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了現在?
腦子里剛飄過這個問題,陳紫洛陡然瞪大雙眼,扭頭向左,瞪著鬧鐘,用力眨眨眼楮,猛然倒抽一口冷氣。
「靠!」
她立刻從床上彈身跳起,腳掌像貓似無聲敏捷的踩在超舒服長毛地毯上,以高鐵般的時速,火速沖進浴室。
五分鐘後,陳紫洛抓起皮包往左肩一放,慌慌張張打開房門,往後一甩,門板發出砰的一聲,一雙腿急匆匆直奔大門。
「十二萬。」闕律澤端起手中的熱咖啡,走出吧台,朝她慢慢走去。
一個月工作二十天,有二十一天她都這副趕得快吐血的模樣。他不懂,提早半小時起床,真有這麼難?
「你起來了?」她在門前煞住車,抓起一只高跟鞋,把腳擠進去,接著像在玩特技似的,身體左右搖擺,一手撐著牆面,慌慌張張想要把第二只鞋穿好。
「什麼東西十二萬?」
「你那片房門,是我特地從歐洲進口的雕花門板,上頭的雕花是一位法國老師傅的作品,賣我十二萬,算是便宜我了。」他走到她身邊,停下腳步,一身清爽,看她東倒西歪的模樣,嘴角揚笑。
「你沒事搞塊十二萬的門板裝在我房間做什麼?」不說不知道,听他這一講,以後她開關門時,心里壓力肯定大。
陳紫洛抬頭,輕瞪他一眼,沒想到這個額外動作害她身體失了平衡,踩著高跟鞋的那腳拐了一下,身體冷不防往前傾倒。
「啊——」她全身竄過一陣冷汗。
她還沒喊完,闕律澤眼楮眨都沒眨一下,一手穩穩端著咖啡,一手臂,免得她摔倒。
「你沒搬進來前,我天天坐在客廳欣賞門板,沒怎麼開關過,更不像某人用力甩,一點也不心疼。」他似真似假的抱怨。
她又不知道那塊門板的價值,怎麼心疼得起來?現在知道了,她比他還心疼,而且決定一勞永逸想個辦法解決一下。
「今天下班我找人來換,你這塊藝術品我去買個框表起來。」這樣夠意思了吧?
「我不換。」他輕哼。
「被我弄壞怎麼辦?我賠不起。」他干麼不給她換啊,想害她整天提心吊膽喔?真壞心。
闕律澤握住她的手掌,略微施力,將她拉到面前,盯著她霍然瞠大的可愛雙眼,徐徐揚嗓,「弄壞是你家的事,不準你降低我居住空間的品味。」
說完,他松手,用眼神催促她快點把鞋穿好。
「……什麼我家的事?這里明明就是你家。」陳紫洛嘴里碎念著,雙腳穩穩踩在地上,輕輕飄來一句,「臭男人。」
「我听到了。」他睨她一眼。
「不跟你瞎扯淡,我上班要遲到了啦,今天安全上壘就有兩千塊全勤獎耶,我的獎金。」她一邊說話,一邊想要往外沖。
「已經來不及了吧。」他看眼手表,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看著她。
「不說了,我去趕趕看!」剛說完,她已經打開大門。
「我送你去上班吧。」他抓起她一只手,把手里的咖啡放到她手里上。「這給你,手這麼冰,喝點熱的,順便醒醒腦。」
「你今天這麼早就要去公司?」陳紫洛手里捧著熱咖啡,詫異看著他。
像他這種紅牌業務員,平常是不用打卡的,只要業績好,老板根本不管他的上班時間,隨他想什麼時候上班就什麼時候上班,日子舒坦得很。
「偶爾體會一下平凡上班族的工作時間,算是給生活帶來一些小澳變。」闕律澤輕哼,踏出大門。
「那好,我們現在馬上出發,應該保得住我的全勤獎金。」陳紫洛想到兩千塊即將入袋,心花朵朵開。「留住了,姐姐今天請你吃大餐。」夠意思了吧!
听見她的話,他臉色一沉,一掌壓上門板,不讓她關門。
她又拉了兩次,發現他不動如山的阻撓著,火氣沖上心頭,抬眼瞪他。「你干麼啊?」
「才大我五個月,算哪門子姐姐?」闕律澤怒瞅著她。從小到大他最討厭她說自己是他姐姐。
他是獨生子,哪來的姐姐?
