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翠心神不安的在房里走來走去——自從陸震濤離開後。
今晚,她以為陸震濤會對昨晚的事做出彌補,她把自己妝扮得比平時更嬌艷,還穿上了剛做的新衣,使出渾身解數想征服他,沒想到……他竟還是推開了她。
當他一臉困惑又懊惱的坐在床沿一語不發時,她就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地位不再,他心里有著牽掛,牽掛到他不像是她所知道的「陸震濤」。
「姊姊,你怎麼了?」她的小侍女看她心神不寧,神情惶惑,好奇的問著。
因為,她從不曾見莫羽翠這樣反常過。
突然,外面傳來醉月樓老板娘——繡姨的聲音及一陣騷動。
「十二爺,求求您了,您別氣,這、這一定有原因的……」
莫羽翠眼皮直跳,她知道要出事情了。還沒回過神,房門已砰的一聲被踹開。
繡姨、管事以及神情冷如冰霜,眼中卻燃著怒焰的陸震濤,後頭跟著被他拉來的求安,還有洗衣的桂嬸……
她倒抽了一口氣,身子不自覺的顫抖。
繡姨幾個箭步走向她,表情憂心害怕,「羽翠啊,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莫羽翠柳眉一擰,直視著陸震濤。橫豎她今天是跑不掉了,但要她低聲下氣、磕頭認錯,她可做不到。
「我只是鬧鬧她。」她先發制人。
「羽翠,真是你……」繡姨一驚。
她雖惶恐,卻還是故作姿態為自己的行為辯駁。「好玩而已,她又沒吃虧,只是……」
話未說完,陸震濤一個大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兩只眼楮仿佛著火似的瞪視著她,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因為陸震濤從未如此發怒過,或許在別的地方有,可在醉月樓卻是不曾。
再說,他跟莫羽翠相好了那麼久,誰都知道他專寵她,如今怎會只為了一個隨侍而對她發怒,甚至動手?
莫羽翠驚恐的瞪大眼楮,頓時忘了喘氣。
「莫羽翠,你可真是犯了我的大忌了。」陸震濤的聲音听來冰冷,別說是莫羽翠,就連一旁听著的其他人都覺得心驚肉跳。
求安親眼看見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他跟莫羽翠有多好,她是看過的。可他現在竟為了她,對莫羽翠如此嚴厲且冷酷。
她的胸口好悶、好悶,感覺是痛,卻又有著不知名的快意。因為在這一刻,她發現了一件事——在陸震濤心里,她竟比莫羽翠重要。
「不準再來找我。」他冷冷地道︰「在我忘記這件事之前。」說罷,他轉過身,一手抓起求安,便要離去。
「十二爺!」莫羽翠眼底含著委屈的、羞辱的淚水,「為了她,你不顧我們的情義?」
「你與我之間,一直以來既無情也非義,這只是一場交易,我以為你知道……」他毫不留情地說。
莫羽翠感覺像是被當街打了一巴掌似的難堪,她驕傲好強,卻又不想失去他。
忍著這傷人的屈辱,她試探地說︰「我、我知道我不對,十二爺你什麼時候能忘了這件事?」
他回頭,冷漠的看著她,「我記性一向很好。」語罷,他頭也不回的帶著求安離開。
回程,陸震濤始終緊緊抓著求安的手,不顧旁人好奇的眼光,求安覺得尷尬,幾次想偷偷的掙開他的手,可他卻將她抓得更緊。
想起今晚發生的事,她的心情難以平靜。他先是為了她打了範志霄,然後又為了她幾乎要把醉月樓翻過來,接著又為了她跟莫羽翠斬斷「情緣」……
她在他心里……這麼要緊嗎?話說回來,他打傷範志霄、得罪恭王,好嗎?
「十二爺,」她怯怯地道︰「這樣好嗎?」
他微微慢下腳步,臉上還有慍怒。「什麼好不好?」
「範公子是恭王爺的兒子,你打傷他,恭王爺恐怕會不開心……」
「我才更不開心。」他板著臉,「他好大的膽子,居然把腦筋動到我的人身上?」
她是……他的人?
