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個假日,狄亞閻要陪常茉莉回台東老家,常美麗也一同隨行。
然後,她想起邵灕,想起了自己的保證,說要帶他去吃喝玩樂,既然如此,要回到風光明媚的故鄉,怎能不帶他同行呢!
不過,前提必須是他這個大忙人有空啦。
而她一提出邀約,邵灕馬上一口答應,他當然有空,因為他是老板,想要撥出時間還不簡單,有什麼重要的事只要助理透過網路跟手機隨時和他聯絡即可,他甚至大方提出可以搭他私人飛機前往台東的建議。
「私人飛機?」常美麗瞪大眼,這樣的排場會不會太浩大?「不用了、不用了。」她猛搖頭。「要到台東第一首選當然是搭火車,如此一來才能好好欣賞沿路的美景。」
于是她替他做了決定,讓他這位「時間就是金錢」的大忙人陪他們坐火車,一路從台北慢慢晃到台東。
常美麗跟常茉莉的老家是一間五層樓高的獨棟住宅,常家四代同堂,里頭住著常美麗的爺爺跟女乃女乃,也就是常茉莉的外公外婆,以及常美麗的雙親、常茉莉的母親,還有伯伯、堂哥一家人,全部加起來約十多人左右。
當他們知道她們表姐妹要帶朋友回老家時,晚上大伙全排出了時間,聚在一起用餐。
邵灕也終于體會到一舉一動全被十幾個人、二十幾只眼盯住的恐怖感受了。
常美麗的家人都非常友善,只是似乎友善過了頭,只要他稍微做出些動作,他們就會連忙問他——
「需要什麼?」
「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有什麼需要盡量說出來沒關系,不要客氣,就當在自己家里……」
受到大家過度的熱情招待,就算他本身是個個性淡漠的人,也很難再繼續冷著臉。
「是我的錯覺嗎?怎麼大家目光聚焦的重點是在我身上而不是你?」吃晚飯的時候,邵灕忍不住壓低音量,悄悄問一旁的狄亞閻。
照道理說,亞閻應該比他受矚目才對,畢竟他是常茉莉的未婚夫,這一趟來到台東的目的,主要也是洽談即將舉行的婚事。
而他的身分僅被常美麗介紹為「狄亞閻的好友」如此而己,怎麼會比正牌的男主角更受矚目?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久了你就會習慣。」
「還是不對,他們看我的眼神帶著評估的意味,而且偶爾還會竊竊私語,交換的似乎是有關我的情報。」邵灕是個精明的商人,觀察入微是他的強項之一狄亞閻知道瞞不過敏銳的好友,只好坦白說了。「我想他們……把你誤認為是美麗的男友了。」常美麗已經單身多年,再加上過往破碎的戀情,家人對她極為小心呵護,很希望她能夠再遇到一個真心疼愛她的男人。
而邵灕……則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帶回家的男人,雖然身分是被介紹為他的「朋友」,但他相信常家人是不會放過任何跟常美麗一起回到老家的男人。
狄亞閻給予的答案讓邵灕輕輕挑高一道眉,他下意識的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常美麗,此時她也正好抬起頭,兩人的視線無預警在半空中交會。
由于常家人的焦點都放在他們身上,所以當兩人「曖昧不明」的對看時,餐桌上的氛圍霎時起了波動……
大家都注意到了,常美麗也注意到了,她豈會不懂家人那竊竊私語跟過度的關懷是為了什麼,原本她心忖只要他們別太超過就算了,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瞧瞧他們完全將心思表露無遺,竟連客人都感受得到。
「夠了,你們大家!我說過,邵灕是亞閻的朋友,不是我的男友,請你們不要再直盯著他瞧,這樣非常沒有禮貌。」在餐桌上,她索性直接跟家人大聲宣布。
而被抓包的眾人連忙低頭扒飯,假裝沒有這回事,沒人敢答腔。
常美麗輕嘆,跟邵灕說了聲對不起。
她的家人喔,都過度關心她的感情生活了,唉。
就在回老家的隔天,常家發生了一件意外。
常美麗堂哥的小兒子在果園采果子時,不慎從樹上摔了下來,頭部撞擊到樹下的石頭,當場血流如注,小腿也斷了。
當時邵灕跟常美麗都在現場,邵灕第一時問趕緊將小朋友打橫抱起,並指揮已經嚇傻的大人們快去開車,將小朋友送到醫院。
