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珍滿樓來了一位貴客,正是省城城守大人的夫人——高氏。
斑氏在友人的推薦下來到珍滿樓,白震見貴客臨門,立刻親迎。
「城守夫人,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白掌櫃客氣了。」高氏身分高貴,待人卻謙和有禮,「我听友人說珍滿樓推出了下午茶套餐,不只糕點可口,連茶都十分特別。」
「是的,夫人。」白震點頭,「敝店新推出的套餐共有七款,待我向您說明。」
「有勞。」
于是,白震將高氏迎至二樓的廂房,並悉心解說,高氏最後點了一套助眠的下午茶套餐,一吃果然十分驚寵及喜歡。
「白掌櫃,這真是以前從沒嘗過的滋味。」高氏好奇的問︰「可是珍滿樓從哪里聘來名師名廚?」
白震搖頭,「回夫人的話,這茶跟糕點都是封府一名丫鬟所制作的。」
斑氏聞言,驚訝極了。「封府的丫鬟?封府還真是人才濟濟,高人雲集啊。」
「夫人過獎了,這名丫鬟原是大少爺的專屬廚娘。」
「听聞封老爺已將珍滿樓交由封大少爺打理,如今珍滿樓能有這番新意及改變,他功不可沒。」
「正是。」白震頷首微笑。
「白掌櫃,我想見見這位廚娘,還請你幫忙。」高氏提出要求。
白震先是一愣,旋即點頭,「夫人請稍候,我立刻將她喚來。」
沒多久,白震回來了,可他帶來的不只趙海兒,還有封天鐸——
封天鐸曾在兩年前見過高氏,當時是在一個禮佛大典上,娘親為了替他祈福,特地帶他前往。
「夫人。」他一進到廂房里,立刻行禮。
「封大少爺,別來無恙?」高氏溫柔一笑,「上次見面已是兩年前的事了。」
「是的。」他點頭。
斑氏細細的端詳著他,「你似乎長壯了,氣色也好了許多。」說著,她注意到他身後的趙海兒,心里有點訝異。
她以為負責封天鐸三餐的廚娘會是個年紀較長的丫鬟,可卻沒想到竟是個年紀只十五、六歲上下的丫頭。
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趙海兒,忍不住問︰「就是這位小泵娘?」
「夫人,下午茶套裝的茶跟點心正是這位姑娘做的。」白震說。
斑氏滿臉驚喜,「小泵娘,你過來。」
趙海兒聞聲,立刻兩個大步上前,「海兒向城守夫人請安。」
看著她可人的模樣,高氏十分歡喜。「你叫海兒?」
「是,我姓趙,名叫海兒。」她說。
「今年幾歲?哪里人?」
「今年十五,是延川人。」
「延川靠海,難怪你爹為你命名海兒。」高氏眉眼帶著溫柔的笑意,「听白掌櫃說這些茶跟糕點都是你親手制作的?」
「是。」
「你是如何習得這些手藝?」
「因為愛吃。」
斑氏一听,微微一怔,「愛吃?」
她說的確實不假,她的好手藝都是因此而來,因為愛吃,她開始學著做並鑽研,才有今天的功力。
「我愛吃,所以便學著自己做,做著做著便做出了心得。」她說。
「是嗎?」高氏續問︰「我今天點的是舒眠套餐,你是如何知道在糕點或茶里加入具有功效的花草或藥材呢?」
「回夫人的話,那些知識只要看書便能得到。」
她這麼一說,高氏更驚訝了。「你識字?」
「是的。」她點頭,「我十歲進到封家後,大少爺便一直教我讀書識字。」
這件事,封府上下除了她跟封天鐸,再無其它人知悉。听見她這麼說,一旁的白震吃了一驚,忍不住訝異的看著封天鐸。
一個小丫鬟識字已夠讓人驚訝,沒想到教她讀書識字的還是身分尊貴又倨傲淡漠的大少爺?
