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卓剛怒極反笑,不錯嘛,居然敢當著他的面,說他是「幼稚的臭小表」,她還真是有骨氣……或者該說蠢到爆?
他冷問︰「什麼才是重點?」
「把你的法文練好。」她淡定地看著他。
「其實要我乖乖配合老頭的安排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要答應我兩件事。」莫卓剛說這話時,嘴角噙著自信微笑。
「你說,我可以考慮看看。」華思靜看著他臉上的笑意,心里已經作好準備,他會提出的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第一點,你也要學一件自己原本不會、也不感興趣的事,親身體會一下我現在的痛苦,我就乖乖讓你教。」他開出條件。
「可以。」听起來很公平,不是嗎?
「第二點是水遠不準再說我是幼稚的臭小表,連心里也不行,听懂了嗎?」他說到這點時,雙手抱胸,方正的下巴微抬,冷冷睨她一眼。
她看在眼里,偷偷忍住心底漣漪似的、慢慢往外擴大的笑意。原來住在金窩里的大男孩,要的不過就是一種公平的對等關系。
她淺笑著,一口答應。「成交。」
不知不覺,法文課已進行一陣子了,這天洛華思一樣努力講解法文的每個字母,仔細交代每個發音,順便帶入常用的單字與簡單句型。
無奈莫卓剛總是一掌支頤,一手無聊地轉著金筆。
一個大學生,居然能使用看起來貴松松的金筆!
他們家多有錢,從能住在朕寶頂樓,她就知道一二,家教錢好賺歸好賺,眼前這個學生惹火人的本事,同樣也好得令人想直接放棄。
但她不能放棄。
她需要這份工作,需要這份薪水來支付自己待在台北的開銷,如果她無法獨立在台北謀生,在南部的老媽一定會叫她馬上滾回家相親結婚。
自己才大學畢業沒多久,不想就這麼快走入婚姻,她還想試試看自己是否有其他可能。
「網球有進展嗎?」
不知什麼時候,莫卓剛不轉筆了,一雙炯目緊緊盯著她,突然天外飛來這麼一句問話。
「什麼?」洛華思眉心微蹙,在椅子上不舒服地換了個姿勢。
這張太師椅看起來名貴,可是坐久了會感到不太舒服,如果有軟軟的坐墊就好了。
「記得我們前幾堂課的約定吧?」他靜靜看她。
「我記得。你家社區有免費網球老師可以請教,一周四小時,場地也只要先預約就可以使用,我有在練。」她快速回答,想要把他飄遠的思緒重新拉回法文里。「這個字的發音很特別,我先前——」
「一個月之內,你必須學會發球,並成功朝我發出三球,還要在一局內能接到我回擊的球至少一球,我才會繼續乖乖坐在這里跟你學法文。」這就是他的第一個條件。
「我都沒忘。」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他。「而你要通過你父親的法文口試。」
「管好你自己的部分就好,我這邊……」他別開視線,雙手抱胸,兩眼平視窗外景觀。「不勞你費心。」
「我剛剛講解的單字,你有在听嗎?」
「老實說,沒有。」
「莫卓剛同學!」
「洛華思同學。」他學她的語氣,臉不動,僅有眼珠子移到左側,用眼角余光看她一眼,懶洋洋反問︰「有事嗎?」
「如果我通過你的網球考驗,你有把握能通過你父親的口試嗎?」她比較擔心這個問題。
「安一百個心吧,只要你有本事接到我的球,我就有辦法搞定自己老爸。」他嘴角一撇,自信滿滿地輕哼。
她完全搞錯重點了!現在她要努力的方向,是自己的網球技巧,不是他的法文能力。
般不清楚狀況的家伙……
「我沒那麼多心好安。」她嘴里咕噥,總覺得很不踏實。
每次給他上課,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樣也能學好法文,那他肯定是天才。
「先給你一點預告。」見她有所懷疑,他也懶得爭辯,話鋒一轉,改為給她警告。
「我的回擊可不是軟趴趴的球,你最好學會怎麼接到時速絕對超過一百的殺球,才有贏面,懂嗎?」莫卓剛抓著手里的金筆,指向她,臉上燦爛笑容很閃她的眼。
「我會努力。」她用力瞠目,一手抓過他亂指人的金筆,說話語氣越來越重。「請你拭目以待。」
沒幾兩肉的白鴿子,居然有脾氣?他眼底閃過一絲笑,雙眼始終緊盯著眼前這張倔強的臉。
「很好,我喜歡跟有毅力的對手玩,前面那幾個書呆子讓我失望透頂,期待——」
他朝她伸出掌心。「你有令人驚艷的表現。」
「我、會、的!」她一個字、一個字用力強調,把金筆重重放回他掌心里。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要說大話!
