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營,趙破軍命人拿來最好的金創藥,親自幫錢蠻蠻處理臉頰上的傷門。
那傷口比起他在行軍打仗時所看、所受的傷,真是小巫見大巫,可是傷在她臉上,他卻覺得嚴重無比。
他小心翼翼的為她清理傷口並敷藥,生怕弄疼了她。
看著他專注又懊惱的神情,錢蠻蠻只覺得胸口一陣又一陣的熱。「你在戰場上看過的傷,應該都比這個嚴重吧?」
「嗯。」趙破軍專注于處理她的傷口,深怕日後會留下疤痕,所以對于她的問話,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
「那你……為何還這麼緊張?」她試探地又問。
他微頓,隨即堅定的迎上她的目光,「因為傷在你身上。」
聞言,錢蠻蠻的心抽了一下。「這、這其實也沒什麼……」
「怎會沒什麼,你可是姑娘家。」趙破軍的表情相當嚴肅,「要是留下疤痕,那該如何是好?」
她下意識的抬手想模傷口,卻被他一把抓住。「別模。」
她嬌怯的看著他,「留疤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
趙破軍神情一凝,正經八百地道︰「我答應你爹跟你大哥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如今卻讓你受了傷,我……」
「不是你的錯。」她打斷了他,甜甜一笑,「是我自己一時大意,才會被江方武抓住,我爹是明理人,他不會怪你的。」
「但是我會怪我自己。」他的眼底滿是懊惱及悔恨。
錢蠻蠻心頭震撼,眸光定在他臉上,完全無法移開。在他眼中,她看見了太多的情感及情緒,而那些讓她興奮得快不能呼吸。
慘了、慘了,她的心被他攫住了。
「你是未嫁的姑娘家,要是破了相,那……」趙破軍極為懊悔,「我不該讓你跟著去的。」
看他自責甚深,錢蠻蠻心里也不好過,只好故作輕松,咧嘴一笑,「沒關系啦,反正我本來就嫁不出去,所以……」
「我娶你。」他突然道。
她瞬間呆住,只能木木的看著他。她沒听錯吧,他說……他要娶她?!
「錢蠻蠻,」趙破軍的表情有點尷尬,但眼神卻堅定而認真,「我娶你。」
錢蠻蠻圓瞪著兩只大眼,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似的動彈不得。
他真的說要娶她!只是……怎麼可能?她在京城里是任何人都不想要的姑娘,他堂堂一個兵部侍郎,又出身將門,為何想要娶她,他不怕被看笑話嗎?
「你……別開我玩笑。」她眉心一蹙。
他正色道︰「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是不像,但就是因為不像,就是因為太認真,她才更覺得不可思議及難以置信。
「你……該不是想為我的傷負責吧?」她疑怯的問,「如果是的話,那真的不必,這點傷實在不值得你賠上終身……」
听她這麼說,趙破軍有點氣惱。「你听不懂嗎?我想娶你,不是因為我讓你受了傷,而是真心想娶你。」
他是個不解風情也不會說好听話哄女人的人,要他說這些話簡直要他的命,可不知為何,他非常果斷又順利的說出口了,他是有點窘、有點無措,卻也堅定。
他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姑娘,不只因為她特別,也因為從沒有一個姑娘像她這般深深牽動著他的喜怒哀樂,從沒有一個姑娘讓他動了在一起的念頭。
「你為什麼想娶我?」錢蠻蠻真的無法理解,「我出過糗……」
「你不是說那點事不會少塊肉,甚至連根頭發都不會掉嗎?」
「是沒錯,但是你……」她困惑的看著他,「你是衛武將軍之子,是兵部侍郎,你不怕丟臉、不怕別人暗地里嘲笑你嗎?我敢保證,你的那些死對頭或是仇家,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的取笑你。」
趙破軍微蹙眉頭回道︰「這件事,不用你擔心。」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會想娶我?」
