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一年一度的秋狩來了。
一如往常,朱和庸領著一班皇族成員及朝廷要員前往離京約三天路程的白指山狩場,宋依織也應他之邀,隨著楚鄂前往白指山。
第一天抵達狩場時,先遣人員早已搭好帳子,宋依織因是楚鄂之妻,因此可分得獨立的帳子,不受干擾的休息。
身為聖上的近衛,楚鄂當然是忙碌的。他沒有足夠的時間跟多余的心力顧及宋依織,但幸好她個性開朗獨立,一個人倒也悠閑自在。
狩場的風景優美,處處有京城難得一見的美景。正值秋日,滿山紅葉如著火般耀眼,她信步走著,在附近發現一個小湖,湖水澄碧,美得猶如仙界瑤池。
「宋依織。」突然,身後傳來一女子的聲音。
她轉過頭,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竟是鳳芹。
鳳芹自幼習六藝,騎馬射箭對她來說是再輕松不過的事。自她十二歲起,每年秋狩她都參加且得到很好的成績。
「參見公主。」她行禮如儀,行止合宜。
鳳芹冷傲的看著她,「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托公主的福,一切安好。」
「是嗎?當楚將軍家的媳婦可不簡單,你可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你笑話?」
「不管簡不簡單,妾身都盡力而為,至于誰等著看笑話,妾身管不著。」她回答得不卑不亢。
見她沒有一絲困窘或慌亂,鳳芹反倒惱了。
「宋依織,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嗎?你怎敢嫁給楚鄂!」她語氣嚴厲而刻薄。
宋依織微頓,沉默片刻。
她不是傻瓜,而且她是個女人,她感覺得到鳳芹之所以對她有敵意、對她不友善,全只因為一個原因——鳳芹傾慕楚鄂。
正因為楚鄂在鳳芹眼中是那麼的完美無缺,才覺得她壓根兒配不上楚鄂。她相信先前那些對她冷嘲熱諷的官家千金,甚至是楚天秀,都知道鳳芹對楚鄂的一片心意,也才會齊心合力的一起排擠她、欺負她。
確實,不管是身分樣貌或學識,她都比不上自小養在宮中的鳳芹。但她也有屬于自己的長處及特點,那是鳳芹沒有的。
自嫁給楚鄂後,她對自己越來越具有信心,她深深的相信著自己是個值得被楚鄂如此愛著的女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只要楚鄂一個溫柔而肯定的眼神。
「公主,妾身自知不足,身分低微,可妾身敢嫁給楚鄂只有一個原因。」
鳳斧微頓,「什麼?」
「因為楚鄂愛我。」她說著,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鳳芹只覺得她的話刺耳,她的笑刺眼。她恨恨的瞪著宋依織,感覺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好想把眼前這女人撕成碎片。
「妾身稍晚還要幫皇上備膳,先行告辭。」宋依織說完,一個欠身便轉身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鳳芹眼底迸射出憤恨的光。
朱和庸此次秋狩並沒帶上宮里的御廚,只叫人領了二十來個御膳房的二廚。他將這些二廚們全都交給宋依織,並下令秋狩期間的伙食全由她打理。
對于朱和庸如此重用她,眾人都感詫異。但由此可知,他對楚鄂及宋依織夫妻倆有著相當的信任及倚重。
秋狩第一天的早晨,當大家看見由宋依織所準備的早膳時,都頗不以為然,他們平時就算不是炊金饌玉,總也是吃山珍海味,她竟備了稀飯跟小菜?
但朱和庸坐下,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粥。
喝下宋依織熬的五谷南瓜粥,他立刻露出滿足又滿意的表情。
「小仙,」他還是習慣叫她小仙,「這粥太好吃了。」
一旁,楚鄂也靜靜的吃著,其它人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都一臉狐疑的看著眼前那碗看來平淡無奇的粥,卻並未動筷。
朱和庸吃了幾口小菜,滿意極了。看大家文風不動,他微皺眉頭,「怎麼?你們不吃?」
皇上開口了,誰敢不吃?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換著眼色,然後各自的拿起筷子跟調羹,一臉像是要吃下致命毒藥般的表情。
可當他們喝了一口粥後,表情卻在瞬間都變了。
「哎呀,這粥……」
大家聲聲驚嘆,驚艷不已。
「怎麼?朕沒給大家找錯廚子吧?」朱和庸一臉得意。
「皇上,這粥看似尋常,卻風味絕佳。」吏部侍郎說。
「可不是嗎?真是令人胃口全開……」有人附和著。
「大家快嘗嘗小仙做的小菜,包準你們饞到連盤子都吞下去。」朱和庸說著,自顧自的繼續吃著他眼前的那些美味小菜。
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宋依織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一開始接受朱和庸給的任務時,她真的很擔心滿足不了這些刁鑽的嘴,不只讓朱和庸失望,也會丟了楚鄂的臉。
可現在,她安心了。
突然,她意識到有人的目光正灼熱的投注在她身上。她撇過臉,只看見楚鄂正望著她笑,她唇角一勾,回應著他的笑。