在室內網球場里,洛華思累得氣喘吁吁,右手又腫又痛,明天就要跟莫卓剛來場正面對決了,老實說,她連零點一毫克的自信都沒有。
但她還能怎麼辦?
除了更努力練習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拿來說服那個難搞的公子哥。有錢人脾氣都超怪,他到底吃什麼東西長大?不是五谷雜糧吧。
看著自己紅腫的右手臂,她一邊喘著氣,一邊不斷對著牆壁一次又一次揮拍練習。
她不怪他給自己出難題,自己來這里教他法文,目的是為了賺錢,而他父親則是希望兒子多會一種語言,但他這個「主角」被迫學習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語文,當然意興闌珊。
再加上,他父親似乎並沒有事前征得他的同意,難怪他會態度惡劣地逼走每一位家教。
「呼、呼、呼—」洛華思左手按在自己腰際上,右手拿著網球拍,汗水從額頭慢慢往下滑過側臉。
反正正職工作剛好也沒著落,練練網球,當作給自己培養一個第二專長或是興趣吧,說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場。
她喘著氣,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球,離開牆邊,走到網球場上的發球位置,深吸口氣。
右手按照先前教練教的口訣,往後拉開一個弧度,手腕持平往前移動,在最後擊出球時,微微下壓,讓球盡量貼網過去,以免被對方直接以殺球回敬。
罷跟朋友打完籃球,莫卓剛雙手插在褲袋里,頭頂上罩著耳機,正慢慢踱步回到住處。
想到明天就可以把那名古板家教一腳踢出生活之外,他嘴角得意地一揚,心里覺得有幾分痛快。
他都跟朋友約好了,六點到他家的室內網球場,七點前應該可以把家教一鼓作氣解決掉,到時候大家再一起到KTV喝酒唱歌,好好慶祝一番。
長腿往居住大樓移動到一半時,他突然察覺室內網球場的方向還亮著燈光。
他抬起左手腕,黑色寬大的名牌手表顯示現在是晚上九點半。室內網球場晚上十點就關了,很少有人打球打到這麼晚,現在在那邊的,該不會是那個全身上下沒半點女人味的家教吧?
有力的雙腿停頓下來,猶豫了兩秒鐘,轉個方向,直直朝室內網球場快步移動。
「砰。」
「砰。」
「砰。」
人才來到室內網球場外,他就看到一道用力揮拍的人影,他緩緩拉開一邊耳機,讓擊球聲一聲、一聲傳進自己耳朵里。
頓時,MichaelJackson的Speechless「難以言喻」這首歌,極富感情的詞曲,伴隨著一記又一記的發球聲,穩穩地撞擊著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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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用言辭去形容
他的古板家教發絲凌亂,整個人氣喘吁吁,薄薄的一層汗水沾附在她的臉上、細致的脖頸、U領運動衫的胸口,和兩條細白到彷佛他隨便一折就會斷裂的手臂,雪白的肌膚正在閃閃發亮。
她—瘋了嗎?
明明就弱不禁風,還是個運動白痴,有必要為了一份蠢家教工作,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
莫卓剛站在室內球場外,胸膛起伏的速度逐漸加快。
他瞠目結舌,看著里頭拚了命努力的女人,因為自己出的難題,一次又一次練習著發球動作。
這幾天上課時,他偷偷觀察過她的右手臂,已經整個泛紅腫脹,一看就知道是平常沒在運動的前臂肌肉過度使用,情況已經夠慘不忍睹了,今天她還不要命的猛練習!
