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夜絕影驀地回過神,似是听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我說我不要留下你一個人,我要跟你同進退!」
夜絕影凝視著她,眉間揉著一股抑郁。「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水蘊曦握著他的手,唇邊有抹淒冷的笑。
他似笑非笑地淡撇薄唇,沉默半晌才道︰「你的話我不會當真。」
水蘊曦聞言,瞠大了眸︰「你怎麼可以不當真,一個人的感覺很孤單,我不要夜大哥跟我一樣嘗到那滋味。」
她非得如此執著嗎?夜絕影動容地長聲嘆息,卻舍不得她為他做此決定。「曦兒,我不值得讓你陪我冒險,這是我的命,天命不可違……」
縴指壓在他的唇上,水蘊曦既堅定又悲哀地看著他。「我記得你說過,知命而不認命,既知天命不可違,那我陪你一起應煞,讓老天決定要不要拿走你的命,好不好?」
夜絕影瞅著她無懼的水眸,心里百感交集,向來超然平淡的情緒再次為她起了波動。
他不懂,究竟是怎樣堅定的情意讓她無所畏懼地陪他同生共死?
「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夜絕影握住她柔女敕白皙的小手,眷戀地輕輕摩挲。
夜絕影決然的語氣讓她心一凜,不自覺地緊抓住他的手臂。「夜大哥,我不是同你說笑!」
迎向她嗔怒的美眸,夜絕影情難自禁地將她緊緊抱住,恨不得將她深深揉進心坎里。
「你得回靈珠島,那里還有你的家人等著你回家……不要把自己牽扯進我的命盤里。」
他口氣徐緩地開口承諾。「我答應你,只要我平安無事,一定會去靈珠島找你的……相信我。」
「不要。」她搖了搖頭,態度堅定。「我已經決定了。」
「曦兒!」夜絕影迎向她澈亮的眸,心里矛盾得快要失去說服她改變主意的力量。
他是個孤兒,從小到大從未感受過被珍愛、被重視的感覺。
在水蘊曦身上,他得到了……就因為如此,他更不能讓她做出這麼傻的決定。
他眸底太過深沉的靜謐,令水蘊曦莫名發慌,就怕他會再次無情地將她推開。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听、不听。」她鴕鳥似地搗住耳,不讓他有半點開口的機會。
「曦兒——」夜絕影深深瞅著她,知道這一回她是堅決不會讓步。
為了不讓夜絕影再說出要她打消念頭的話,她突如其來地問︰「你看我像是短命的人嗎?」
迎向她強忍難過的神情,夜絕影揚眉,不解地瞅著她,好半晌才艱澀的開口︰「你會長命百歲。」
她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眸里漾滿溫柔與堅定。「那就讓長命百歲的我留在你身邊,讓我的福氣為你化解劫煞。」
夜絕影愣了愣,幾乎要被她傻呼呼的話逗笑。
他還沒開口,水蘊曦便直接偎進他的懷里輕聲地道︰「夜大哥,讓我留下來陪在你身邊,好嗎?我誰都不要……只要你……」
她的話帶來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的心口緩緩滋長,教他無所適從。
瞅著她臉上的期待,夜絕影心中暗忖,幾乎無法維持此刻的偽裝,好半晌後他才莫可奈何的開口︰「我知道了。」