斑氏驚疑的看著封天鐸,「真想不到封大少爺有顆柔軟的心,看似冷的,實則熱著。」
封天鐸沒想到趙海兒會把這事說出來,一時有點尷尬,不知如何響應,索性保持沉默。
「海兒,」高氏笑視著她,「你真是遇到了好主子。」
趙海兒瞥了封天鐸一眼,笑著說︰「是啊,不過少爺有時脾氣古怪,不好伺候呢。」
斑氏沒想到她一個小小丫鬟,竟敢當著主子的面前這麼說,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出來。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高氏打心底喜歡著她,忍不住將她的手拉來拍了拍,「你這孩子真是討喜。」
「夫人厚愛。」她甜甜一笑。
「對了,」高氏忽而想起一事,「我夜里經常咳,又睡不好,可也不方便時常外出,你能每天替我做點茶點讓人送來嗎?」
趙海兒一听,立刻問道︰「夫人常夜咳?」
「是啊。」
「那我幫您做點白蘿卜蜂蜜水。」她笑著說,「只需兩天時間就能做好,夫人用來兌熱水飲用,一天三、四次便可見功效,另外我再幫您弄些舒眠的茶包,夫人睡前喝點熱茶,定能安睡到天亮。」
「是嗎?」高氏听了十分歡喜,頻頻點頭。
等送走高氏這位貴客,趙海兒立刻拉著封天鐸的手——
「大少爺,我剛才想到了一個賺錢的點子!」她滿臉是笑,難掩興奮。
看著她那燦爛得教人睜不開眼的笑容,封天鐸的心漏跳了一下。
「你又有什麼點子了?」
「我能自制茶包在店里賣嗎?」她興匆匆的問。
他思索了一下,一開始,他以為她這點子是為了替珍滿樓另闢財源,仔細一想才發現她是想借機中飽私囊。
「賺了錢,進誰的荷包?」
「當然是我。」她不加思索的說。
「你可真敢說。」
「是我的點子欸.」她咕噥著,「不然我讓你抽成嘛。」
看著愛錢如命,滿腦子賺錢想法的她,他忍俊不住的笑開。
愛錢的女人通常讓人反感,可她卻愛得很可愛。
他想,那應該是她雖然愛錢,但卻是憑借著自身的努力,而非處心積慮想從別人身上偷拐搶騙。
「看在你替珍滿樓立了功勞的分上,準了。」他說。
她一听,樂得蹦蹦跳。
閱著這兩個月的帳,封民達笑得闔不攏嘴,原因無他,只因賬面明顯比先前好看許多。
「白震,珍滿樓這兩個月賺錢了呢。」封民達笑著對一旁的白震說。
「是的,老爺。」白震說著,看向封天鐸,「這都是大少爺的功勞。」
「白叔過獎,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封天鐸淡淡的說道。
「爹,」封天宇笑嘻嘻的說︰「自從大哥坐鎮珍滿樓,而且推出許多新菜色及什麼套餐組合後,吸引了不少以往不曾光顧珍滿樓的客人呢。」
「嗯……」封民達滿意的點點頭,「我听說城守夫人也對咱們珍滿樓的料理跟茶點贊譽有加。」
對于封天鐸將趙海兒帶進珍滿樓之事,封民達是從白震口中得知的。
一開始,他確實覺得驚訝及不解,甚至幾度想把封天鐸叫到跟前來問個明白,可轉念一想,他既然要將珍滿樓交給封天鐸打理,就必須相信他且支持他,絕不能在大家對他存有疑慮之時,不與他站在同一條陣在線。
所以,他壓抑著不安的、疑慮的心情,選擇沉默。
而事實證明,他的支持及放手是正確的。
「天鐸,海兒那孩子可真是不簡單啊。」封民達笑說︰「若她是男孩,前途更是無可限量。」
提及趙海兒,封天鐸臉上雖沒有太多表情,眼楮卻泄露了心情。
是的,她確實令人驚嘆及驚艷,她年紀輕輕,從小住在延川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到省城後又都窩在封府,照理說應該沒什麼見識。
可她那小小的腦袋瓜子卻有著千奇百怪的想法。
什麼下午茶套餐、優惠券、折價券……這些別人不曾有過的生意手段,都是出自她的腦袋,她的建議替珍滿樓開闢了新的客源,也拉回那些因為嘗鮮而跑到客雲來的客人,讓珍滿樓的生意又重見榮景。
「爹,海兒還在店里賣她自制的茶包,頗受歡迎,昨天金氏繡坊的小姐還托人來買了一大盒。」封天宇笑說。
「茶包?」封民達疑惑。
封天鐸立刻解釋,「是她自己弄的茶包,具有各種不同的功效,之前城守夫人夜咳難以入眠,就是喝了她弄的白蘿卜蜂蜜水跟舒眠茶,才得到了改善。」