這女人的自尊心,未免也太強了吧……
明明就是一個瘦弱的女人,可是骨子里卻比先前那幾位家教更執著、更堅強,也更不服輸。
莫卓剛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過了一秒鐘,又滾動一下,無法不承認,沒了厚重眼鏡,又埋頭練球的她,對自己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看著她的粉唇不斷急促的喘息,他竟看到有些失神……
「小姐,這里十點要關門喔。」穿著制服負責巡邏的警衛,一腳踏進網球場,揚聲提醒。
「我知道,等一下我會把鑰匙跟球拍拿去櫃台歸還。」洛華思一面喘著氣,一面舉起左手對警衛先生示意。
警衛先生來了又走,莫卓剛看見她看了眼手表,原以為她會就此收兵,沒想到她居然拖著腳步走到牆壁面前,又開始練習擊球。
他沒察覺原本閑散放在口袋里的雙手,已悄悄握成兩個拳頭,他猛然倒抽口氣,幾個跨步,沖進網球場里。
這個女人到底哪里有問題?兩只腳走路都快走不穩了,還要繼續練?!不要命了是吧。
「喂!」他沒好氣地月兌口喊出這個字。
渾厚、壓抑許多情緒的飛揚男嗓,穩穩在空曠的網球場里,造成一股回響。
听到怒喝,洛華思立刻左右轉頭尋找聲音來源,很快的,她在後門入口處,一眼認出身形高大、氣勢駭人的莫卓剛。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呼、呼……」她得先喘兩口氣,才有多余的力氣扯開喉嚨,喊道︰「你怎麼……呼……會在這里?」
他瞪著她,不發一語,听著她喘個不停,又像小貓喵喵叫的聲音,擺明就是個活月兌月兌需要男人保護的小女人,到底干麼在他面前逞英雄啊,搞得他整個人別扭得要死!
直接乖乖放棄,很、難、嗎?
見他一句話也不說,一雙霸氣的炯目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抬起左手,看眼時間。
差五分就十點,有他在這監視自己,恐怕也練不出個所以然,不如干脆把用具拿去櫃台還,今天先練習到這里。
她右手拿著球拍,左手拿著球,走到他面前,仰頭,黝黑的眼珠靜靜凝望著有些失神的他。
「你是來、呼……監視我的嗎?」
聞言,莫卓剛濃眉瞬間一揚,惡狠狠地瞪視她。她在說什麼鬼話?他干麼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特地跑來監視她?
憑她這副風吹來就要倒的模樣,給她一年時間練球,也未必可以打回他的重炮回擊。
還有,她講話就講話,喘什麼氣啊,影響他!
他雙手依然插在口袋里,仗著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優越身高,睥睨著她,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堵住她的嘴,卻赫然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說都不對。
說對,他就是來監視她的,這怎麼可能,他根本沒把明天的比賽放在眼里,干麼發神經跑來監視她,可笑。
但如果說不對,他不是來監視她的,這好像也不太對勁,因為他人剛好站在網球場里,而且剛剛還鬼使神差月兌口喊了她一聲。
但總不能老實跟她講,看她練得這麼賣力的蠢樣,實在很、很……礙他的眼吧,這多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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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言語,難以言喻,那就是你給我的感覺
ThoughImwithyouIamlostforwordsandnothingisfor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實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愛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就是給我的感覺
ButinyourpresenceIamlostforwords
可你一出現,我卻說不出話來
「喂,你干麼都不說話?」洛華思眉心微蹙,神情不解,看他突然粗魯地一把扯掉耳機,轉頭,惡瞪向自己。
莫卓剛甩甩頭,想要甩開宛如咒語般的歌詞與旋律。這見鬼的歌詞,到底是誰寫的啊?
最可怕的是,歌詞跟他居然不約而同都「說不出話來」……他對她才沒有什麼愛,別自己嚇自己。
「你的眼鏡呢?不要以為自己不戴眼鏡,露出一臉可憐相,就可以到處博得同情。」他沒好氣地說,雙眼直勾勾盯著她猛瞧。
奇怪,她不過就是少了一副丑眼鏡,怎麼整個人瞬間跟著亮起來?尤其是她炙熱的體溫、微喘的氣息,每一項都重重影響到他的呼吸,真會作怪啊她!
「我哪有一臉可憐相。」她躲開他灼熱的視線,半側過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沒戴眼鏡是怕練球中會摔壞,所以才改戴拋棄式隱形眼鏡,又不是以後都不戴眼鏡了。」
靶覺他仍舊緊盯著自己,她干脆抬起一只手假裝擦汗,實則稍稍遮住自己的臉。
平常習慣戴眼鏡,突然沒戴,感覺就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偏偏他還一直盯著猛看。
她看起來很奇怪嗎?
莫卓剛察覺到她的回避,心里突然竄起一陣不痛快,正想開口虧她幾句,卻剛好看見她臉頰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運動的關系,總之,話滾到嘴邊後,就再也出不來了。他索性別開視線,免得越盯著她看,心里越覺得古怪。
「先走吧,快十點了。」他命令。「我去關燈。」
「喔,我來鎖門。」她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