離開黃山那一日,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在一個姑娘手里!栽得如此徹底。
「這是陵墓的設計圖,除了盟長當初命令工匠在墓道入口設了一觸即發的弓弩機關外,地宮隧道還設有兩道迷香暗箭。」
允薩指著羊皮卷上繪制繁復的地圖,不厭其煩地對夜絕影一再詳細解釋。
「成了,我研究過設計圖,哪里設了機關,我都做了標記。」夜絕影慎重地開口。
幾日前,允薩知曉夜絕影將先入陵墓地宮取回靈珠,便特地差人謄了份陵墓的設計圖,讓他做好萬全的準備。
相較于兩人的謹慎,對此一竅不通的水蘊曦除了不解還是不解。
「陵墓滴水不露的設計讓人無法不擔心,再加上外觀全是以堅硬的青石建成,萬一被困在里面,不就求救無門?」
又是機關又是迷香,難怪夜絕影當初會將她摒除在外,不讓她跟隨。
允薩笑了笑。「陵墓目前仍為空墓,這些只是為了預防日後盜墓者侵入,更何況有我在外接應,一旦發生狀況,我會打開位在南側的緊急出口。」
「萬事拜托!」夜絕影迎視他,與他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眸光。
緊緊抿著嘴角,允薩凌厲的神情透著幾分莫可奈何的意味。
他的反應讓夜絕影沉下臉,允薩嘆了口氣,惺惺相惜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
沒注意到兩個男人間頗有深意的對視,水蘊曦不解地咕噥著︰「這盟長也真怪,明知道我們是要進陵墓堪輿,何必一定要將墓門關上?」
「這是防有心人進陵墓搗亂。」
她輕唔了一聲,知道深入一個部落的風水寶地,自是有諸多她無法探問干涉的部分。
「時辰差不多了。」
「保重!」允薩打開陵墓入口機關,神情嚴肅地說。
水蘊曦看著沉重的墓門緩緩上升,卻突如其來被夜絕影攬入懷里。
夜絕影突然的舉動讓水蘊曦無措地不知該作何反應。「夜、夜大哥……」
在場除了大批鎮守的護衛,允薩更是不為所動地直挺挺杵在一旁,波瀾不興地看著這一幕。
狀況有些詭異,水蘊曦還來不及細思,夜絕影竟在眾目睽睽之下,低下頭,熱燙的薄唇再也無所顧忌地吻住她。
腦中嗡嗡作響,水蘊曦圓瞪著水眸,像被點了穴道般地僵杵在原地。
兩人的身軀親密相貼,夜絕影緊緊將她攬在懷里的舉動,令水蘊曦又羞又窘,腦中一片空白,全忘了自個兒先前要說些什麼。
因他而起的熱浪一陣陣襲來,她心跳如擂鼓,可以感覺到全身上下,甚至連她的思維也染上屬于他的氣息。
「我不讓你跟我冒險。」當他眷戀不舍地離開她的唇、在她耳畔輕語時,水蘊曦愕然地瞅著他。
她難以置信地顫聲問︰「你說什麼?」
「對不起。」昨晚他百般思索後,仍然覺得先將她暫時托付給允薩最妥當。
夜絕影見墓門緩升至他可進入的高度時,略施巧勁,直接將她推進允薩懷里,往後退了一步,毅然決然隱入陵墓的黑暗當中。
「不要!我們不是說好同進退的嗎?」水蘊曦疾步追向前,肩上卻落下沉重的力道,教她掙月兌不了。
她奮力掙扎。「薩爺你放開我、放開我!」
「曦姑娘,夜相士是為了你好。」依照與夜絕影的約定,允薩上前想制止她跟著沖進陵墓。
水蘊曦渾身發顫,看墓門緩緩關上,淚在瞬間決堤。
「你騙我……你竟然騙我……我們不是說好要共進退的嗎?」她嚷著,恨透了他的決定。
夜絕影站在陵墓里,听著外頭她的哭喊,喉頭一緊。他怎麼舍得將她卷入他命中注定的劫數里?拖累她一起受罪、吃苦,他又何以自處?