不不不,這句話肯定沒什麼意思。他說過她是他的小雞,那只是一種說法罷了。
「恭王不是尋常人,十二爺得罪他,怕他會找你麻煩……」
「你怕?」他睇著她問。
「怕……」
「擔心?」他又問。
她怯怯的點頭,「擔心。」
陸震濤听著,眉梢一挑,居然笑了。「你會擔心我了?」
「十二爺是為了我才打範公子,我當然擔心呀。」迎上他的眸光,她又羞又慌,「如果我不擔心,那我還是人嗎?」
方才還滯留在陸震濤臉上的慍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柔的淺笑,他凝神注視著她,陷入深沉的思索
之中,不說話了。
今晚,他原本是想證明他對她並沒有那種感覺,而她也沒有左右他意志的本事。可當他跟莫羽翠同處一室時,他卻只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滿腦子都是她。
他在情感上本就不渴望莫羽翠,而她的出現,讓他連在上都不再需要莫羽翠或是任何一個女人,不是他沒了欲念,而是他對她們再也沒有渴求。當他斷然的拒絕了莫羽翠後,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心里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她。
回到他要她待著的房間,他找不到她,問了醉月樓的小廝,他說看見她跟著一個大娘走了,于是他開始找尋她的下落,在尋不著她的那段時間里,他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掐著,莫名的感到不安,而那是他不曾有過的感覺……
當他發現她的玉墜子落在房門外,他一腳踹開了門,心心念念著的就只是她。
他當然知道打了範志霄後,事態可大可小,難以預料,但他沒有猶豫,因為他不容許任何人侵犯他的領域,還有他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驚覺到他竟然那麼的在乎她,而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有那麼重。
他始終不想擁有任何人、任何感情,因為擁有便要承受失去的痛苦。他見過他爹那麼痛,他自己也痛著,所以他一直游戲人間,不想被任何人控制喜怒哀樂,他以為自己可以繼續,甚至永遠這樣下去——直到她出現在他的面前。
見到她的那一天,他就讓她進入了他的生活、他的生命,他以為自己對誰都心如止水,沒想到看來天真無害的她竟在不知不覺中攫住了他的心。
他可以擁有嗎?如果擁有了又失去,他是否又要歷經再一次的心痛?
「十二爺?」求安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疑惑的看著正望著她出神的他,「你怎麼了?」
看著她,他腦海中只閃過一個念頭——他想擁有她。
「听著,」他伸出手,輕輕的觸模著她的臉頰,「以後我要你待在哪,你就待在哪,不要隨便離開我的視線或是我給你劃下的圈圈。」
迎上他深沉又熾熱的眸光,她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還沒回過神,他已抓著她的手,「咱們快回放真院吧,我累了。」
陸震濤動手教訓範志霄的翌日,範長庵便親自拎著範志霄來到放真院向他致意賠罪。事情過去了,求安也毫發無傷,生意人以和為貴,陸震濤也沒得理不饒人,白銀及米糧,他一樣沒少,悉數給了範長庵去賑災。
他們離開臨河之前,莫羽翠又來過一趟,可是陸震濤不肯見她。
自從陸震濤那晚救了求安之後,她便發現心里有些什麼在發酵著,每回看著他,她便呼吸困難、胃部翻攪,腦袋仿佛不再屬于她,有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及想望。
她明確的感覺到,他喜歡她,而且是很喜歡她。
可是,別說他「可能」是她的仇人,就算不是,此刻的她明明是個男人,他若真喜歡她,那是否意味著……真如範志霄所說,他轉性了?
如果他知道她是個女人,還會對她好嗎?還會不計代價的保護她、為她出頭嗎?
……天啊,她怎麼可以想著這種事情?父仇未報,真相不明,一切還如此混沌,她怎有余心余力去思索這種小情小愛?
老天爺,希望我爹的死跟他無關啊!
