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藥費已經結清了。」他望著她突然變得落寞的神情,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還有問題?」
「沒有。」林妙妙擠出一個想讓他放心的微笑。
「確定?」段震祈微微皴起眉頭,女乃女乃過世前,曾給過他一個類似的微笑。
她點點頭,一切都沒問題,她會讓生活盡快回到原本的軌道。
他神情冷淡地注視著她,半晌後吐出兩個字,「很好。」
然而他有預感,事情沒這麼簡單。
「林小姐,沒人來接你出院?」
短發看護幫著整理東西,大部分東西都是這一個禮拜迅速積累起來的,多是段先生請人送來的,包括名牌衣物、生活必需品、各種吃不完的高級補品……打包完後,才發現足足有兩大行李箱。
連行李箱也是段先生昨晚請人送來的,另外有幾件護膚類用品,是張秘書來探望時送的。
林妙妙笑了笑,沒說話,看著夸張的兩大行李箱。
每次他都讓方秘書送東西來,她想婉拒,方秘書總是一臉為難,她擔心老板會因此責怪方秘書辦事不力,後來都只好接受,本來想著等他來,當面拒絕,只是他再也沒來過醫院……
他沒來,她著實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卻是被拋下的重重失落。
听張雲妃說,這陣子他很反常,天天在公司加班到半夜,假日也進公司工作半天,下午直奔獸醫院。
他很關心親愛的,在他眼中,她這個人遠遠比不上他女乃女乃留下來的貓,太可悲了,她怎麼羨慕起貓來?
不過這些……都不再跟她有關系。
好幾次,她想問貓的狀況,可是話到了嘴邊又硬是咽回肚子里,只能對張雲妃旁敲側擊,想套出貓住在哪間獸醫院,但又怕問多了,引起不必要的疑竇。
「準備好了嗎?」
身後,傳來令人心悸的低沉嗓音。
短發看護看向病房門口,滿臉甜笑。
林妙妙僵愣在原地,努力鎮定情緒,完全沒料到他居然會來。
「段先生,您來接林小姐出院?」長發看護看了眼林妙妙緊張的表情,貼心地問了句,緩和現場氣氛。
「嗯。」段震祈走進病房,身後跟著謝特助,他直接走到林妙妙面前,垂目打量著她,她的氣色好多了。「走了?」
「我可以自己出院。」林妙妙暗自深吸一口氣,拚命催眠自己,他只是老板,不是照顧自己的主人,也不是體貼溫柔的男人。
「你的身體剛好,難道你要自己提行李箱出院?」段震祈不帶一絲感情說話,只當她是責任,一份恩情,而這份恩情的源頭,不只是女乃女乃留下的寵貓,還是他鐘愛的貓。
「正想和老板說這件事。」林妙妙挑起悶了一個多禮拜的話題,「這些東西很好,但我不能收。」
本來她打算打電話給他,跟他說這件事,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好,為了這點小事聯系老板,好像她在借機和他攀關系似的。
「你要退給我?」段震祈撇嘴一笑,神情仍是淡漠疏離。「我可沒地方退。」
「段先生,您送來的衣物,林小姐交代,除了換穿的兩件睡衣,和今天身上這套衣服以外,其余全原封不動。」長發看護主動說明。
「接受別人的好意,對你而言有困難?」他冷下臉。
「你已經幫我支付醫藥費,我听人說了,費用很可觀,我沒有勇氣再麻煩你。」
「麻煩?你救了我的貓,我還沒好好答謝你。」
「我已經沒事了。」
兩位看護和謝特助面面相覷,這兩人爭什麼呢?
謝特助尤其不解,眼前這是從不讓步吃虧的老板?一個勁兒想謝一個人,這情況他還是頭一次見,令人傻眼,可說是奇跡啊!
「沒事?醫師交代,這個月是關鍵期,你的身體雖好得差不多,但腦部是否完全正常,還需要觀察。」段震祈冷著臉,彷佛說著陌生人的身體狀況。「請你理解,除非真正痊愈,否則你就是我的責任,懂了嗎?」
林妙妙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種被主管教訓的錯覺,一時半刻居然擠不出一個字回他。
「老板,行李是否上車?」謝特助機警,趁勢上前詢問。
這一問,事情敲槌,成定論。
段震祈對謝特助點點頭,轉身,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謝特助,問林小姐住處地址,送她回去。」
謝特助雙手拉起兩個行李箱,看著林妙妙,斯文笑開。
林妙妙看了眼段震祈走遠的身影,無聲嘆口氣,告知租屋地址。
走到醫院大門,赫然驚見一輛黑頭車已經停在大門前等候,兩人剛走近,一名司機下車,協助謝特助把行李箱放到後車廂。
後車門在她面前打開,她微低下頭,看了眼坐在另一側的高大男人。
他還在?她以為他已經回公司了,不是說這陣子他天天加班,怎麼還有空待在這兒?