「等我出來。」夜絕影輕聲說著,萬般無奈的笑容里有看透生死的涼薄,接著毅然轉身進入陵墓深處。
外頭的水蘊曦感覺到唇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他竟用一個吻,就要把她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
不要、不要!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允薩五味雜陳地說︰「曦姑娘,沒事的,我們就在這里等夜相士出來吧!」
水蘊曦堅決地揚起下顎,水眸里掠過一抹誰也不能攔阻的堅定。「薩爺,得罪了。」
允薩還來不及反應,水蘊曦旋身飛腿踢中他的膝。
允薩膝關節反射一彎,倏地單膝跪地,就在這瞬間水蘊曦掙月兌他的鉗制,強行穿過僅容半人通過的墓門入口,他急嚷道︰「曦姑娘,危險!」
砰的一聲,墓門沉沉合上。
盯著已全然合上的沉重墓門,允薩的心在瞬間涼了半截,難以置信地瞅著眼前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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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門後,夜絕影點燃了以東海人魚膏制成的燈燭,照亮了整個地下墓道。
夜絕影斂了下眉,正準備前行時,一抹細微的嗓音讓他頓住了腳步。
「夜大哥……」
他不敢置信地回過身,僵愣在原地。
落入眼簾的,是半伏在地上的水蘊曦,正懊惱地拉扯著被壓在墓門下的裙擺。
夜絕影下顎緊繃,心頭漫過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看這情景,他真的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感動。
「夜大哥,我的衣裳被墓門給夾住了。」水蘊曦可憐兮兮地半伏在略涼的石板上,莫可奈何地囁嚅開口。
夜絕影默然不語,深邃眸子里閃爍怒氣,眼底兩簇火苗比牆上火炬更熾烈地直直望著她。
即使他過于冷肅的表情讓她頭皮發麻,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早巳明白他的「死穴」。唇一抿,她故作無辜地喃聲低問︰「夜大哥,你……生氣了?」
「你怎麼會如此莽撞、沖動?」
將情緒掐入緊握的拳中,夜絕影壓低的嗓音呈現不同以往的陰郁、冷峻。
若不是她動作夠俐落,或許被夾在墓門中的會是——她!
思及此,夜絕影便感到全身的血液從頭到尾徹底凍結。
莽撞、沖動?她擰眉,像個孩子似地倔聲反問︰「那道然大師沒有教你,做人不能說謊嗎?」
夜絕影愣了愣,劍眉微微一挑。
她變了,不再是初識時的清冷少語,現在倒像個帶著幾分任性、愛撒嬌的小泵娘。
「你幫是不幫?」見他表情終于恢復成往日的沉穩儒雅,水蘊曦揚聲再問。
這姿勢實在不舒服,偏偏她又構不到藏在靴側的珍珠匕首,只能無奈地仰人鼻息、求他幫助!
「我不幫你成嗎?」嘆口氣,他大步走向她,用力撕掉她的裙擺,讓她恢復自由。
水蘊曦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動作,不敢相信地低呼︰「你、你竟然把我的裙子撕了!」
他聳肩,難得無賴地覷著她。「要不我能怎麼樣?」
誰教她定要攪進這個亂局,讓一切都亂了套,他又能如何?
他轉身欲離去。
「是你騙我在先,我們說好要同進退的,不是嗎?」水蘊曦不服氣地追上他的腳步。
夜絕影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握住她的手,不再多說。
靶覺到他溫暖的手掌,水蘊曦扯唇露出滿足的笑容。
「往後退一步!」
轉眼間,兩人來到地道盡頭,夜絕影以腳尖踏了踏前方的石板,讓藏在石壁中的弩箭全數擊發。
一陣箭雨後,暗箭發盡,他才握著水蘊曦的手,按照羊皮卷上繪制的指示,迂回穿梭在地道當中。
再往前深入,觸動了幾個機關後,兩人抵達墓室核心。
「咦!火滅了……」水蘊曦訝然出聲。
她的聲音回蕩在幽冷的地道中,整個氣氛讓人不寒而栗。
照理說,用東海人魚膏制成的燈燭應該是長明不滅的,夜絕影亦疑惑地蹙眉,正打算取火折子時,另一個石室內透出的微弱亮光,讓他止住手中的動作。
「怎麼了?」
夜絕影直覺領著她往前。F往這邊。」
如果允薩傳達給他的訊息沒錯的話,靈珠應該就放置在這間石室內。
就著石室透出的微弱亮光,他在石牆上模索片刻,果不其然,找到一個嵌在牆上的機關。
就在夜絕影要轉動機關時,似乎听見細微的腳步聲瞬間消逝在這闐暗幽冷的空間當中。
水蘊曦連忙貼近他身邊。「夜大哥,你有听到嗎?」
「別擔心,也許是風聲,這地下陵寢地道迂回曲折,難免會出現怪聲。」他沉聲解釋。
水蘊曦輕唔了一聲,在夜絕影扭動機關,打開石室後,所有不安的情緒在瞬間銷聲匿跡。
待沉重的石門應聲緩緩敞開時,屬于靈珠的瑩白寶光,將石室映得猶如白晝,也映出兩人眼底感動的眸光。
水蘊曦的目光落在那久違的皓皓瑩光當中,看著圓潤瑩滑的珠體,忍不住激動地搗唇,怔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把靈珠收起來吧!」夜絕影拿出錦盒,催促道。
水蘊曦仰首迎向他揉進笑意的眼眸,有些悸動、又有些難以置信地猛眨著眼。「夜大哥……」
「放心吧!允薩說放置靈珠的石室沒設任何機關,你就親手把它收起來吧!」
他知道她走過千山萬水,為的就是要親手將靈珠帶回靈珠島,此時此刻,對她而言意義非凡。
水蘊曦木然地移動著步伐,拚命將滿心的酸楚擠下。
每跨出一步,視線便愈來愈模糊,當她伸出白潤的手輕輕覆在靈珠上、感受透體冰涼沁人掌心時,她縮回手,淚水再也控制不了地潸然落下.
