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娘。」這時,門外傳來臧語農的聲音。
泵佷倆互看一眼,方大娘先幫方朝露將衣服穿妥,才起身開了門。
方才她們的對話,臧語農都听見了,知道她是故意挨打,他既訝異,卻又莫名的不意外,覺得這事還滿像她會做的。
不過有件事她說錯了,他出面制止趙流香不是因為她是方大娘的佷女,而是因為她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
「她沒事吧?」他問。
「謝謝大少爺關心,就是些皮肉傷。」方大娘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多虧大少爺相救,否則朝露肯定……」
「女乃娘,」臧語農輕拍她的肩膀,「說來是我的錯,我不該放任趙流香在臧府恣意妄為。」說著,他看向坐在床邊的方朝露。
她抬起眼與他的視線對上,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
「我再去弄點熱水來。」方大娘說。
「你去忙吧。」臧語農淡淡地道︰「我先代你在這陪她一會兒。」
方大娘點頭,便拿著水盆出去了。
她一走,臧語農便走到床邊,輕聲問︰「不礙事吧?」
她搖搖頭,露出輕松的笑容,「我是鄉下來的野丫頭,銅皮鐵骨的,不礙事。」
「都這時候了還要耍嘴皮子。」他蹙眉搖頭,拉了把凳子在床邊坐下,「你還真是倔強。」
不知道為什麼,房間里一剩下他們,方朝露就忍不住心慌意亂,呼吸急促,她的臉熱熱的,身體也熱熱的。
「我已經問清楚來龍去脈。」臧語農饒富興味的睇著她,「你可真有正義感,為了不相干的人惹禍上身。」
「我只是看不慣不平之事。」
「你這性情當丫鬟真是浪費了,該讓你當護院才是。」
她一听,眼楮為之一亮,「真的嗎?」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
他挑挑眉,「你還認真了?當然是假的。」
發現他只是隨口說笑,方朝露的失望全寫在臉上,整個人垂頭喪氣的。
這時,臧語農發現她脖子上有一道血痕,但方大娘卻沒幫她涂藥。于是,他拿起床上的藥膏,「別動。」
「欸?」她愣了一下,就見他用手指挖了一點藥膏,朝她的脖子靠過來。
「你頸子上有傷口,女乃娘疏漏了。」說話的同時,沾著藥膏的手指已觸及她的頸子。
他深怕弄疼她似的輕柔涂抹,那專注的眼神令方朝露心跳加速。
藥膏是涼的,可透過他的手指,那藥膏仿佛會燙人一般……喔不,發燙的其實是她的心。
她呆呆地望著他,直到兩人的眼神對上,她頓時臉頰發燙,手指微微顫抖。
臧語農就這樣看著她,雖然只是一下子,卻仿佛過了好久。她驚慌的收回視線,下意識的縮起身子。
他收回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站起身,「放心吧,趙流香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方朝露心情始終難以平靜……
另一方面,臧語農在下人面前讓她難堪至極,趙流香怎肯罷休,直接一狀告到周氏面前。
周氏向來寵愛這個外甥女,自然不願她受到半點委屈,于是領著兩名貼身丫鬟來到溯心苑。
一進門,她發現兒子臧語晨也在,原來臧語農正在吩咐臧語晨去替他參加縣令父親的八十歲壽宴。
雖是異母弟弟,但臧語農並未因此而排擠他,這一年來,他經常帶著臧語晨出入各個場合及商會,讓他試著與那些商賈或是莊戶接觸,以便將來有機會獨當一面。
這些,周氏是看在眼里的,她非常感激且佩服臧語農寬大無私的胸襟,因此也常叮囑臧語晨要用心跟著兄長學習。
「娘?」一見周氏進來,臧語晨疑惑地說,「您怎麼來了?」
「我有事找你兄長談談。」周氏偏頭看著臧語農,「語農,現在方便說話嗎?」
臧語農早已料到她為何事而來,神情淡定地說︰「可以,我跟語晨已經談完了。」
「是嗎?那麼語晨你先出去吧。」
臧語晨微皺眉頭,「有什麼事我不能听嗎?」
周氏眉心一擰,「別孩子氣了,先出去。」
臧語晨自討沒趣的撇撇嘴,然後起身一欠,「那我先退下了。」說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等弟弟出去,臧語農兀自收拾起案上的帳冊,語氣淡漠,「二娘,那是她自找的。」
聞言,周氏皺起眉心,「語農,她是你的未婚妻,是臧家未來的主母。」
他沒說話,靜靜的把冊子迭好,這才抬起頭,神情平靜地說︰「但她不是臧家的人。」
「什麼?」周氏一听,神情難掩激動,「她怎會不是臧家的人?她都跟你訂親,又住在臧府近一年,你卻說她不是臧家人,要她如何自處?」
「她既未過門,自然不是臧家人。」臧語農依舊平靜,「二娘,一直以來我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是給您面子,不表示我允許。」
「這……」周氏哪里不知道外甥女所做的事,「流香只是脾氣壞了一點,哪個千金小姐沒那麼一點嬌氣呢?」
「就算是千金小姐,到別人府上做客卻責罰主人家的下人,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這不能當成趙流香恣意妄為的借口。
「語農,你……」
「二娘,若非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早就將她趕回趙家,安能讓她在臧府如此囂張?」
沒想到他會把話說得這麼重,周氏瞪大眼,「語農,你不是認真的吧?」