「我也不明白,但我就是有這樣的念頭,而且非常篤定。」他坦言,「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感到快樂,看不見你的時候,我總覺得少了什麼……」
哇,這是告白無誤啊!錢蠻蠻終于明白了,心花怒放就是這種感覺。
「錢蠻蠻,依我的年紀早該成親,可我從來不肯為了成親而成親,甚至不曾想過這件事,可是你……」趙破
軍目光灼熱專注的注視著她,「你讓我起心動念。」
「我……」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擁有原主的記憶,知道原主自殺的原由,也可以想象那個意外對一個古代女子來說是多大的挫折及傷害,雖然她是不在意,但她也知道沒有任何有身分地位的男人願意娶一個笑話回家,即使她是官家千金。
因為很清楚這一點,她總是將全部心力放在創業及持家上頭,從沒想過嫁人這件事,可是現在,不但有個男人向她求婚,而且還是她心儀的他。
看著眼前的趙破軍,她不自覺的屏息。
「老天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他,「你是認真的?」
「是。」他點頭,「若你願意,回京之後,我便托人登門提親。」
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錢蠻蠻肯定要哈哈大笑,問他是不是頭殼有破洞,腦袋進了水,可如今是在古代,一切都合理了,可以接受了。
「錢蠻蠻,」趙破軍認真的凝視著她,「你討厭我嗎?」
她想都沒想便搖頭。
上戰場殺敵,他不怕,受傷,他也不怕,甚至是死,他都不怕,可面對隨時可能拒絕他、對他說不的錢蠻蠻,他內心惶惶不安,這麼一想,他或許太沖動了。
可這樣的沖動,並非一時興起,更不是覺得好玩,他很清楚,這樣的想法在他心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他始終不願面對。
如今他正視了對她的感情,鼓起勇氣向姑娘示愛,說真格的,要是被斷然拒絕了,他應該會悶好一陣子,幸好她的反應是好的。
「那你……現在心里有人嗎?」趙破軍吶吶的問道。
錢蠻蠻的眼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想著他,可是這種話她怎麼好意思直接說出口,「有……」
他一頓,緊張地又問︰「誰?」
「現在非得告訴你嗎?」她眉心一蹙,「你這樣有點咄咄逼人。」
「我急,等不了。」他有點強勢地要求,「不管你是點頭還是搖頭,現在就告訴我。」
錢蠻蠻嬌嗔道︰「你也未免太霸道了吧,就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思索一下嗎?」
趙破軍搖搖頭,「若你願意,想都不用想。」
「如果我拒絕,你會難過嗎?」她問。
「那是當然。」他神情嚴肅,「所以你最好別拒絕我,因為我會很難過。」
听見他這麼說,再看著他的表情,她先是一頓,然後忍俊不住的笑了。「你頂著這張臉說這樣的話,根本是反差萌。」
听見一個不曾听過的詞,趙破軍楞了一下,但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更在意的是……「錢蠻蠻,不要敷衍我,給我一個答案,行嗎?」他急切的想知道她的決定是什麼。
錢蠻蠻想象了一下嫁給他會是什麼狀況,首先,他長得賞心悅目,光是看著就覺得愉悅;再來,他有謀略,但不是太精明,他雖然是個武人,但其實總讓著她,這樣的男人相處起來算是輕松;還有,他的娘親已經過
世,父親不管事,而且他還是獨子,嫁進他家肯定沒有婆媳問題,更沒有難纏的姑嫂妯娌;最後嘛,他是兵部侍郎,薪俸也不差。
以二十一世紀的話來說,他是身高高、顏值高、薪水高、職位高、智商高……
總之根本是天菜,這樣的男人,嫁不嫁?嫁,當然嫁!雖然她不是非嫁不可,但一個這樣的好對象在眼前,她豈有錯過的道理?
