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三樓,他將她帶進廊道最底端的客房里。
進到房里,他命令她坐下,然後取來藥箱,就著燭光細細端詳她的臉。
被他這樣注視著,嚴世安頓時心跳加速,她下意識的別過臉,卻被他一把捏住下巴給轉了回來,他兩只冷峻卻又莫名熾熱的黑眸緊盯著她,用霸道的聲音說出溫柔的話語——
「會有點疼,忍著。」
听著他的話語,她只覺得胸口像是有千百只麻雀同時振翅,她不自覺憋著氣,快不能呼吸。
位出鋒的臉靠得很近,專注的看著她臉上的傷,小心翼翼的替她抹上一層薄薄的藥膏。
嚴世安不斷想起剛才金秀麗說的話,她說認識位出鋒多年,不曾見他如此緊張過,而他如此緊張,竟是為了……她?而且他還用百兩銀子為她贖身?
她困惑的看著他,拚了命的想找出可能的答案,可卻越想越胡涂,思緒也越來越是混沌。
嚴世安,你是怎麼了?你忘了是他殺了你?你忘了他可能還會做出危害嚴家的事情?你忘了你們勢不兩立?
想到這里,她的胸口揪得死緊,好疼好疼。
就在她出神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位出鋒已經蹲在她跟前,輕輕的抓住她的腳。嚴世安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驚羞地看著他,「做什麼?」
他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然後月兌掉她的鞋,拉起她的褲管。
她本能地想抽回腳,他卻抬起眼睇了她一記,「害什麼臊?在船上時,你的身子早就讓我看光模透了。」
听他若無其事的說著這些話,她倏地漲紅了臉,羞惱地瞪著他。
他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他自己並未察覺的弧度。
但她看見了,那一閃而過的笑意,不知為何讓她心如擂鼓,久久無法平靜。位出鋒專注地幫她因跌倒而破皮流血的膝蓋上藥,她垂著眼看著他,心里已翻騰了幾十丈高的浪。
如果不是這些時日在船上的相處,不是發生了這些事,她真的打心底認定他就是窮凶惡極的壞人,可如今她卻動搖了。
不是他嗎?那麼……他左臂上的那道傷疤又如何解釋?
她想得出神,沒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抬起眼注視著自己。
看著她,位出鋒的胸口一緊,她在想什麼?為什麼會露出那麼失落憂傷的表情?她是不是又想起那個名叫念祖的男人?
一想到這里,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隨即拉回了心神,淡淡交代道︰「秀麗不是禱兒,你安心的待在這兒吧。我會幫你贖身,之後你便是自由身了。」
「待在這兒?」嚴世安一頓,「你是說……」
「你已無處可去,總得有個安全的落腳處。」他說。
「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跟著你!」
當她沖口說出這句話時,她自己嚇了一跳,而位出鋒也愣住了。
頓時,她心窩一熱,不自覺的喘了起來。
對,她不能待在這兒,她還要為自己、為冬梅及念祖討公道,還有,她得跟著他,盯緊他,以免他再傷害她的親人。
是的,就只是這樣,沒有其他的了。
位出鋒不得不承認,當她沖著他喊著要跟著他的時候,他的心撼動了,甚至感覺到一股他不願正視的狂喜。
可他心里另一個聲音警告著他,要他遠遠的離開這另一個初雪。
突然,外面有人喊道︰「二爺,浪兒姑娘來找你。」
「唔。」像是得救般,位出鋒旋即起身,將藥箱擱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嚴世安沒想到自己竟會站在門口,目送著位出鋒跟那位浪兒姑娘離去。
為什麼?為什麼當他跟浪兒姑娘離開時,她心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甚至覺得心有點空了?
她感到生氣,不是氣他,而是氣自己竟對他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你還沒吃東西呢!」
听到身後傳來聲音,嚴世安拉回心神,轉身看向來到身後的金秀麗。
金秀麗帶著歉意一笑,「跟你開了個玩笑,害得你受了皮肉痛,不怪我吧?」
嚴世安搖搖頭,「這點傷不算什麼……」
「你不怪我就好。」金秀麗稍稍寬心,「到里面來,我叫人下碗面給你填肚子。」
嚴世安點點頭,跟著金秀麗回到酒館里,金秀麗幫她安排了一張桌子坐下,讓人去廚房幫她下碗海鮮面。
金秀麗覷著她,有意無意地道︰「剛才那位浪兒姑娘是風息灣的名妓,跟二爺十分要好。」
聞言,嚴世安露出了懊喪的表情,不發一言。
金秀麗的眼底閃過一抹黠光,續道︰「浪兒姑娘一直希望二爺為她贖身,可二爺始終沒答應她。」
「咦?」嚴世安疑惑地抬起眼。
位出鋒跟浪兒相好,但不肯為她贖身?那麼他為什麼替她贖了身,卻只是為了還她自由身,還讓她留在金秀麗這兒安身立命?
