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安慌慌張張的沖回床邊坐下,快速戴上鳳冠,蓋上紅蓋頭。
盛鐵軍開門的那一瞬間,便看見她急急忙忙、有點滑稽的舉動,不禁覺得好笑,但他忍住沒笑出聲,只是默默關上房門,邊走向她邊問︰「等很久了?」
「還好。」蓋頭下,她怯怯的回答。
在祁鎮時,他們就睡在一起,今天辦婚禮跟婚宴,她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不是她不開心,而是她並不覺得特別興奮或是特別不安。
可這一刻,她竟莫名感到心慌,是因為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嗎?
盛鐵軍來到她前面,發現她的紅蓋頭蓋得歪歪斜斜的,他猜想她剛才一定好幾次將紅蓋頭掀起來,想確定他是否回來了。
她是坐不住也閑不了的,早在祁鎮時他便見識過了。
失憶後的她,不似從前那麼沉得住氣,可以整天不說話,若他要求,也可以文風不動的坐上一天,反倒像只活潑的小兔子,成天蹦蹦跳跳,就算再累,眼底也閃閃發光。
不過看來她也是極力忍耐了,要不然早就沖出洞房找他了吧?想著,他忍不住笑了。
伸出手,他掀起紅蓋頭,一看,差點兒笑出聲來,她的鳳冠根本就戴反了。
「你的鳳怎麼對著我?」盛鐵軍促狹地道。
「欸?」趙學安下意識伸手去模頭上的鳳冠,這才驚覺她剛才手忙腳亂,將鳳冠給戴反了,她一臉尷尬,默默將它喬回來。
她那害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樣,教他看著生憐,他拿下她的鳳冠,擺在一旁幾上,接著坐到她身邊,邊卸去革履邊問︰「整晚戴著這玩意兒很不舒服吧?」
「嗯。」她皺皺鼻子,模樣俏皮。「到底是誰發明這玩意兒來折騰新娘子的?」
盛鐵軍一笑。「肯定是個男人。」
「我也這麼想。」有人附和,趙學安說得更起勁了,「他肯定跟女人有仇,可能小時候缺乏母愛,又或是有會欺負他的姊妹,然後又娶了個河東獅……」
他一听,爽朗笑開。「這麼慘啊?」
她也開懷的笑著點頭。「就是啊。」
「要我說,跟那無關……」盛鐵軍彎下腰去幫她月兌掉繡花鞋。
「是嗎?」趙學安還沒意識到他的舉動有多親密,仍一派天真的問︰「那你覺得跟什麼有關?」
「我想,這鳳冠這麼重,這麼不舒服,是為了不讓新娘子跑掉。」他說。
「咦?」听見他的答案的同時,她才意識到他幫她月兌去了繡花鞋,她驚愕的瞪大著眼楮看著他,然後倏地臉紅。
「你瞧,戴著鳳冠,你不就乖乖坐在這兒了?」
盛鐵軍因長年在太陽底下操兵,肌膚被曬成古銅色,可盡避如此,她還是可以看見他臉上因喝酒而暈出的兩朵紅雲。
她覺得今晚的他很放松、很愛笑,不似平時那麼嚴肅,也不那麼寡言。
她想,許是因為酒精作祟。
「悅兒。」他輕捧起她的臉,深深注視著她。「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說得更準確一些,他是真的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曾經,她是想置他于死地的女人,他提防著她,甚至憎惡著她,可現在,他竟娶了她。
「我也沒想過……」趙學安也從沒想過事情發展會如此戲劇化。
她曾是個孤單,每天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不知道未來是什麼的粉領族,可現在,她卻變成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而且愛上了也嫁給了驃騎將軍。
一切像夢一般不真實,可當他的大手捧著她的臉龐時,她又能感受到令她無比踏實的溫暖。
「你是真心樂意成為我的妻子吧?」盛鐵軍問。
「當然。」趙學安直視著他。「難道你不是真心樂意娶我為妻嗎?」
有幾分醉意的他笑得莫名性感迷人,教她看著不禁心悸。
他靠近她,在她額上輕啄了一下。
這一吻,代表了一切。有些話,其實不必多說,真有愛,總能從眼底及一些細微的動作感覺到。
她深信他愛著她。
「你怕嗎?」他溫柔的凝望著她。
他指的是……那個吧?