「是嗎?」封民達听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孩子賺錢的本事還真不小。」
「老爺,」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白紀辰突然開口,「關于這件事,我有點意見……」
「紀辰。」白震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意欲阻止他。
可白紀辰不從,堅持發言,「趙海兒賣茶包所賺的錢是進了她的荷包,不是進了珍滿樓的賬房。」
封民達微愕,「天鐸,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準她賣的。」封天鐸氣定神閑。
「她用的都是珍滿樓的食材!」白紀辰有點激動。
「我答應讓她以月結的方式取用那些食材,她並沒佔珍滿樓跟封家的便宜。」
「老爺,我怕的是大少爺對她開了先例,恐怕以後……」
「紀辰,夠了。」白震聲音一沉,打斷了他。
白紀辰眉心一擰,懊惱的看著白震,頓了頓,他不甘心的又道︰「趙海兒是大少爺帶進珍滿樓的,打從一開始就引起不少不滿,如今大少爺又給了她這些特權,往後肯定會有更多異議。」
「紀辰!」白震一臉生氣的瞪著他,如果可以,他真想塞顆橘子在這兒子嘴里。
「沒關系,讓他說。」封民達是個明理又胸懷寬闊的人,「紀辰,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老爺,」白紀辰像是一串不小心點燃的鞭炮,劈哩啪啦的直爆,「趙海兒何德何能?她不過是個丫鬟,居然在廚房里跟那些廚子們平起平坐,現在還準她在店里賣茶包,往後如果其它人也提出相同的要求,是拒絕還是點頭呢?大少爺獨寵她,給她這等特權及好處,日後一定後患無窮。」
封民達耐心的听完他的話,想了想一下。
「天鐸,」他直視著封天鐸,平心靜氣的說︰「紀辰這麼說倒也沒錯,雖說海兒幫了不少忙,可這確實不妥。」
「爹,」封天鐸不卑不亢的回答,「珍滿樓的生意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有了顯著的進步,海兒功不可沒,這只能算是我給她的一點小甜頭,談不上是特權或獨寵。」
「爹,」封天宇也幫著說話,「海兒在店里工作勤快認真,從沒怠惰偷懶,我倒覺得無妨,再說大家都喜歡她,應該不會因為這事吃味。」
封天宇的相助,讓封天鐸十分感謝,于是看了他一眼,感謝寫在眼底。
「老爺,海兒在店里的人緣極佳,確實不必擔心此事。」白震說著,瞥了白紀辰一眼,「紀辰這孩子多慮了。」
白紀辰眼見著沒人跟他站在同一陣線,滿臉懊惱憤懣,他看著白震,眼底充滿怨慰。
「對了,老爺,有件事想跟你商討。」白震話鋒一轉,「西街那家府中食堂的周老板今早來找我,說府中食堂要盤讓,想知道珍滿樓是否有意願買下。」
「府中食堂的生意不是向來平穩?」
「似乎是他的夫人身體不好,周老板決定收了生意,好好陪妻子養病。」白震續道︰「他開的價錢十分公道,我認為可以買下來當做珍滿樓的二館。」
封民達想了一下,「天鐸剛接管珍滿樓,恐怕分身乏術……」
「可以由二少爺來打理。」白震說道︰「二少爺在珍滿樓也待了不短時間,打理一間店應不是難事。」
封天宇一听,立刻搖頭,「白叔,我不行的,我還是跟著大哥就好。」
封天宇生平無大志,只想快快樂樂的工作,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那些要扛責任的事情,他一點都不想踫。
「二少爺,我會幫你的,無須擔心。」白震表現得十分積極熱切。
「白震,這事急不得,」封民達神情凝肅,「府中食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盤下事小,能否賺錢事大,天宇還不成氣候,要是搞砸了,對他不是好事。」
白震听著,神情黯然,眼底隱隱有著沮喪。
一旁,白紀辰一臉陰沉,惡狠狠的瞪了白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