「你瞧,二爺對你多好多特別,他為你贖身,就為了讓你能安心的待下來。」
金秀麗兩眼定定的望著她,「丫頭,你一定有什麼打動了他。」
嚴世安一听,不由得感到心慌意亂。「怎、怎麼可能?他對我很壞。」
金秀麗爽朗的笑了起來,「你要是不重要,他不會對你壞。」
嚴世安一臉困惑,這是什麼奇怪的說法?她不懂。
「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金秀麗暖昧笑問。
迎上她那雙彷佛什麼都能識破的黑眸,嚴世安面紅耳赤,但仍嘴硬地道︰「誰……誰會喜歡他!他粗魯霸道又跋扈,而且……」
「二爺這樣的男人,是女人見了都喜歡。」金秀麗故作無奈的一嘆,「要不是我已經有那口子了,一定會跟著二爺。」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這合該是她的真心話,可不知為何,她竟說得心虛。
金秀麗挑了挑眉,「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看二爺挺喜歡你的。」
嚴世安難以置信,位出鋒喜歡她?怎麼會?
「你定是還不了解二爺的脾氣,他這個人鐵了心抗拒的,肯定是他喜歡的、在意的。」金秀麗解釋道︰「越是上心的事、上心的人,他就越是拚了命的往外推。」
嚴世安細細琢磨話中之意,所以位出鋒對她越壞,就表示他其實喜歡她?他打定主意將她留下,也是因為他……不不不,這怎麼可能?
「丫頭,」金秀麗笑睇著她,「你不是說他對你壞嗎?那其實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對你好。」
嚴世安忍不住在心里吶喊,天老爺,她越听越胡涂了。
「二爺是個表面上冷冰冰、沒點人味的人,可事實上,他的心熱得很。」金秀麗的眼底有著感激,「我跟我那口子能在風息灣開起這家酒館,也全都是二爺幫的忙。」她瞥了眼神情驚疑的嚴世安,淡淡一笑,續道︰「幾年前,二爺跟朝廷在這兒開港,我家那口子是負責監工的工班頭兒,一次意外斷了一條腿,從此成了殘廢。我一個女人家,什麼都不會,就只有釀酒的手藝,二爺知道了,便出了銀子幫我們開了這家酒館,讓我們的生計有了著落。」
嚴世安不覺得金秀麗在說謊,既然如此,位出鋒真的是個宅心仁厚、外冷內熱的好人呀,可是這樣的好人,怎可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喪心病狂的壞事來?
對于他的矛盾想法和感覺,她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厘清。
這時,伙計將熱騰騰的海鮮面端過來了。
金秀麗看著她,笑道︰「丫頭,快吃吧!」
嚴世安輕輕的點了點下巴,滿腦子卻還在想著位出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位出鋒幾乎是把浪兒從自己身上推開的。
他從不曾干過這樣的事,而一切只因為當浪兒不管在他身下還是身上時,他看見的都是初雪。
不是他死去的妻子初雪,而是那個不知跟老天爺借了幾顆膽來罵他混蛋的初雪。
浪兒露出驚疑受辱的表情,哀怨的瞅著。「二爺,你……你這是怎麼了?」
浪兒今年二十有三,已在風塵打滾七年。七年間,她從不曾對誰動情,縱使有富賈要為她贖身,她也不肯。
原因無他,只因她一心盼著的只有位出鋒。她曾經要求他為她贖身,就算日後只能在他身邊當一個暖床的通房,她也甘之如飴。
可他拒絕了她,還對她說——你暖得了我的床,也暖不了我的心。
她得說,這話傷她到骨子里,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迷戀著他、仰慕著他。
「二爺,」她起身巴到他身上,用自己軟女敕細致的身子梧著他,「你今天心不在焉,而且好冷淡……」
位出鋒濃眉一擰,淡淡地道︰「我幾時熱過?」說罷,他再一次將她推開,起身著衣。
浪兒一驚,飛快的趨前拉著他,「浪兒惹二爺不快了?」
「不關你的事。」他懊惱極了,但不是因為她。
他不想把情緒發泄在她身上,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離開。想起方才當他看著她的身體時,腦海里卻不斷浮現莫初雪的臉龐及身影,他便莫名的焦躁。