好吧,她得承認她真的有點怕,因為二十五歲的她,還沒有任何經驗。
「有一點點……」
「嗯。」盛鐵軍淡淡一笑,撫模著她的臉頰及耳朵,輕聲道︰「我會小心待你的。」
趙學安覺得雙頰更加熱燙了,她倒抽了一口氣,嬌羞的低著頭,不語、不動。
盛鐵軍端起她的臉,覓著她的唇瓣,輕柔的吻著。
他平時也不特別溫柔體貼,可他的吻卻溫柔又熾熱,幾乎快將她融化。
他淺啄著她的唇,像春雨,一點一點的打在她唇上,滋潤了她因緊張而干澀的唇瓣。
他的大手輕輕托著她的背,上下摩挲著,盡避隔著衣服,她卻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度,她背脊一緊,不自覺逸出輕吟。
盛鐵軍將她撈進懷中,繼續吻她,他的吻,從剛才的溫柔細膩,慢慢變得渴望而炙熱。
他將她放倒在身下,大手解開她的腰帶,並探進她前襟里。
當他的手觸踫到她的身體,她整個人一陣顫抖,身體不自覺變得有些僵硬。
「別怕。」盛鐵軍在她耳邊輕聲安撫。
趙學安牙齒打顫,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很緊張、很害羞,可又莫名的期待,她本能的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然後往上一模,十指緊抓住他的背。
突然他一個翻身,讓她趴在身上,並繼續親吻她的唇、她的鼻、她的臉頰,還有她的耳朵。
她回應著他,專注而熱切。
他們就這麼一直吻著,吻到她覺得自己都快醉了。
就在這時,她發現他的回應慢慢變得遲緩,睜開眼,才見他已閉上雙眼,她正想說話,卻听聞他細微的打呼聲。
趙學安呆楞了一秒,然後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他居然在洞房花燭夜這麼重要的時刻睡著了?!
看著他安心的睡顏,她的胸口滿溢著幸福,小心翼翼的自他身上下來,躺在他身邊。
她輕輕抓起他的大手,與他十指緊扣,放在臉頰邊,然後心滿意足的一笑。
她一直舍不得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漸漸地,她覺得眼皮益發沉重,沒多久便偎在他身邊,也跟著睡了。
錯過了洞房花燭夜,接下來的一個月,趙學安為了張羅小皇子的生日宴,受皇後之邀住進了宮里,而盛鐵軍也為了邊防交接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新婚燕爾,兩人便分隔兩地。
趙學安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想念著一個不是家人的人,喔不,現在盛鐵軍已經是她的家人了。
每當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她總會感到失落、寂寞又悲傷。
但她這個人只要一忙,就會忘了很多事,因此到隔天早上,繁瑣的工作再度開始,她又會精力充沛,活蹦亂跳。
在宮里準備小皇子生日宴的這段時間,趙學安每天都跟皇後還有幾個皇子皇女們攪和在一起,因為她懂得很多這個時代所不懂的常識,讓大家對她感到好奇又驚奇。
她以現在能取得的一些材料,帶著皇子皇女們做了一些科學實驗,讓他們驚呼連連。她也帶著他們唱唱跳跳,簡直成了兒童台的水蜜桃姊姊。
「辛悅,你真是讓本宮太驚奇了。」皇後忍不住贊嘆,「要不是這樣實在太對不住盛將軍,本宮還真想將你永遠留在宮里。」她知道辛悅本是宮女。
皇後也將辛悅的事告訴皇上,皇上也對她十分好奇。
「原來宮里有那麼多深藏不露的人。」文宗也忍不住道,「從前朕只把你當一般宮女,實在大材小用。」
趙學安住在宮里至今才半個月,卻已收服大人小孩的心,儼然成了萬人迷。
為了給皇子皇女們一個驚喜,她必須在他們入睡或是被帶開的時候才能工作,皇後給了她任用及調度的權力,讓她可以隨意用人,她帶著一個工班,加緊趕制各種大大小小、造型奇趣的花燈。
因為太忙太累,還因此瘦了一圈。
但辛苦總是有代價的,在皇子生日前夕,她完成了場地布置,將一個小居苑布置得像是小型兒童樂園,教先睹為快的皇上及皇後驚艷不已。
