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可薇已經請假兩天了,達達也听話的去上了兩天的幼稚園。
這天晚上,父子倆面對面在餐桌上用餐,氣氛卻異常冷清。
習慣用餐時總是有她笑語相伴,現在她一不在,空氣都變得窒悶起來,連平常可口的餐點吃來也索然無味,令人食不下咽。
達達就像沒裝電池一樣,這兩天表現得有氣無力,沒了平時的活潑沼氣,而他自己也是無精打采,若有所思。
兩父子沉默以對,整個情景就像黑白畫面一樣慘淡。
「爸爸……」達達喚著他,聲音悶悶的,跟平常完全不同。
「怎麼了?」
「媽咪不在,好無聊喔。」達達問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明天。」的確,她一不在,他怎麼覺得每分鐘都像過一個小時那麼久?
「還要等那麼久喔?」達達嘟起小嘴,任性的說著,「我不想去上幼稚園了,我想念媽咪……」
「不行,你得去上課。」聶浩然板起臉來。
「可是我想念媽咪,我要媽咪幫我洗澡、晚上講故事給我听……」
看著沮喪的兒子,聶浩然的心煩躁波動,她一離開,不但達達想念她,他也一樣。他們父子倆對她的依戀,似乎已超出他的預期和想像。
前天晚上和她談得不歡而散後,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整晚內疚又自責,直到白天上班後都還對她牽牽念念。
他明明跟她一樣對彼此動了心,卻拼命壓抑自己的感情,口是心非說話中傷她,狠心粉碎了她對愛情的憧憬和夢想。
他真是個壞男人,不值得她喜歡,曾有的挫敗使他怯懦了,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可以給她幸福……
不曉得她是不是還在為那天晚上的事生氣?
她會不會因此氣惱失望了,不願再回到他身邊?
他握緊拳頭,眉頭深鎖,一顆心在愛情的得失之間煎熬著,像只被困在牢籠里的野獸,有種無法掙月兌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驕傲的男性自尊可以支撐多久?
一個小時候,他走進兒子的房間,看見達達躺在床上,拿著無線電話正在報告自己今天的生活狀況。
「媽咪,我有吃飯,可是我不喜歡上幼稚園……那個叫皮皮的不乖,他踢我的椅子,我把他的餐盒偷藏在冰箱里,讓他回家時找不到……好啦,我下次不會了……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晚上沒有你講故事給我听,我睡不著……好……嗯……」達達沒有掛電話,話筒還貼在耳朵旁靜靜地聆听,過了幾分鐘後,他打了個哈欠,漸漸地闔上眼,睡著了。
聶浩然走過去拿起話筒,听見了她甜軟的聲音中正在講故事。
「……王子打敗了惡龍,救出被關在高塔里的公主,從此以後……啊~」
她那甜美的嗓音傳入他耳中,仿佛洗滌了他兩天來的疲憊,舒緩了他的煩躁,接著她突然在電話里沒氣質地打了個哈欠,令他嘴角一揚,彎起好看的弧度。
「他睡了。」他突然出聲道。
「咦?是喔。」突來的低沉悅耳嗓音,趕跑了陸可薇的瞌睡蟲,使她瞬間清醒。
「你……還好嗎?」
「嗯,非常好。你們好嗎?」其實她離開兩天,心里卻一直掛念著他們父子,才剛覺得自己要爭氣些,便又忍不住探問。
「不好。」他說著,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回到得太快。「……我是指達達上幼稚園的適應力還是不行。他只告訴我不想去上幼稚園,卻沒有提起跟同學互動的情形。」
這是實話。達達信任她、喜歡她、跟她完全零距離,比跟任何人都親近,她可以給達達自己這父親所不能給予的溫柔親昵,那也是任何人無可取代的。
「我有打電話給幼稚園老師溝通了,這只是過渡期,不用太擔心。」
「好,我會再觀察看看,那麼我們明天見吧。」他已開始期待明天趕快到來,看不到她,生命好像失去活力,他被思念折騰得好苦。
「對了,浩然,這兩天我爸在醫院做身體健康檢查,他的關節有些退化,心髒功能也不好,要是檢查出什麼問題,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明天回去。」
「如果有狀況,我可以雇個看護過去陪他,但我……達達不能沒有你。」他該死又驕傲的男性自尊,使得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我只有一個父親,交給別人照顧我不放心。」她說。
「那需要我過去看看?或者我可以介紹更好的醫生安排檢查。」
「不用麻煩了,都已經住院健檢了。」她刻意不理會他的好意,「對不起,我該去陪我爸了。我掛電話了。」
嘟——
不說再見,陸可薇快速漠然的掛下電話。
因為她害怕自己會對他心軟,功虧一簣地卸下冷漠的武裝,妥協的馬上沖回家照顧他們父子。
但她不能這樣做,還不是時候。
她想把他從失望與痛楚的深淵里救出來,撫平他感情的創傷;她想告訴他,一次的失敗並不代表永遠的失敗,他仍有權利追求婚姻的幸福,而她更不願放棄愛情、埋葬青春。
所以,她不能只是他掛名的妻子,她要當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翌日,聶浩然很早就到辦公室,因為中部有個重要的科技公司考慮包下他們的餐廳辦公司聚餐,他得和業務經理親自到中部一趟洽談生意。
在拜訪客戶時,他手機突然響起,秘書把電話交給他,「老板,有您的電話。」
他很快接過來听。「喂,我是聶浩然。」
「浩然,我是陸銘。」電話里傳來一道有些沙啞的男人聲音。
「岳父?您有什麼事嗎?」聶浩然對客戶抱歉地示意,走到角落講電話。
「我在醫院里做健檢,小薇待在我這兒那麼久,達達那孩子有人照料嗎?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因為女兒總是默默承受一切,不敢讓父親操心,陸銘反而更放不下心,才趁她離開時偷偷打電話探詢。
「是有些爭執,不過沒什麼事,您別擔心。」
「小薇是個善良孝順的女孩,家里的經濟重擔都是她一肩挑起,你千萬要體諒她……對了,我還要謝謝你幫我還清兩百萬的銀行貸款,每個月還給她一筆錢,讓她在美國讀書的弟弟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念書。都怪我不好,是我對不起她……」陸銘內疚的說出自己遭騙、害得女兒跟著擔心受累的際遇。
聶浩然听了悚然一震。
「浩然,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小薇究竟是怎麼認識,又為什麼會快速結婚,可平白無故多出一大筆錢還債,我便明白是你幫忙。我很感激你,但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小薇,因為她是個好女孩。」陸銘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能幸福。
聶浩然握著手機愣了良久。「所以,她需要兩百萬是為了……」
「小薇來了,我掛電話了。」
「好,再見。」
聶浩然收了線,茫然地站在原地。
原來他真的誤會她了。
她願意犧牲自己的青春嫁給他,不敢要求愛情和幸福,完全是為了解決家里迫在眉睫的經濟問題。
天啊!她真的是個熱情、單純又孝順的女人,他怎能想捆綁她的身心和靈魂,讓她埋葬自己的青春和愛情?!