見她遲遲不上車,段震祈的視線從筆電轉開,側頭掃向她。「還不上車?」
「老板,您公事繁忙,我可以……」
「還知道誰是老板就好辦。」段震祈神情不耐地催促,「上車。」
謝特助和司機小何放好行李,站在車外,小何一臉尷尬,等她先上車,好關上車門。
林妙妙深吸口氣,低聲說了句「謝謝老板」,坐上車。
司機小何快手快腳地替她關上車門,謝特助坐上副駕駛座。
「老板……」她還想說點什麼。
「開車。」段震祈的注意力回到筆電上,果決下令。
司機開動車子,謝特助也打開筆電工作,不時用法文請示他該怎麼決策。
林妙妙听不懂他們說的話,工作時的緊繃氣氛,讓她不好意思打斷,一路無語,直到抵達她的租屋處。
段震祈沒下車,讓謝特助送她上樓,還故意盯著她,交代謝特助別忘了兩大箱行李。
知道他霸道,不給人說不的空間,她把抗辯吞下肚,下車,拿鑰匙打開大門,謝特助跟在後頭。
她住在公寓五樓,沒電梯,直到開始爬樓梯,她才赫然驚覺要是沒有謝特助幫忙,她一個人扛這兩大行李箱上樓,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上樓過程,林妙妙不斷向謝特助道謝,幾次要幫忙,都被謝特助笑著阻止,好不容易到了五樓,謝特助的額頭都出了一層薄汗。
她一臉抱歉地看著謝特助,他也不生氣,還好脾氣地說自己得上健身房練練,體力不太行。
然而此話一出,她更窘了。
拿出鑰匙開門,門板順利打開,她連忙拿過行李,堵在門口,不讓謝特助進自己豬窩似的套房。
「我可以自己把行李搬進去,謝謝你。」
「老板交代要把行李送進屋里我才能走。」
「真的不用……」
兩人還在推三阻四,屋內走出一名彪形大漢,嘴里嚼著檳榔,滿臉橫氣,看看女的,又看看男的。「你們是誰?」問完,他扭過頭,朝一旁垃圾桶吐出檳榔渣。
「你又是誰?」林妙妙防備的反問,她的租屋處怎麼會莫名其妙冒出陌生人?
「我是誰?你他媽的管得著嗎!」彪形大漢怒容滿面。
「抱歉,容我插句話。」謝特助放下行李箱,擠到兩人之間。「這位小姐是這里的房客。」
「干!」彪形大漢右手握拳狠捶牆壁,怒氣騰騰。「那個死房東,敢給老子玩一屋兩租?弄死那糟老頭!」
「不,不,是我記錯了。」林妙妙見對方大有想把房東抓起來揍一頓的架勢,只想著息事寧人。「對不起……」
「嘖!這也能記錯?」彪形大漢不屑輕哼,滿臉鄙夷。「小姐,你腦子沒壞吧?」
「應該沒壞,我受重傷在醫院昏迷了好幾個月,思緒有點混亂,抱歉,打擾了。」林妙妙一邊說話,一邊提起行李箱,打算先下樓再說。
這番話,讓彪形大漢愣在當場,傻張著嘴,吐不出半個字。
「我來。」謝特助拿過行李箱,率先邁開步伐下樓。這個林小姐真逗,把流氓唬得一愣一愣的。
「對不起。」想到地獄樓梯又得重來一次,林妙妙真的對謝特助很不好意思。謝特助沒說話,只回她一記暖笑。
一切都沒問題?
段震祈轉頭看向急得滿臉通紅的林妙妙。
「租約到期,你又老是不在,我只好把你的東西收一收,把房子租給別人,你可別怪我。」房東雙手叉腰,站在自家門前,目光上下打量一身貴氣的段震祈。
「你的東西我都放在旁邊那間倉庫里,你什麼時候要搬走?」
「可是我……」她想續租,只是人在昏迷中,沒辦法處理,怎麼房子轉眼就租給別人了?
段震祈見她急得五官皺成一團,詭異熟悉感罩住胸口,驅使他月兌口道︰「今天會有人來搬。」不過就是住的地方,隨便找都有,用得著急成這樣嗎?
「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可是我也要生活啊,這位先生,你說對不對?押金剛好抵掉你這幾個月的房租。兩位請便,不送!」房東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鐵門,拒絕再溝通。
「怎麼這樣……」
「房子多得是,重新再找,肯定有。」段震祈拉住她的手,轉身下樓。
「房子很多沒錯,可是離公司近,租金又便宜的,只有這間。」林妙妙急得紅了眼眶,完全沒注意到兩人此時的舉動太過親密。
事情為什麼老是不順?
她只是想要好好過日子,怎麼就這麼難?
頭好痛!老板根本是在幫倒忙,沒了便宜租屋,生活開支肯定增加,她每個月的用度剛剛好,這一增加,薪水絕對不夠用,更別提存錢……
「貴一點沒關系,我付。」
「老板幫我付房租?」林妙妙的腳步猛地一頓,難掩錯愕。
「算是謝禮。」段震祈跟著停下步伐,轉頭看著她。
「你已經幫我付醫藥費了。」自尊心破裂一道縫。
「就這點錢,別跟我爭。」他不悅皺眉。
「謝謝老板的好意,可是……」
自尊心的裂縫加大,頭也跟著痛起來,她感覺腦袋一陣暈眩,恍惚間,她彷佛看見老板瞪大雙眼,下一秒,意識陷入沉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