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婀娜在展秀上鬧了那麼大的事,別說她自己丟臉,就連長明侯都顏面掃地,硬是在府里躲了半個月才上朝。
當然,他未敢再提要趙破軍納孫女為妾之事,還將孫女送出京城避風頭。
皇上大大贊揚了錢蠻蠻一番,還召她進宮,見上一面。
顯仁宮中,充滿著皇上、趙破軍及錢蠻蠻的歡聲笑語。
「錢姑娘,你真是聰穎過人呀!」皇上真心夸獎,龍心大悅,「你不但順利阻止了你的宿敵嫁進將軍府,還替朕解決了一個大患。」
此事重挫了長明侯的銳氣,他相信他短期內不敢再造次。
「皇上過獎,蠻蠻這都是小聰明,不算什麼。」錢蠻蠻謙虛地回道。
「小聰明已是如此,若讓你使出大智慧,那還得了?」皇上笑道︰「若你是男兒身,朕一定給你一個官職,為朕效力。」
她淡淡一笑,「為皇上效力,何須官職在身?」
皇上滿意的點點頭,「說的也是。」說罷,他轉頭看著趙破軍,「趙卿,你真是慧眼獨具,得了個才貌兼備的美嬌娘。」
趙破軍蹙眉一笑,「皇上再夸她,恐怕她尾巴要跑出來了。」
「我又不是小狽小貓,哪來的尾巴?」錢蠻蠻輕啐一記。
皇上看著兩人斗嘴,甜甜蜜蜜的,很是為他們高興。
「錢姑娘,這雖是朕第一次見你,可對你卻毫不陌生。」皇上又道。
錢蠻蠻瞥了趙破軍一眼,「他一定跟皇上說了我很多壞話吧?」
「不不不,」皇上呵呵一笑,「趙卿說的可都是你的好,朕認識他很久了,從沒听他提起過任何姑娘,唯獨你,真真實實攫住了他的心。」
聞言,錢蠻蠻歡喜極了,看著趙破軍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滿足。
趙破軍就有點窘了,不好意思的看著皇上,「皇上,臣幾時都說她的好了?」
此話一出,錢蠻蠻立刻抓著他小辮子,「喔,難道你真的都說我的壞?」
「我……」趙破軍一時語塞,只能尷尬地搔搔頭。
難得見他如此表情及反應,皇上哈哈大笑,「真是一物克一物,趙卿向來快人快語,可遇到錢姑娘就得投降了。」
「皇上,」錢蠻蠻笑視皇上,「您就叫我蠻蠻吧,別什麼姑娘不姑娘的了。」
「蠻蠻,」趙破軍神情一凝,「不得放肆。」
「沒關系。」皇上毫不在意,「這兒就我們三人,確實無須拘謹。」
錢蠻蠻咧嘴一笑,一派天真。
「蠻蠻,」皇上看著她,「听說玉堂春茶樓、酒肆醉貓都是你一手打理的?」
「是的,皇上。」她老實地道︰「蠻蠻沒別的興趣,就喜歡做生意賺錢。」
「這真是特別的興趣,著實有趣,也多虧了你這樣的興趣,才能讓朕知道秦國公跟江山河有所牽連。」
提及那兩人,趙破軍神情一凝,「皇上,我派去秦州的探子已經回報。」
「噢?」皇上眉心一擰,「可有斬獲?」
「在秦州境內並無任何左城仲屯兵的跡象。」趙破軍說。
皇上不免感到困惑,「但他動作頻頻,實在可疑。」
「確實可疑。」趙破軍續道︰「我也查出他的親信名叫褚天信,這個人曾在邊關待了五年。」
「他突然回京養病,親信又跟江山河的舊部屬往來且提及軍糧之事,朕認為其中一定有什麼事正在運作。」
皇上神情凝沉。
這時,錢蠻蠻突然想起什麼,說道︰「皇上不是嚴禁他屯兵嗎?」
「嗯。」皇上點點頭。
「也就是說,為了應付皇上,他自然不在秦州境內屯兵,但如果在秦州以外的地方呢?」