小皇子生日宴這天,小居苑擠滿了人,人人都因為她的奇趣花燈而驚呼連連,孩子們也因為她安排的節目而笑聲不斷。
這是個成功的生日宴,也奠定了她在皇上及皇後心目中的地位。
一些受邀前來的王公大臣也紛紛詢問,希望她能為他們設計並制造燈籠及花燈,作為府中的陳設和裝飾。
趙學安在宮中又待了半個月,從其他師傅身上學到失傳的技藝,當然,她也將未來的技藝與他們分享,作為技術交流。
其實很有生意頭腦、對花燈制作也很有想法的她,在這次的交流後,有了一個念頭,那就是——開一間花燈專門店。
她想將花燈發揚光大,她要讓大家知道燈籠不只是燈籠,也可以是藝術品,甚至是能為個人量身訂作,作為禮物。
她決定一回將軍府,見到盛鐵軍就將這個想法告訴他。
皇子的生日宴結束後,皇上親自在內殿接見了她,並打賞她厚禮。
「辛悅,你還想要什麼嗎?」文宗問。
「謝皇上,已經夠了,辛悅什麼都不缺。」趙學安恭謹地道。
金銀珠寶對她來說都是身外物,她根本不在意,現在若說她有什麼急切想做的事,那應該就是回家吧。
沒錯,回她跟盛鐵軍的家,她真的好想他呀!
「皇上。」坐在一旁的皇後不禁笑了。「依臣妾看來,辛悅最想要的是回家吧?」
文宗先是一楞,旋即也跟著笑開來。「皇後說的是,她與將軍新婚燕爾,咱們卻將他們拆散兩地,想必無限相思,朕可真是罪過。」
「皇上言重了。」趙學安趕緊說道,「辛悅覺得十分開心。」
「是嗎?」
「是的。我與諸位皇子皇女玩得很開心,也跟宮里的師傅們學習到不曾習得的技藝,收獲極多。」
「既然如此,你索性就留在宮里吧。」文宗這麼說,當然不是認真,只是想逗逗她。
趙學安一听,笑容立刻僵住。
皇後見狀,忍不住又笑了。「辛悅,皇上是逗你的,別擔心。」
文宗見成功捉弄了她,竟像調皮的孩子般哈哈大笑,讓她覺得很尷尬。
「好吧,我看你已迫不及待想回府跟盛將軍相聚了。」文宗說,「馬車已經備下,會直接將你送回將軍府。」
她一听,難掩喜色。「謝謝皇上。」
向皇上及皇後跪安後,趙學安在佟喜的引領下出了內殿,走下百余層階梯,來到殿外,果然就見有輛單人單騎的馬車候在那兒。
「將軍夫人,小人就送到這兒了。」佟喜恭謹地道。
「謝謝佟總管,有勞了。」她謙遜有禮的道謝,並不是為自己現在身為相國公的義女就端架子。
佟喜笑了笑,掀開了馬車的精致繡簾。「將軍夫人請上車。」
「嗯。」她點頭,轉身一看,不禁楞住。
馬車里已經坐了一個人,正是她萬般思念的盛鐵軍。
佟喜見了不禁催促道︰「將軍夫人請上車吧,將軍正等著你回府呢。」
早在馬車里等候多時的盛鐵軍伸出手,輕喚道︰「娘子,回家吧。」
她疑怯的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上,他隨即緊緊握住。
也許是太驚訝,趙學安激動得淚流不止。
盛鐵軍憐愛的看著她,將她拉上馬車,跟佟喜道謝及告辭後,馬車便向前行進。
馬車繡簾內,她緊緊挨在盛鐵軍身邊,他則是牢牢牽著她的手。
一個月不見,他們都極為思念著對方,只不過他們各有要事要處理,都不希望打擾到彼此。
「別哭了。」盛鐵軍揩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笑視著她。「皇子的生日宴辦得有聲有色、別開生面,你立了大功,應該高興才是。」
「嗯。」趙學安胡亂的抹去眼淚,抬起濕潤的眼睫望著他。
他發現她瘦了一圈,難掩心疼。「你瘦了。」
「你胖了。」她說。
盛鐵軍有點驚訝又有些挫折。「真的嗎?」
「假的。」趙學安調皮一笑。
他先是一怔,旋即笑著將她緊緊鎖入懷中。
她依偎在他懷里,听著穩健的心跳聲,感覺他的溫度,一個月來的疲勞煙消雲散。
「我好想你。」她軟軟的說著。
「嗯。」
「你呢?」她抬起頭看著他。「你想我嗎?」
迎著她那渴盼著甜蜜答案的雙眸,盛鐵軍突然害羞起來。他是個粗人,什麼想不想、愛不愛的話語,他從來沒說過也不會說。
趙學安有些氣惱地道︰「你不回答,是因為你不想我嗎?」
他掙扎了許久,好听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就知道你不想!」她撅著嘴,掙開了他的手。
「你真是……」
「虧我那麼想你,都想到哭了。」她將臉轉向另一邊,雙手抱胸。