爹、娘……曦兒辦到了……
她在心中吶喊,謹慎地將靈珠置入錦盒。
夜絕影將錦盒裹成包袱狀,緊緊地將它綁在水蘊曦身上。「不要弄丟了。」他以火折子點亮壁上的火炬,難得輕松地開口。
「謝謝——」
水蘊曦話才落,石室的門卻在轉瞬間迅速關上。
「靈珠上設有機關嗎?」她背脊發涼、全身僵硬的轉過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夜絕影眉尖淡淡蹙起,帶著一絲納悶,酌量片刻才說︰「顯然是如此,不過允薩並沒提過靈珠附近有任何機關。」
「也就是說……咱們被困住了?」水蘊曦幾乎無法思考地道。
「嗯,只是這狀況實在太詭異……」
水蘊曦眯起眼,腦中想起一件事。「也許……是哈碌遠!」
「哈碌遠?」
水蘊曦微頷首,娓娓道出當日哈碌遠說的話。「他來暗殺我的那一日就說過,就算你再怎麼高明,也算不出自己會有一劫,或許他早已經布署好一切。」
夜絕影稍頓,瞬間明白。「哈碌遠太了解陵墓的設計,真要動手腳並不難,看來當初的一念之仁,應了我的劫煞。」
「那我們會被困在這里嗎?」她咬咬唇,心有不甘地舉步向前,使勁地推著沉重的石牆。
「沒用的。」夜絕影劍眉略揚地淡淡開口。
她則樂觀地想,或許會有一線生機!
「靈珠依方位被置在地宮核心西方,為了保護靈珠,穆圖以一道五尺厚的墓門讓靈珠與外隔絕。」
水蘊曦怔了怔,連忙收回手,不再白費氣力。
「學聰明了。」夜絕影眸底閃過趣味。
她眯起眼,水眸閃亮的反揶揄。「夜大師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
「允薩說,放置靈珠正下方的石柱下有一暗道可通到外層通道。」夜絕影轉動石柱,果然發現地下石板錯移,一個幽暗地道落入眼底。
「這麼說來還是有一線生機?」瞧他從容不迫的神情,水蘊曦微慌的心緒在瞬間鎮定了許多。
夜絕影聳了聳寬肩,很干脆的給了否定答案。「我們現在只是從一個深室往外移,假若哈碌遠真要置我于死地,鐵定也會把唯一的出口以及允薩所說的入口給封了。」
「那——你的意思是?」
「听天由命吧。」他伸手撫了撫她白淨無瑕的臉,喉頭澀啞地感傷輕語。「你這傻瓜,為什麼要跟著進來呢?」
水蘊曦聞言,忽然張開藕臂,緊緊摟著他健碩的身軀,將臉貼在他寬厚溫暖的胸口。「我不後悔、不後悔、不後悔。」
「所以我才說你傻啊!」回抱懷里的軟玉馨香,他唇邊掛著淺笑。
他的溫暖將她緊緊包圍,屬于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頰,撩動著她的發絲,讓她心里漲滿了幸福與甜蜜。
「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你定有辦法化解劫煞。」
夜絕影低聲笑著,嘲諷的嗓音在狹暗空間中回蕩。「命運禍福乃天定,機關算盡還是無法讓自己趨吉避凶。」
偎在他懷里,水蘊曦默然垂首。
的確,這世上或許再也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