,氣質颯爽的中年女子下了馬車,後頭跟了個提著竹籃的小廝。
「大夫來了!快讓讓!」
居然是個女大夫!
情況緊急,路人都被這女子流露出的沉穩氣勢給攝服了,紛紛讓開路來,如意更在看清楚大夫的臉後驚訝出聲。
「珊夫人,是我,雲家的婢女如意啊!」
「如意,是妳!」被稱珊夫人的女大夫看了眼她腿上的姑娘,訝異月兌口,「這不是襄兒嗎?」
「不、不是……」如意搖頭,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釋單曉陽的身分。
珊夫人也沒多問,緊急的探了探單曉陽的脈搏。「她受寒了,很虛弱,快抱她上馬車,到雲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