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秀的第一個念頭是,不會吧,這麼倒霉遇到電梯故障,但倒也沒多害怕,畢竟這里是管家式的豪宅,配置的警衛人員又很專業,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電梯故障,前來解救他們。
可是突地,她听到一聲非常壓抑的粗喘,像是一頭受傷的猛獸,電梯里就她跟趙霖兩個人,這聲音是……她下意識將手伸向原本站在身旁的他,沒想到手被一股猛力給掃開,而且呼吸聲越來越急促。
「你沒事吧?」因為擔心,她又在黑暗中伸手想到踫觸他,誰知這次不只是被打手,而是整個人被他往後用力一推,她一個重心不穩,往後退了一大步,後腦硬生生撞上電梯牆的玻璃,忍不住痛呼,「啊!趙霖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電梯的燈倏地亮了,她趕忙看向趙霖,就見他雙手緊緊抱著頭蹲在地上,一臉驚恐與痛苦。
白薇秀蹲到他面前,一臉擔憂的望著他,雖然這次她沒被推開,但他的雙眸沒有焦距,呼吸依然紊亂。
「趙霖!趙霖!」她不再試圖踫他,而是輕柔的叫喚他的名字。
漸漸的,趙霖的意識一點一滴的回來。
她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只能安撫道︰「沒事了,來,做個深呼吸。」
他似乎听進她的話了,深呼吸了一口氣,氣息終于漸趨平穩,沒多久也能夠站起身來。
可是不知為何,白薇秀仍覺得他看起來怪怪的。
就在這個時候,電梯門被從外頭撬開了,趙霖的管家,還有三名警衛和兩名技工人員就在外頭。
住戶竟然被故障的電梯給困住,這對頂級豪宅而言是多麼傷害形象的一件事,電梯會故障算是人為疏忽,早上例行性保養時,技工人員沒有處理好才會發生。
「真的非常的抱歉,趙先生。」管家連忙進入電梯,不斷向趙霖致歉。
避家心忖,趙霖平常感覺是個很好的人,總是滿臉笑意,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所以當他知道被困住的人是趙霖時,緊張之余不免感到慶幸,只要他誠心道歉,趙霖應該不會多加責怪。
在這里工作的管家跟警衛基本上他們的老板就是豪宅的住戶,若是其中有人不滿意他們的服務,被提出來的話,被革職的機率是很高的。
「趙先生,對不起,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我請醫生過……」
避家未竟的話,因為趙霖那好似要殺人的目光而硬生生頓住,接著管家被趙霖用手臂用力推到一旁,他怒視管家跟其它警衛,渾身爆發出來的怒火,連白薇秀都強烈感受到了。
趙霖不如以往的親切,唯有她知道,此時此刻的他,是完全月兌下偽裝的軀殼,露出真性情。
「你們全都可以滾了,明天不用再來了!」說完,趙霖不理會眾人的錯愕,大步越過他們,走出電梯,然後爬樓梯回到他所住的樓層。
白薇秀被他的怒氣給嚇著了,在他離開後好幾秒才意識到要追。
她的腦袋快速轉動,一場電梯意外來得突然,也讓她看見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怕黑?還是有密室恐懼癥?但也有可能是兩者同時發生才會讓他如此失控。
罷剛他發飆的時候,白薇秀還感覺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似是正強力壓制自己心頭的恐慌,她擔憂的蹙緊眉頭,加快腳步往住家走去。
她一進門並沒有看到趙霖,卻听到他臥房傳來水聲,他的房門是敞開的,她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進去,來到浴室門前,就見他在洗臉台前,一直用水潑洗著臉,是發狠的那種洗,彷佛想藉由水力的沖洗忘掉方才的恐懼。
白薇秀原本想阻止,話都快出口了卻忽地停住。如果用這個方式可以讓他沖刷掉恐懼的話,那就這樣吧。
整個空間里只剩下不斷傾泄而出的水聲,趙霖西裝的前襟被水浸濕,連頭發也是。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停止洗臉的動作,關上水龍頭,趴在洗臉台上用力喘息,似乎很累的樣子。
白薇秀到更衣間拿了條白色大浴巾,站在浴室門口等著他出來。
趙霖終于動了,當他轉過身來看到她就站在門口,他微愣一下才朝她走過去,取走她手中的浴巾擦拭,之後他進入更衣間,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休閑服。
「你還好嗎?」白薇秀終于打破沉默。
他用浴巾擦著濕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說呢?」被人看見他藏在心里深處最懦弱最害怕的一面,他的心緒五味雜陳。
趙霖在床畔坐了下來,用眼神示意她也找個地方坐,他有話要說。
白薇秀坐到小沙發上,靜靜的等待他再次開口。
他先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才冷冷的道︰「我猜我的繼母應該已經好心的提醒過你,我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應該也叫你要多體諒包容我,對吧?」
她知道無法隱瞞,只能點頭。
「奇怪,我看她也挺聰明的,為什麼都用些老招式,她跟我之前交往的女友也是這麼說的,那時我是真心想娶那個心地善良又溫柔的女人,可惜她被這麼一嚇,跟我提出分手的隔天就馬上飛到國外去了。」憶起往事,趙霖沒有感慨跟傷心,反倒帶著濃濃的不屑。「就怕我這個神經病會對她做什麼。」