他真愚蠢、真可惡,竟想用自己的挫敗綁架她的一生。她有權利追求幸福的。
知道她不是貪慕金錢的女人後,他心里又驚又喜,感覺一顆死寂的心又活了,生命充滿希望。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也可以打開心扉迎向愛情,和她一起尋找幸福的可能?
幣下電話後,聶浩然心情格外愉悅,不過驕傲的自尊讓他一時還想不出來該怎麼面對她。
突然,手機又響了起來,他很快再接起——
「先生,我是吳嫂,小少爺說還想睡覺,今天不想去幼稚園。」電話里,吳嫂的口氣听來很急切。
「什麼?都幾點了?」聶浩然一臉冷肅,直覺詭計多端的兒子一定又在耍任性,「他在哪兒?把電話拿給他听。」
「小少爺在房間里賴著不起床,我現在就把電話拿給他。」
吳嫂實在拿達達沒辦法,才會打電話給男主人搬救兵。她來到房間叫醒小少爺,把無線電話交給他。「小少爺,先生要跟你說話。」
「達達,听話,去上課。」聶浩然威嚴的下命令,不準兒子耍賴。
「爸爸,我肚子好痛……」達達抱著肚子說,整張臉皺成小籠包。
「別裝病!」聶浩然不假辭色地說。
「是真的,我頭也好痛……」達達真冤枉,都怪自己平常太調皮了,現在才會都沒人肯相信他。「而且我想吐……惡……」
聶浩然仔細一听,兒子聲音不對勁,他神色一驚,突然就听見吳嫂的聲音。
「糟了,真的吐了……額頭好燙!」
接著,他又听見達達的哭聲,這哭聲擰痛了他的心。
吳嫂更是嚇壞了,她還以為小少爺又是鬧著玩,怎麼突然發燒?她慌亂不安,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先生,小少爺看來真的病了!他發燒了,而且還在吐……」
「我現在人在中部走不開,你先帶達達到附近的診所看醫生,有任何狀況隨時跟我保持聯絡。」他立即下指示。
「好,沒問題。對了先生,要不要找太太回來?」吳嫂問。平常的小少爺就不好帶了,現在生病就更麻煩了,要是太太在家該有多好。
聶浩然心一動。是啊,達達生病,他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找陸可薇回家了,但她如今人在醫院陪父親做健康檢查,他若找她,也怕她為難走不開……
「先不要。」他還是稍安勿躁,看情況再聯絡她好了。
「是。」
下午,吳嫂又打了通電話給聶浩然——
「先生,小少爺的狀況不太對勁。我從診所帶他回來後,喂他吃了一包藥,但他還是高燒不退,又吐又拉、又哭又鬧,現在連第二包藥也不吃了。」小惡魔一生病起來,十個吳嫂也拿他沒辦法,抓都抓不住。「後來我只好跟管家一起帶他去大醫院。」
「怎麼會那麼嚴重?那醫生診斷後怎麼說?到底是什麼病?」聶浩然心里也很焦急,偏偏他一時半刻趕不回去。
「醫生說是腸病毒。但小少爺說要是媽咪不回家,他就不吃藥,病情再拖下去可怎麼得了?醫生也說若是高燒不退,就要住院治療了……」
「那就去辦住院手續。」
「是,我已經去辦了。」
「好,我知道了。」聶浩然在電話那端頭疼著,卻也分身乏術。遠水救不了近火,他該怎麼辦才好?
腦海里浮起有著甜暖笑容的女人……看來只有她能搞定達達了。
他趕緊用手機撥出電話給陸可薇,劈頭就道︰「可薇,我需要你。」
「什麼?!」接起電話的陸可薇驚訝地一怔。難道她欲擒故縱的方法奏效了嗎?
他這麼快就說需要她,而且表白還那麼露骨,真讓她感到萬分驚喜。
「對不起,我是急需要你的幫忙,因為達達生病了。他高燒不退,又吐又拉,情緒極不穩定,還說你不回去就不吃藥,偏偏我現在人在台中還走不開,只有你可以幫我這個忙了。」他軟下語氣向她求援。
「達達在哪家醫院?」听到這個消息,陸可薇渾身一顫,神色憂慮。
他說出醫院的名稱,「吳嫂已經為他辦理住院手續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那你父親……」
「他目前檢查沒什麼大礙,一個人應該沒問題。」
「好,那就拜托你了。」
收線後,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告知了父親,便立刻趕去另一間醫院找達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