她此話一出,趙破軍像是意識到什麼,陡地一震。「皇上,難道……」
「在邊關?」皇上跟趙破軍異口同聲。
「蠻蠻,你真是點醒朕了。」皇上再次稱贊道。
「皇上,」趙破軍神色凝肅,「若他在邊關屯兵,茲事體大,臣認為不可輕舉妄動。」
「確實。」皇上十分認同他的看法。
「臣認為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才能讓左城仲松懈心防。臣會派親信在邊關秘密查探,絕不會讓任何人危及皇上的江山。」
皇上激動地拍拍他的肩,「有你這樣的臣子跟兄弟,乃朕之幸,不過……」他突地一頓,笑視著眼前的一對璧人,「在此之前,先把你們的婚事辦了吧!」
趙破軍跟錢蠻蠻相視一笑,眼底滿是濃情。
趙破軍跟錢蠻蠻在氣候宜人的四月成親了。
他們的婚事在京城是大事,趙、錢兩家又非尋常人家,但因為趙破軍跟錢蠻蠻都是低調的人,婚禮並不盛大鋪張。
倒是錢八達頗有微詞,畢竟他就這麼一個女兒,而且從小嬌養著、寵愛著,嫁人是一輩子一次的事情,他多麼希望能替女兒辦個熱鬧風光的婚禮。
可是錢蠻蠻卻說︰「爹,成親只是一天的事,過日子比較重要,我幸福美滿,別人自然知道,若不幸福,婚禮辦得再風光,日後也只是笑柄。」
女兒說的話總是有理,錢八達最終也只能順了她的意思。
就這樣,錢蠻蠻嫁進趙家,正式成了趙家的媳婦。
成親後的第一天早上,她睡得有點晚,趙破軍也沒叫她。她醒來,發現趙破軍還睡得沉。
本想叫他趕緊起身梳洗上朝,忽又想起皇上放了他十天大假,讓新婚燕爾的兩人先過上舒心的日子而作罷。
看著果裎上身沉睡著的他,想起昨夜的纏綿悱惻,錢蠻蠻不自覺心跳加速,臉頰泛紅發燙。
她真沒想到看似粗魯的他,在床笫之間居然那麼溫柔又有耐心,他將她視如一踫就會碎的珍寶般悉心對待,事後又體貼的安撫。
她得說,此等男人真是好得逆天呀!
想著想著,錢蠻蠻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踫觸著他結實的胸肌,那觸感還真是令人感動到顫悸。
她正陶醉之際,趙破軍突然睜開眼楮看著她,唇角一勾,用低沉的嗓音道︰「娘子,還不夠呀?」
她先是一怔,隨即羞紅了臉,「你說什麼?才不……啊!」
話未說完,他已一把將她擒入懷中,熱情的給她一個深吻。
被吻得快喘不過氣,她推開他,嬌嗔道︰「別鬧,快起來梳洗更衣吧。」
「今天不用早朝。」趙破軍舍不得放開她。
「我知道。」錢蠻蠻蹙起眉頭,「但得去跟爹請安呢。」
他挑挑眉,「我沒那個習慣。」
「咦?」她微頓,「可是我是新媳婦,這是規矩吧?」
「唔……」他想了一下,說︰「那你去吧,快快回來。」語罷,他埋頭又睡。
「喂,趙破軍,你快起來陪我一起去啦!」
錢蠻蠻想把他從被窩里拉起來,可他不從,最後,她百般無奈的自己起身。
梳洗更衣後,錢蠻蠻帶著隨她陪嫁的梅君前往公公住的懷香院。
昨天拜堂,是她第一次見到公公,五十歲未到的他,在她看來根本是個型男大叔,她想,趙破軍到了這年紀,應該就像公公一樣吧。
鮑公不多話,表情也不多,給人一種距離感。她听趙破軍說過他爹的事,知道他爹在他娘死後便陸續納了三個侍妾,平常也有一些紅粉知己。
可老實說,她實在感覺不出來公公是個風流種呢!