「悅兒……」盛鐵軍漲紅著臉,有點手足無措。
「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想我。」趙學安咕噥著,「要是你想我,就會來看我,可是你根本沒有!」
他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為了不影響她的工作,在皇後的同意下,他曾進到後宮看過她,當然她並不知情。
「悅兒,我……」
「算了。」她負氣地道,「反正我也沒多想你,我每天跟皇子皇女們玩得不知道有多高興,我樂不思蜀,身在蜀中不知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像是繞口令。
盛鐵軍的心思全用在戰略及武功上,對于情情愛愛的事,他仍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他的反應根本跟不上她,只能一直喚著她的名字,「悅兒……」
「我不想說話。」趙學安還是不肯看他。
他不知所措地試圖安撫。「別生氣了。」
「沒生氣。」她說,「乏了,想睡覺。」說罷,她靠著車內壁,閉上眼楮。
看著她,盛鐵軍無奈又無計可施的一嘆。
所謂小別勝新婚,趙學安本以為分開一個月,兩人終于相見,就算不干柴烈火,也是恩愛纏綿,誰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想想,她也真夠無聊的,干麼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跟盛鐵軍鬧別扭,她明知他是只呆頭鵝,只知道舞刀弄劍,還指望他能說什麼甜言蜜語?
現在好了,搞得自己沒有階梯可下。
這幾日,盛鐵軍還是在軍機處忙著,每天都是三更半夜才回府。
他回來時,就算她還醒著,也會躺在床上裝睡,而他似乎都以為她是真的睡著了,總是輕手輕腳,生怕驚醒了她。
仔細想想,他倒也體貼,她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她是不是該主動示好?
他們都成親一個多月了,竟到現在還沒圓房,實在是太……好吧,她承認她有點渴望了。
有個體性精壯的猛男天天躺在身邊,她若沒有任何遐想,那肯定是騙人的,只是,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古代的女人,他沒動作,難不成要她自己撲上去?
盛鐵軍沐浴包衣後,輕手輕腳的回到寢間,小心翼翼的上了床,然後躺下。
趙學安不斷的在心里祈禱他能叫醒她,跟她說些什麼,就算只是「你肚子餓嗎」這麼莫名其妙的話都沒關系。
她真的需要他起個頭,她才有台階下。
可她等了又等,他還是沒動作,不多久,她听見他輕微的打呼聲,她頓時為之氣結,再也難忍,翻過身,她坐了起來,用棉被捂著他的口鼻。
盛鐵軍驚醒,武人的直覺反應讓他就要動手,幸好他及時發現是她,猛地收勢。
「怎麼了?」見她坐著,兩只眼楮噴火似的瞪著自己,他不解地問,「你作惡夢?」
他才是她的惡夢吧!少根筋!沒神經!
「你打呼!」趙學安氣呼呼的瞪著他。
「是嗎?」他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我太累了。」
「我管你!」她故意找碴。「你吵得我不能睡覺!」
「那我到別處睡。」說完,他很體貼的起身,翻身下床。
見狀,她及時拉住他的手,他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趙學安漲紅著臉,又羞赧、又生氣、又委屈的瞪著他。「笨蛋!」
「什麼?」盛鐵軍微糾起濃眉,疑惑又無奈。
「你真的是個笨蛋。」她說著,眼淚竟忍不住掉下來。
見狀,他心里一驚,「你怎麼了?!」他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
趙學安生氣卻又脆弱的瞅著他。「你真不懂我的心思嗎?你就不會哄我?」
盛鐵軍仍是一臉茫然,好似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