他的心思已經多少年不曾被任何女人牽動過了,可自從她出現後,他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
她的存在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焦慮及難安,他的情緒也一直被她牽動著,他厭惡,甚至是害怕這種被牽制掌控著的感覺,因為他曾經全心全意的去愛著、討好一個女人,可她卻徹底傷了他。
一個心里有著另一個男人的女人,是最無情、最殘酷的。
他吃過虧、受過傷,絕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女人掏空他的心,尤其是名叫初雪的女人。
離開浪兒的香閨,位出鋒踏著夜色返回火娘子酒館。
火娘子酒館一年到頭都不關門的,不管何時,只要客人上門,就有人接待。
見他回來,當值的伙計上前,「二爺回來啦?以為今晚會在浪兒姑娘那留宿呢。」
位出鋒臉上彷佛覆著一層寒霜,一語不發。
見他臉色不好,伙計識相的話鋒一轉,「二爺餓嗎?要不請廚子給二爺煮點熱食?」
「不用。」位出鋒冷冷的丟下話,便邁開步子上樓。
才剛上三樓,便見一道身影卷坐在他房門前,他愣了一下,眉心不自覺深深擰起。
他走過去,站在不小心睡著的嚴世安面前,用腳尖輕輕踢了她一下,「起來。」
嚴世安猛然驚醒,抬起頭,看見是他回來了,她急著想起身,可是雙腿發麻,動彈不得。
「別擋路。」他冷冷地說︰「我累了,要休息。」
鐵定是去了浪兒姑娘那兒耗盡了體力吧?這麼想著的同時,他跟浪兒姑娘纏綿的情景鑽進她腦子里,她連忙甩甩頭,想將那樣的畫面拋開。
「我有話跟你說。」
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然而發麻的雙腿無法支撐住身子,一時情急,她用雙手緊緊抓著他精壯的胳膊,整個人倒進他懷里。
位出鋒沒動,但濃眉緊緊揪在一起,神情冷肅,兩只眼楮像要噴火似的直視著她。
迎上他那迸射著駭人銳芒的雙眼,嚴世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說道︰「我……我想上你的床!」
她太心急了,明明要說的是船,卻發音不標準的說成了床。
他先是一頓,旋即冷然一笑,「我的床?」
嚴世安倏地漲紅了臉,急忙解釋,「不,我是說船!是船!」
她不能待在風息灣,她得讓他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別把我留在風息灣,你為我贖了身,我不就是你的嗎?」她急切地道︰「這輩子,我願意在你跟前為奴為婢,做牛做馬,求你讓我上船,我什麼都能做!你不也看見了,我會燒飯,我能幫上飛叔的忙,還有我……啊!」
她話未說完,位出鋒突然一掌拍在門上,定定地凝視著她。
嚴世安嚇得整個人僵著,動也不敢動。
「你真這麼想上船?」他沉聲問道。
她不安的回道︰「是、是的……」
位出鋒眼底迸出兩道深沉、令人生畏的寒光,她還沒反應過來,他突然欺近她,將她困在他與門板之間。
她陡地一驚,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大手已經覆上她一邊的胸脯,一捏。
「啊!」嚴世安驚叫一聲,卻無處可逃,她驚羞又氣怒的瞪著他,「住、住手!」
他冷然一笑,「你的聲音在顫抖,怕?」他故意又加重了力道揉捏。
「住手……」她的臉越發潮紅發燙,身體不受控制的發抖。
「女人上了船,唯一能做的就是暖我的了。」說著,位出鋒將右腿強行卡進她的兩腿之間,隔著兩人的褲裙抵著她的私密之處。
嚴世安緊咬著牙,委屈又憤怒的淚水瞬間崩落。
見狀,他退後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臂,神情冷峻地道︰「沒有這樣的決心跟覺悟,你就留在風息灣吧!」語罷,他將她往一旁一扯,打開房門走了進去,隨即砰的一聲,用力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