「你不是神經病。」白薇秀很嚴肅的糾正。
他攤了攤手。「你也看到我剛才的樣子了,事發當下,我根本听不見也看不見外界任何人,是徹底的喪失理智。」
「你只是害怕黑暗跟密室,很多人都有這方面的問題。」
「但我特別嚴重……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的情況我很清楚。」最不堪的模樣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莫名感到憂郁和不快。
白薇秀覺得好心疼,真實的他和平常在外人面前的他反差如此大,可見他的自我保護有多重,但她明白此時什麼話都不能多說,免得被他誤會她是在同情他。
兩人沉默了片刻,當趙霖再次啟口時,竟主動提起他十歲那年被綁架的事——
「當時我跟趙諺在外頭玩,我十歲,趙諺才四歲,我騎腳踏車載他,趙諺吵著要騎到大門外的馬路上,看顧我們的佣人正好回屋內拿東西,像是早就預謀好的,我們才出去沒多久,就被兩個大男人拉上黑色廂型車。
「他們用布條綁住我們的眼楮,趙諺不停的哭鬧,歹徒心煩了,也可能怕會被發現,于是半途將趙諺丟包,當時我真的松了口氣,至少趙諺不會有事。」
她听了更加不舍,當時他也才十歲,知道自己被綁架一定非常恐懼,但他一心顧念的還是異母弟弟。
趙霖閉起眼楮,事情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可是被綁架的情景他到現在都還記憶深刻。
「歹徒開了好久的車,最後在某處停了下來,我被他們拉著走了十幾分鐘的路,後來他們松開布條,把我關進一間小矮房,那個房間只比一般的狗屋再大一些些,沒有窗,只有一扇門,門一關上之後,就是全然的黑暗……」說到這兒,他的聲音竟無法克制的微微顫抖。
白薇秀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她為他的遭遇心生憐惜,同時也咒罵那兩個沒良心的歹徒。
「他們會從門里放些東西進來,有時候是一大堆蟑螂,有時是幾只老鼠,或是蜘蛛跟蟲,讓我在黑暗中恐懼害怕的尖叫,如此不停的輪回,直到我逃出來……」
她狠狠倒抽了一口氣。天哪,她光是想象都覺得害怕,那時候的他還這麼小,他是如何捱過來的?而且她也不懂,歹徒若是要錢,不需要這樣嚇小孩,如果一開始就打算滅口再勒索的話,更不需要浪費力氣囚禁小孩子。
「他們給我飯吃、讓我喝水,沒打算讓我死,可他們持續玩這種變態的把戲,直到最後我根本不想活了,還想著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听到這里,白薇秀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來到他身旁,緊緊握住他的手。
趙霖沒有甩開她的手,目光望著遠方的某一點,思緒仍沉浸在過往的恐怖回憶里。「後來他們以為我昏死過去,將我從小矮屋拖了出來,我雖然意識渙散,但他們所說的話我都听到了,他們說警察已經在搜山,找到他們是遲早的事,那個姓吳的女人只是要我們弄瘋她的繼子,我看這小子精神也崩潰了,我們算任務完成,趕緊將他丟了落跑才是。」
她當然沒有漏听最關鍵的話,震驚得忍不住張開嘴,接踵而來的是熊熊燃燒的怒氣。竟然是吳佩茹那個女人做的?!她居然對一個完全信任自己,甚至喊她媽的繼子這麼狠心,她不怕被天打雷劈嗎?!
接下來的情況白薇秀幾乎都可以猜到了,被信任的繼母背叛,那深刻的傷痛銘記于心,趙霖從此深怕黑暗跟密室,還有那些曾經在他身上亂爬的小東西,他強迫自己成長,武裝自己,不再信任任何人,他沒有戳破吳佩茹的狠毒,除了沒有證據之外,還有父親、弟弟妹妹,他們一旦知道自己的枕邊人跟母親是這樣的人,那該會多麼的崩潰,一如他一般。
吳佩茹沒有想過要殺他,相信她也沒那個膽子,她只是希望身為趙氏食品的第一繼承人瘋了,那麼接替人選就會是她的孩子,等趙耀山老了,離世了,趙氏食品就會堂而皇之的落入她手里。
而之所以會挑十歲,他生日前下手,只因趙耀山在當時第一次跟她提起,以後趙氏食品全部都會是趙霖的,吳佩茹表面上是支持的,心里卻不滿到了極點。她以前也想過趙耀山的財產分配肯定是會偏心,但沒想到會偏心到這種程度,趙諺跟趙瑜能分到的只有九牛一毛,她不甘心啊。
吳佩茹差點就達到目的了,他雖然沒瘋,可是恐怖的經歷已經在他的心里埋下巨大的陰影,像今天這樣發作,恐怕大家都會覺得他不正常吧!趙霖瞅了白薇秀一眼。
她眼里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憐愛跟不舍,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無法接受,尤其是她,他將她的手甩開,倨傲又疏離的道︰「你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
「反悔什麼?」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白薇秀一時反應不過來,錯愕的問。
「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如果想逃跑還來得及,不用每天跟我這個隨時會爆發的神經病住在一起。」
「你不是神經病。」她再次強調,況且最該怨、最該恨的是心腸歹毒的吳佩茹,而不是他。
「我是。」趙霖一直覺得自己有病。「有哪個大男人看到一只蟑螂會失控到沒了理智,躲在角落發抖。」
「沒關系,我不怕蟑螂,我會幫你打。」白薇秀直覺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