在車上,常美麗用毛巾枕住佷子的頭,不一會兒,毛巾便被血給浸透,看到疼愛的佷子痛到大哭,她也忍不住淚眼汪汪。
「別哭了,會沒事的。」邵灕騰出一只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然後低頭對懷里的小男孩說︰「你是男生,男兒有淚不輕彈,受了傷更要堅毅忍耐,你哭,姑姑也會跟著哭,我們男生是不能讓女生流淚的,對不對?」
小男孩楞了一下,看了一直很疼愛他的姑姑一眼,竟真的止住了淚水。
「我不哭,姑姑也不要哭。」他對姑姑說。
「好,姑姑不哭。」
「很好,若你們繼續哭的話,連我也要跟著哭了。」邵灕開玩笑的說。「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再忍耐一下。」他對小男孩鼓勵道。
在一旁的常美麗眼神充滿感激的瞅著邵灕,對他的好印象又大大躍進一步。他其實是個溫柔的男人,只是那份溫柔被刻意隱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
當察覺他望向她時,她趕緊將目光挪走,希望自己偷看他的舉動沒有被抓包,而且她發現自己的心好像也冒出了什麼,她不確定……
「醫院到了。」
常美麗神避的心思在此時被打斷,無暇再多想,三行人匆忙的將受傷的孩子送進醫院,結果卻發生了件教邵灕傻眼的事——
「什麼?!醫生還沒到?!」他訝異的低呼。
原來在這偏遠的後山地區,附屬醫院不僅設備簡陋,就連醫生都是輪流外派,由于屬于三不管地帶,有些醫生甚至會當天才從台北趕過來,到的時候都已經是中午了。
「那該怎麼辦?」常美麗一听醫生還沒到都慌了,醫院里只有護士,雖然護士可以做初步的傷口護理,但傷勢還是需要醫生的診斷。
邵灕當下立刻詢問距離這里最近的大型醫院是哪間,護士給他的答案是必須轉送到花蓮,不過相關程序還得經過申請。
孩子都已經骨折又頭破血流,再經由救護車從台東送到花蓮未免太慢,于是邵灕當機立斷走到急診室外撥了幾通電話,之後又走到常美麗身旁跟她說︰「我已經聯絡好直升機,半個小時內會到,花蓮醫院會派醫生跟護士同行,但礙于機位有限,就讓小朋友的爸媽陪他過去吧。」
常美麗非常訝異的瞪大眼,接著充滿感激的看著他。「謝謝你。」
邵灕似乎不太習慣別人跟他道謝,聳了聳肩。「這沒什麼。」然後他走去對受傷的小男孩說待會就有直升機來接他,叫他要勇敢。
常美麗望著他的背影,心忖短短幾分鐘內就調動直升機對他而言可能真的沒什麼,但是他願意這麼做且一點都不求回報,態度就非常難得了。
她對他的壞印象因他那一句「這沒什麼」而徹底顛覆,甚至又增添了許多的好成心。
「嗨,早。」
棒日,常美麗起了個大早,剛打開大門欲踏出時便嚇了一跳,只見邵灕早已醒來坐在庭院當中,視線眺望著遠方,若有所思。
「早。」他說。「小朋友在醫院的狀況都還OK嗎?」
「昨晚堂哥有打電話回來說,手術非常成功。」她真誠的向他道謝。「真的非常謝謝你。」
他皺起眉頭來。「別再說謝謝了,再說下去,我都很怕你們會立一個我的雕像在庭院,每天照三餐膜拜。」
她聞言不禁大笑。
「你這麼早起床要上哪去?」
「我?我要出門運動。」
他瞧她一身簡單的休閑服,果然很適合運動。「我不曉得你還有晨起運動的習慣。」
她輕笑。「是回到台東才有的習慣,在台北,每天都睡到快遲到才匆匆起床,呵。」
「我可以同行嗎?」
「當然可以。」她從後院牽出兩輛腳踏車。「我們出發吧。」
他們沿著寧靜的街道往海邊方向騎,鄉下人都比較早起,沿路已經見到有些村民起床干活。
邵灕吸了一大口新鮮的空氣,整個人頓時覺得清新起來,充滿了精神活力。
「這里跟你習慣的大都會生活截然不同,對吧?」
「非常不一樣,無論是景色或風土民情,還有十幾個彼此互相關心的家人,這些對我來講都很特別。」
他們來到海邊,將腳踏車停靠在小徑上,沿著海岸線散步。
日光已經從海平面乍現,暖意漸漸擴散開來,今天肯定是個好天氣,天清氣朗,藍色海面一片平靜。
常美麗走到一個小坡席地坐下來,邵灕也跟著在她身旁落坐。
「我最喜歡這樣呆呆坐著看海,有時候看一整天也不會覺得膩。」想起自己最心灰意冷、幾乎自我放棄的那段日子,就是這片大海給了她無限的安撫。
她嘴角微彎,看似笑了,卻又輕嘆了口氣。「不過通常那個時候,我的家人都已經著急的全部出動來找我了。」