突然,這個想法鑽進她腦海里。她嚇了一跳,她有這樣的想法只有一種解釋,就是她戀上了他——她打從心里覺得這太可怕了。
「求安?求安?」
听見駱駿的聲音,求安猛然回神,只見駱駿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叫你幾聲了……想什麼?這麼出神。」
「沒什麼。」她虛應一句,繼續幫滿月刷毛。
駱駿模模滿月的脖子,「滿月越長越好了,再過不久或許能上鞍了。」
「嗯……」
「有心事?看你魂不守舍的……」他關心地道︰「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
「沒什麼事。」
「我想也是。」他一笑,「你在騰雲山莊甚得人緣,把馬兒照顧得這麼好,十二爺又喜歡你,你能有什麼煩惱?」
她沉默,若有所思。
「難道你想回老家了嗎?」他問︰「我听說你在老家有個未婚妻還等著你衣錦還鄉……」
那是她胡謅的事,可是所有人都毫不懷疑的相信著她。有時,面對完全信任著她的他們,她感覺心虛慚愧。
「話說回來,你也不必什麼衣錦還鄉了,現在十二爺對你這麼信任,就連他那些名貴稀有的寶馬也交給你照料,倒不如你跟十二爺商量,將你的未婚妻子接到這兒來吧?」
路駿提到馬的事情,求安順口試探,「十二爺也不是什麼都能交托給我,例如西馬廄的……」
以往她也多次向其他人試探詢問西馬廄的事,可他們不是毫不知情,就是隨口一句「還不就是馬」便敷衍了她。
她雖然想再多問,卻又怕問得認真了,引起別人的懷疑。若西馬廄里養著的馬真是初朧,那勢必是不能說的秘密,而她探查不能說的秘密,也許會惹來禍事。
駱駿微頓,然後一笑,「你說西馬廄啊,唔……」他沉吟著。
她小心翼翼地道︰「西馬廄里有什麼?」
「馬呀。」他說。
「得另外隔開,又由十二爺親自照料並派人看守著,想必是價值連城的名駒寶駿吧?」
聞言,駱駿蹙眉,「價值連城倒是沒有,不過初朧可是十二爺的珍寶。」
她陡地一震。初朧?她沒听錯,剛才駱駿確實說了這個名字。
「初朧?」她得確定他說的是初朧,而不是出籠或什麼其他的。「好奇怪的名字,怎麼寫?」她感覺自己的聲音顫得厲害,但大而化之的駱駿沒有發現。
「就是初步的初,朦朧的朧。」他說。
駱駿的回答證實了常叔的話,也教她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陸震濤確實奪走她爹的馬、害了她爹的命。
他不再是可疑的嫌犯,而是罪大惡極的覽手。
「求安,你怎麼了?怎麼……」駱駿憂心的看著求安,伸手踫了踫求安的臉頰,「臉發白呢!」
「駱駿。」陸震濤的聲音突然傳來。
駱駿一怔,下意識的收回手。陸震濤的聲調平緩,但不知怎地透露著隱隱的不快,讓他有一點點的心驚。
「十二爺?」
陸震濤遠遠的就看見駱駿跟求安在談天,盡避知道在駱駿的眼里,求安只是個討人喜歡的弟弟,但強烈的佔有欲讓他覺得心里不舒坦,走近時又見駱駿伸手觸踫求安,他險些按捺不住脾氣。
「你爹找你呢!」他說。
「喔,好的。」駱駿說完,笑視著求安,不放心的又叮嚀了一句,「求安,有什麼事盡避來找我,知道嗎?」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
駱駿前腳一離開,陸震濤便走近她,「你有什麼事?」
她抬起眼看著他,想起她爹的死狀、想起初朧,頓時,眼底燃起了一把怒焰。
她雖知道還不是爆發之時,卻幾乎快忍不住。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陸震濤感覺到她眼底的敵意、防備及恨意。
她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里提醒著自己千萬別沖動誤事。再抬頭時,她已稍稍冷靜。「十二爺來這兒,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做?」
陸震濤感覺到她的異樣,也許她自認把情緒藏得很好,卻騙不過他的眼楮。她初來時,對他確實帶著隱隱的敵意及防備,但隨著時日累增,她已慢慢對他卸下心防——尤其是在臨河回來之後。
可現在,她再度出現那種眼神了,而且比之前更加的強烈。怎麼了?
「沒什麼事……」他說。
「沒事的話,我帶滿月去走幾趟。」說著,她拉著滿月的韁繩便要走開。
陸震濤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胳膊,注視著她,「真的沒事?」
她搖搖頭,唇角一勾,卻笑得冷,「能有什麼事?」說罷,她輕掙開他的手,拉著滿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