「比你大,就要叫姐姐。」陳紫洛發現從小到大、每次只要她一自稱姐姐,他就擺臉色給自己看,當她弟弟哪里不好啦?「懂不懂禮貌啊你?」
見她一臉坦然說著話,他臉色依然陰沉,胸口悶得說不出話,見她眼楮里開始冒出困惑,不給她機會發問,撇嘴一笑,轉移話題——
「看你匆匆忙忙的,我車鑰匙還沒拿。」
「鑰匙在哪?」她不懂他怎麼說變就變,前一秒還氣沖沖看著自己,下一秒就自己撥雲見日了。
「那。」他伸手指向玄關櫃子上荷葉盤里的車鑰匙。
「我幫你拿。」陳紫洛伸長手,抓了鑰匙就走,連門也砰的一聲一並帶上,動作一氣呵成。「走,趕去領我的全勤獎。」
「我說你怎麼就不會調鬧鐘?」闕律澤按下電梯,雙手抱胸,看著她站在自己身邊,雙手捧著熱咖啡喝著。
「我調了,可是睡死了,連什麼時候按掉鬧鐘我都沒印象。」她一臉滿足喝著咖啡,有什麼說什麼。
「你先前拿過全勤獎金沒有?」他問。
電梯來了,陳紫洛轉開目光,拋下話,快步踏入電梯里。「嗯……一大清早討論這個干嘛?」
「看你這樣子就知道肯定沒有。」
「你又知道嘍?少在那邊亂猜……」
電梯門緩緩闔上,往下直通停車場,在他們一來一往的斗嘴里,有些什麼東西也悄悄落了地,迅速發芽生根。
闕律澤坐在停在車庫的車里,伸手按壓眉心之間的部位,神經繃緊,很難放松下來。
一宗十億的美商大廠廣告案,跟自己糾纏了快半年,昨天把能給的資料跟提案都送過去,對方說今天會做出最後決定,原以為下班前可以得到回覆,未料對方表示這宗廣告案老板很重視,得要老板親自點頭後,才算敲定。
幾千萬的獎金是否安然入袋,就在接下來這幾個小時里定生死。
抱持著盡人事听天命的態度,本來他對這類事情並不十分在意,但這次不同,成敗與否,將關乎他是否能獨自創業。
等這筆獎金一到手,他就能實踐醞釀多時的開公司計劃。
在獲得答覆以前,他心里恐怕難以平靜,就連剛剛開車,也幾度恍神,號志燈變綠了自己還在發愣,吃了幾記喇叭警告。
斑大身軀整個壓進舒適座椅里,準備閉目養神。
突然,手機傳來新訊息。
本來不想搭理,但他有預感,在這種需要獨處的時候,給自己發來訊息的人,很有可能是陳大小姐。
拿出手機,定眼一瞧。
炳,果然不出所料。
「都晚上九點了,還不回家?該不會連晚餐都還沒吃吧。」
闕律澤看著手機,不知道該怎麼回。
自己此刻可是正站在命運的交叉口,能吃得下才有鬼!他的定力還沒修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要不要回訊息?他心里猶豫了兩秒鐘,決定拋開手機,只要回她一次,接下來就會沒完沒了,他懶得回。
沒五秒鐘,手機又開始登登登的叫著。
他本來不想搭理,可是手像有自己的意識,抓起手機滑開一看,果然又是她傳訊息來。
「臭家伙,居然敢不回我!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我房里浴室有一只會飛的大蟑螂,好恐怖,我頭洗到一半才發現祂的存在,嚇得我馬上沖出浴室。我現在好報狽,頭上都是泡泡,好冷喔……」
看見她打「好冷喔」三個字,他眉頭皺得死緊,無奈低哼了一句「蠢女人」,雙手開始不自覺打起字來。
「去我房里洗完。」
「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要。」
「你跟浴室談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小心感冒。」
「你快點回來幫我殺蟑螂啦!」
「陳大小姐,拜托你不要那麼固執好不好?我的浴室是中性,不是男性。」
「我才不管你的浴室是男是女,反正我只想在我的浴室把我的頭洗完。做人要有始有終,在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反正你不懂啦!」
「拜托你去看一點邏輯學的書好不好?你腦子里裝得那些亂七八糟的邏輯,真的很恐怖。」
他一邊回傳訊息,一邊忍不住嘆氣。
她剛剛不是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現在又不管他的浴室是男是女,她到底是看他浴室哪一點不順眼,規矩這麼多。
「講這麼多,你就是不肯回來幫我殺蟑螂是不是?沒義氣,等我感冒一定要想盡辦法傳染給你。哼!」
居然敢哼他?
闕律澤挑高右眉,實在搞不懂她到底在堅持什麼。收好手機,乖乖下車,鎖好車門,雙手插在口袋里,步向電梯。
在電梯里看著不斷爬升的數字,他忍不住在心里輕輕嘆口氣。
他的浴室到底哪里惹到她,她寧願感冒也不願意進去?別人想進去,他還不答應呢。
闕律澤站在自家門板前,抬起手,按了兩下門鈴,又等了一會兒,才拿出鏡匙自行開門,乖乖回來替她殺蟑螂。
自從她搬進來後,每次回家他都會先按門鈴,等一會兒再開門進去,這是他給她最基本的尊重。
門一開,他雙腳還來不及踏進屋里,就看見她笑得一臉像天使,雙手拿著一罐東西,朝他頭頂狂噴,原來是婚禮上拿來噴新郎新娘的條狀物。
他深深吸口氣,再深深吸口氣,看見她頭發柔順地披在肩上,沒有泡沫,干爽無比,再看看從自己頭頂垂下來的鬼東西——居然是粉紅色的?
闕律澤眯細雙眼,胸腔漲滿怒氣。
她到底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