「你家人似乎對你過度的關懷?」有家人的關心很溫暖,這一點他很羨慕,只是她的家人關懷她的方式像是在呵護一點,自我照顧能力都沒有的小baby,稍有風吹草動大家就很緊張。
「不能怪他們,誰教我曾經讓他們很擔心。」也就是因為家人的愛,她才得以走出那最痛苦的時期。
常美麗望向大海,海是沒有盡頭的,在最遙遠處僅是一片的藍,藍到無窮無盡、藍到完全空白……
一如她對愛情的心境。
「他們是擔心你感情方面的生活?」邵灕以她家人對他的關注來判斷。
「說來也好笑,現在單身的女人這麼多,他們干麼一直窮緊張?」她自嘲的笑了笑。「難道孟車子都想保持單身也不行嗎?」
他很意外她的話。「你打算一輩子不結婚?」
「對,不僅是不結婚,我也不戀愛。」她大聲的宣告。
這是他第二次听她這麼說了,而且口吻更加的確定。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讓你真正欣賞、喜歡,感到幸福的男人。」關于這一點,邵灕對自己很有把握。「美麗,你要不要當我的女友,我會盡我一切的能力疼你、寵你?」從來不曾對女人說過這種話的他,認為這是他對她最特別的禮遇了。
她之于他是很特別的女人,所以他願意為她做出以往不曾做過的承諾。
常美麗當場楞住了,她沒有料到他竟會對她表白,要是以往,其他的男人告白她一定想都沒想就直接婉拒,然而她卻對他的表白遲疑了,這是不是表示,她對他有些心動了……
只是失去摯愛的痛苦曾讓她痛不欲生,她真的還有勇氣再愛嗎?
她真的還有資格得到幸福?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會不會再遇到什麼樣的意外?她好怕……
不!她怎麼可以再對愛情心動?她不行!
于是,她給他的答案是——
「你別跟我開玩笑了,雖然這听起來提好笑的。」她故意玩笑帶過,還拍了拍他的肩,強撐著笑容的她沒有注意到他慨然丕變的臉色。
「我不是在開玩笑。」
「邵灕,別鬧了,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有幽默感。」
「常美麗,我不是在開玩笑!」生平從不曾對任何女人心動的邵灕,第一次如此掏心挖肺的告,自竟然被當成笑話,這教驕傲自負的他如何能忍受?「我是說真的。」他一臉嚴肅的站起身來。
「我已經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跟任何人戀愛或結婚,我很抱歉我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她說出和給其他男人一樣的答案。
被、拒、絕、了?!
邵灕簡直不敢相信,他先是被嘲笑,緊接著又被拒絕,這對他而言可是相當難以忍受的污辱。
他鐵青著臉,未發一語,驀地轉身離去。
常美麗楞在當場,此時似乎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上去又不行,而這一猶豫,邵灕早已離開。
後來,她獨自一人回到家,在庭院看到他騎的那輛腳踏車才安心下來,他已經安然回來了就好。
此時,常茉莉正好從屋內走了出來。
「姐,邵灕已經離開了,你知道嗎?」
「什麼?」常美麗大吃一驚。
「他剛剛說臨時有工作上的急事必須離開,所以亞閻已經載他到機場去了,他要搭私人飛機回台北。」
常美麗靜默了,看來這一回邵灕氣得不輕。
看著表姐異常凝重的臉色,常茉莉猜到她跟邵灕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姐,邵灕說工作上有急事,只是借口對吧?」
常美麗輕嘆,點了點頭,遂跟表妹說了邵灕跟她表白卻被她拒絕一事。
常茉莉听了之後語重心長的勸道︰「姐,你確定要將幸福永遠排拒在外嗎?你真的對邵灕沒感覺,只把他當成跟其他的男人一樣?」以她這個旁觀者看來,表姐對邵灕的感覺絕對不僅如此。
常美麗沒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異常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