這時,朱和庸發現有人靜靜的坐著,兩眼瞪著眼前的早膳,那人便是鳳芹。
「怎麼瞪著早膳?它跟你有仇?」他開玩笑地道︰「趕緊吃飽了,待會兒才有力氣打獵。」
鳳芹抿了抿唇才說道︰「皇上,鳳芹實在沒有胃口,請皇上準許鳳芹離席。」
朱和庸聞言若有所思,「準。」
「謝皇上。」鳳芹說罷,起身離席。
看著她離席,宋依織不自覺的輕嘆一聲。女人的嫉妒心,果真了得。
晚上,她指揮人善後並備妥明早早膳的材料後,便回到帳子。進到帳內,楚鄂已候著她。
楚鄂不動,只伸出雙手迎向她。她淺笑,緩緩走向他,然後投入他的懷抱,安心的吁了口氣。
「乏了吧?」他問。
「是還好,只是心里不輕松。」
「別苛求自己。」他安慰著她,「皇上說你做得很好,他甚是滿意。」
她抬起臉來,「是嗎?」
「當然。」他點頭一笑,「你看看,今天所有人都吃得心滿意足,沒有任何人的碗盤里留下東西。」
她想了想,「也是。」
「你的好手藝是得到皇上認可的,還擔心什麼?」楚鄂說著,話鋒一轉,「還能做什麼嗎?」
她愣了愣,「做什麼?」
「我問你,有累到動不了,什麼都不能做嗎?」他直視著她的眼楮。
迎上他那直接又熾熱的眸光,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意會到什麼而羞紅了臉。
她輕槌他胸口一記,嬌嗔著,「出門在外,你還能想著那件事?」
他微頓,忽而明白她誤會了,忍俊不禁的笑道︰「我是想帶你去練習騎馬,你當是什麼事?」
聞言,她呆住,滿臉羞紅,表情尷尬。如果可以,她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你……你真討厭。」她又羞惱的槌了他一記。
楚鄂攫著她的手,笑彎了腰,「原來你想著那件事啊?還是你不想騎馬,想……當馬?」
他別有含意的一問,教她更加羞赧。「不跟你胡說了。」
楚鄂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為捉弄了她而笑得開懷。「好了,不鬧你,咱們騎馬去。」
「為什麼要教我騎馬?」她疑惑。
「也該是時候了。」他笑視著他,語氣溫柔地說,「楚家人沒一個不擅騎的,別看我娘那麼嬌貴的樣子,她可厲害了。」
她一听,驚訝得瞠大眼,「你說娘?」
「可不是。」他笑道,「娘未嫁前可是騎射的好手,爹就是被她馬踏飛燕的英姿給吸引了,才會對她展開追求。」
他不說,她還真不知道這段故事。
「走吧,有我這個良師,包準你能在秋狩最後的兩三天,跟著大伙兒進入狩場奔馳。」說罷,他拉著她的手,走出帳外。
秋狩第三天,楚天秀來了,她因府中有事而遲到,早向朱和庸稟明。
她來了之後,楚鄂便帶著宋依織去向她請安,可她給了他們軟釘子踫。
之後,楚鄂因為事忙,未再赴她的帳子向她問安,可宋依織卻還是天天去求見,盡避楚天秀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見她,她都不曾灰心或是惱恨。
因為她相信人心是肉做的,只要她拿出誠意,日久便能打動楚天秀。
幾天過去,因著楚鄂的教導及她的天分,從未騎過馬的她,竟也能自然駕馭馬匹。當然,她還無法像別人那樣策馬奔馳,更無法在騎馬時射箭,但她不在意。
打獵這件事,她其實做不來。她平時做吃的,那些豬牛羊雞鴨鵝,全是人家處理好了再送來的,活生生的她可下不了手。
秋狩的倒數第二天,她牽著楚鄂幫她覓的黑色母馬跟著大家去狩獵。
這幾天,楚鄂便是讓她騎這匹名叫「妞」的黑色母馬。妞只有兩歲,個性溫馴,這幾日的相處,她已跟妞培養出默契跟感情。
只不過今天拉著妞,她總覺得它有點躁動,她盡力的安撫它,可它似乎不太領情。
出發前,大家整裝集合,等著朱和庸發令。
「我要你的馬。」突然,楚天秀來到她身邊。
她一愣,疑惑的看著楚天秀,「姑姑,您是說……」
「我喜歡你的馬。」楚天秀微微抬起下巴,像個任性的十幾歲姑娘。
「姑姑,我這幾日一直用妞練習,我怕換了別匹我騎不好。」
「我就喜歡你的馬。」楚天秀態度強硬,「換是不換?」
宋依織有點不知所措,她希望楚鄂來解救她,可偏偏楚鄂在朱和庸身邊,離她有點遠,甚至沒注意到這兒正發生的事情。
她知道楚天秀是故意的,不為別的,只是想找她碴。
泵姑善于騎射,什麼馬到她手里都會乖乖听話。可她是個生手,換了陌生的馬匹,她可能要摔馬的。
她想,或許姑姑就是想看她出糗吧?
她正遲疑著,楚天秀卻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韁繩,然後把自己手里的韁繩塞給她。
「放心,我的雷霆很乖的。」說罷,楚天秀一個輕躍,輕松的上了妞的背。
妞躁動了一下,楚天秀很熟稔的安撫著它。
宋依織一臉無奈,緊張地抓著韁繩,上了馬背。
楚天秀沒說錯,雷霆確實是匹穩重的馬,雖然上背的人不是主子,它卻沒有一絲不安。
出發的號角一吹,所有人策馬向前。
宋依織因為是新手,只能慢慢的跟在後面。楚鄂得跟在朱和庸身邊,但卻遣了一個隨從跟在她身後保護著她,讓她感到安心許多。
不久,眾人入林,開始進行狩獵,宋依織到了林外卻停下。
「夫人,」隨從趨前,「您不進去嗎?」
「不了。」她搖搖頭,「我不諳騎術,林內地勢高高低低,要是傷了姑姑的馬就不好了。」
「明白。」隨從點頭,「那屬下就陪夫人在這里候著吧。」
話才剛落,林子里傳來騷動,有人大聲呼喊著,「不好了!有人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