「你真想娶我?」她正經八百的看著他,「我不會做飯燒菜,不會掃地洗衣,不會針線活兒,沒關系嗎?」
趙破軍勾唇一笑,「這些事都有人做。」
「我脾氣拗,不認輸,要是你惹我生氣,我絕不會饒了你,這樣……也沒關系?」
他微蹙起眉,「這個我早就見識過了,還挺得住。」
「我如果嫁人了,也不是錢家潑出去的水,娘家需要我,我隨時都會回去,而且我是想回去就回去,誰都不能攔我,這樣……也可以?」
趙破軍笑道︰「尚書府跟將軍府離得也不是太遠,你每天回娘家都不成問題。」
錢蠻蠻想了一下,覺得這門親事實在太完美了,于是她點點頭,「好,成交。」
听見她說成交,他忍不住笑了,婚姻不是買賣,成什麼交?不過這就是她討人喜歡的地方,她不按牌理出牌,總愛天外飛來一筆。
他想,往後的日子可熱鬧了。
趙破軍寫了封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將事情原委上報皇上,然後押著江方武及一干涉案人等,啟程返
京。
可一行人還未到京城,便得知兵部尚書江山河畏罪自殺的消息。
一到京城,他將錢蠻蠻送回尚書府後,立刻進宮面聖。
當趙破軍來到顯仁宮,就見錢八達也在。
「趙卿,你可回京了,錢尚書的千金呢?」皇上見到好一陣子沒見的趙破軍,難掩喜悅。
「錢姑娘安好。」趙破軍說完,轉頭看著錢八達,「錢大人,我已將蠻蠻送回尚書府了,您請安心。」
錢八達安心的一笑,正要答話,卻突然頓住了,他剛才直呼女兒的閨名,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很快便壓下心頭的困惑,一揖道︰「有勞趙大人,感激不盡。」
「好說。」趙破軍也作揖回禮。
「兩位愛卿就別再客套了。」皇上說罷,看著趙破軍,眼底有一絲憂慮,「趙卿,你知道江尚書的事了嗎?」
「微臣已听聞。」趙破軍神情一凝,「皇上為軍糧一事召見過他了?」
皇上搖搖頭,「朕收到你快馬送來的密函,是在三天前的晚上,可是天未亮,便傳來他自縊身亡的消息。」
「所以皇上根本還沒見到他,也未問及軍糧之事?」
「正是。」
「那麼……」趙破軍濃眉一皺,「他是如何知道已東窗事發?」
「趙大人,會不會有人通風報信?」錢八達提出看法。
「不無可能,不過……」趙破軍神情凝肅,若有所思。
「不過什麼?」皇上望著他,「趙卿有什麼看法?」
「以微臣對江尚書的了解,實在很難相信他會自縊。」趙破軍老實道。
「噢?」皇上眉心一擰,「此話怎講?」
趙破軍回道︰「江尚書非常信服一名修道人,這名修道人認為,人若是自殺,便會永世待在枉死城,不得超生……」
錢八達面露疑惑,「趙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江尚書為免永世困在枉死城中,決計不會選擇自縊一途。」趙破軍續道︰「再說,江尚書對朝廷有功,也知道皇上念舊情,調包軍糧雖是重罪,但仍有機會得到皇上的寬恕,他根本沒必要走上絕路。」
皇上和錢八達听完,隱約知道趙破軍在懷疑什麼,但無法確定。
「微臣也看過江方武送給江尚書的密函,信中其實並沒有直接指名道姓的說他牽涉其中。」趙破軍緊蹙著眉頭,「火還沒燒到他身上,他為何要自縊?」
皇上想起那封密函,上頭只寫了幾個字——叔父,見光了。
信中只字未提是何事見了光,若江方武一肩扛下,或是誣賴屬下,此事未必會牽連到江山河身上,可江山河
卻在他召見之前便留下一紙文情並茂的遺書,畏罪自縊……是的,趙破軍說得一點都沒錯,這確實可疑。
「趙大人,」錢八達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江尚書並非自盡,而是遭人滅口?」
「是。」趙破軍點頭,「此人得知東窗事發,怕江尚書供出他,所以先下手為強。」
「趙卿,」皇上疑惑地又問︰「若真如此,那人究竟是……」
「微臣也沒有頭緒,但此人與江尚書若有往來,必會留下軌跡。」趙破軍神情一凝,直視著皇上,「微臣認為應該立刻查封江府,並派人進駐江府,仔細搜查江尚書的所有往返文書。」
皇上听完,立刻有了決定,「這件事,朕就交給趙卿你去辦,別讓線在這兒斷了。」
「微臣領命。」趙破軍恭謹一揖。
「這回真是有勞趙卿了。」皇上的神情顯得相當滿意,「兵部尚書一職不得空懸,朕就任命你為兵部尚書,即日生效。」
「趙大人,恭喜你高升。」錢八達立刻向他道賀。
「錢大人,這功不是我一人的。」趙破軍轉向皇上說道︰「皇上,此次若沒有錢大人的千金相助,微臣恐怕也破不了軍糧一案。」
皇上微微一笑,「趙卿是希望朕能論功行賞?」
錢八達一听,謙遜地道︰「皇上,小女僅僅只是協助趙大人,何功之有,這功該是趙大人一人的。」
「話雖如此,但錢卿的千金確實幫了忙,朕得想想該如何賞賜她。」皇上說著,認真的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