「再認真不過了。」
她難掩驚慌,「萬萬不能如此,若她被趕回去,外邊的人會怎麼說她?」
「二娘,若您擔心,那就好好教導她,讓她知道規矩和禮數,更要教會她一件事——這臧府還輪不到她放肆。」
周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頓時說不出話來。
臧語農再重申一次,「二娘該明白我的脾氣跟為人,我說一不二,絕不通融,趙流香若再犯,莫怪我不顧情面。」
周氏心頭一顫。她當然明白,他既然把話說到這分上了,就絕對是言出必行。
「語農,流香是你的未婚妻呀,可你卻為了一個丫鬟當眾羞辱她,你要她往後怎麼在臧府待下去?」
「丫鬟也是人,不該被人隨意凌辱。」他冷冷地直視著她。
「恐怕不只這個原因吧?听說那丫頭是方大娘的佷女,對嗎?」
「是。」
「既然是方大娘的佷女,二娘也無話可說。」他對方大娘的看重,周氏是知道的,「好吧,我會告誡流香離那丫頭遠一點,但是不是也請你看在二娘的分上,對流香好一點?」
臧語農沒回答,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周氏明白繼子的脾氣,從沒人能逼他做他不樂意的事情,當初要不是他爹病重,以「臧家無後,難以瞑目」為由逼迫,他壓根不會跟趙流香訂親。
「二娘不打擾你了。」她輕聲一嘆,帶著兩名貼身丫鬟走了出去。
臧語農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腦袋里還盤旋著他們剛才的對話。
他一直都知道趙流香在臧府中是多麼的蠻橫跋扈,可卻一直到她對方朝露出手時,自己才做了回應。
那不是因為方朝露和方大娘的關系,而是因為受罪的、受委屈的是方朝露。
就在不知不覺中,那丫頭不只是讓他覺得有趣,甚至比他以為的還重要……
自從被周氏耳提面命後,趙流香果然收斂了許多,雖然她還是經常責罵下人,卻已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動手動腳。
方朝露年輕,再加上京衛的藥膏實在厲害,她的傷口很快就好了。
而自從那天她為受罰的丫鬟出頭後,臧府的僕婢們都非常崇拜她,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女俠」,不僅如此,張大飛還準許她在沒人的時候使用練武場。
當然,這也是經過臧語農首肯的。
這日,她來到練武場,發現有兩名年輕護院正在練習,他們練得起勁,一點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這時,她驚覺其中一名年輕護院竟使出不應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截拳道,原以為只是巧合,但沒一會兒,她就見到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啊答!」年輕護院再使出一記漂亮的回旋踢,雙腳落定後,竟發出李小龍獨特的吼聲。
「兆文,你又來這招。」周興無奈地說。
「哈哈哈,」李兆文得意地大笑,「你又被我KO了吧?」說著,他蹺起結實的臀部,做了一個可愛的動作。
听見那句KO,還有那個無比熟悉的幼稚動作,方朝露頓時覺得像被雷打到一般。
在她的記憶中,唯一會做這個動作,又把李小龍當偶像崇拜的人,恰恰好就有這麼一個——羅忠義。
羅忠義是她爸爸的學生,國小的時候就到她家的道館習武,跟她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他的偶像是李小龍,也常模仿李小龍的動作及招牌吼聲,總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他是個爽朗的人,極好相處,他們因為年紀相當,又一起習武、比賽,培養出好感情及好默契,兩人的關系不錯。
他大四那年,突然向她告白,讓她不知所措。他們倆太親近了,他對她來說就像是家人,她對他根本產生不了任何化學作用,于是她拒絕了,並希望他們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哥兒們。
她永遠記得那時他臉上失落的神情,以及那硬擠出來的笑臉。在那之後,他們雖然還是像往常一樣相處,但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以往的自在再也找不回來。
之後在一次意外中,他為了救三個溺水的孩子,最後體力透支而溺水身亡,讓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在現代,他已經過世好幾年了,然而在這里,卻有一個除了外表外,其余都跟羅忠義無比相似的人,如果他真的也穿越,那這種喜悅絕對超越他鄉遇故知八百倍。
為了確認他是否就是那個傻大個羅忠義,方朝露朝他們跑去,兩人見一個丫鬟突然跑來,先是一楞,旋即想起張大飛曾說過臧語農允準一名丫鬟使用練武場的事情。
兩人互看一眼,好奇的打量著這外表縴細嬌弱的姑娘。
方朝露來到李兆文面前,雙眼充滿欣喜及期待地問︰「你認識劉漢威嗎?」
此話一出,李兆文登時瞪大眼楮,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你說誰?」
「劉、漢、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