來到懷香院,只見公公的三名侍妾李氏、周氏及歐陽氏正從里面走出來。三個女人你推我、我擠你,吵吵嚷嚷的,簡直像是幼稚園里爭玩具的小孩。
「三位姨娘早上好。」錢蠻蠻有禮的向三人問早。
三人見著她,突然團結起來,一個個端起婆婆的架勢來。
趙破軍要讓她掌中饋之事,趙家上下都知道,見著這未滿二十的丫頭居然要爬到她們頭上,成為將軍府的女主人,三人自然不服氣。
「唷,」李氏一挑眉,「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少夫人呀。」
「姊姊,你可別失禮,少夫人不簡單呀,可是戶部尚書的女兒。」周氏道。
「兩位姊姊,」歐陽氏不屑的睇著錢蠻蠻,「听說她十幾歲就在錢家掌中饋,是個厲害角色,咱們可得警醒點。」
听她們說起話來夾槍帶棒的,分明就是要給她這個新媳婦下馬威,呵,嚇唬誰呀?她錢蠻蠻可不是省油的燈。
不過她才剛進門,還是不要鋒芒太露,況且再怎麼說她們都是長輩,她還是要給點面子。
「蠻蠻愚鈍,還有很多不足無知之處,日後還請三位姨娘不吝教導。」她笑咪咪地道。
看她氣定神閑還巧笑倩兮,三人微怔,互看了一眼。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怎麼你才要來請安?」李氏故意找她麻煩。
「一時不小心,睡過頭了。」錢蠻蠻恭敬的回道。
「睡過頭?」周氏輕哼一聲,「你可真敢說,現在你不是錢家的大小姐,而是趙家的媳婦,那些在娘家的惡習到了這兒都得改。」
「蠻蠻明白。」錢蠻蠻依舊滿臉笑意,不卑不亢地回道。
「明白?」歐陽氏接續炮火,「听說你娘很早就過世了,怕是沒人教你做媳婦的道理吧。」
錢蠻蠻忍不住在心里月復誹,哇,她們居然連原主過世的娘都挖出來鞭了?雖說她跟原主的娘沒什麼交集,但她們也太囂張了,她是不想跟她們計較,本以為她們說個兩三句便也罷了,沒想到她們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的,看來她還是得適時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
她抿唇微笑,「這些話,等三位姨娘見了我娘親後,再跟她說吧。」
三人一楞,一時沒听出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等意會過來,李氏猛地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道︰「你這丫頭是咒我們死嗎?」
「蠻蠻不敢,但人都難免一死。」錢蠻蠻依舊笑咪咪的。
「你……」
三人正想再罵她,卻听見身後傳來趙儒元的聲音——「你們還沒走?」
錢蠻蠻跟她們三人都是一怔,然後看向站在那兒、微微板著臉的趙儒元。
「一大早就听你們嘰哩呱啦,耳根真不清靜。」
「老爺……」三人吶吶地輕喚一聲。
「沒事就忙自己的去吧。」趙儒元說完,轉身便要回到懷香院,突地,他又回過頭來看著錢蠻蠻,「媳婦,你不是來請安的?」
「是的,爹。」錢蠻蠻禮敬的回答。
「那還不進來?」說著,他便信步進到院中。
錢蠻蠻掠過三位姨娘,快步跟上去。
進到屋里,走在前頭的趙儒元忽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跟在身後的她,然後唇角微微勾起,「你這孩子可真潑辣。」
「咦?」她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公公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剛才跟她們三個人說的話……」
「啊……」錢蠻蠻這才意識到公公听見她說的話,不免有些尷尬,「爹,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只是一時氣不過。」
他唇角一撇,笑了。「你這丫頭,真有點意思。」
有點意思?這是在夸她吧?
「她們三人就是小心眼,喜歡欺生。」趙儒元看著她的眸光充滿贊許,「不過,看來你不需要有人幫你。」
「爹不怪我無禮,不知分寸?」錢蠻蠻試探地問道。
「在將軍府,你不需要拘謹,做你自己就好。」他說。
她像是听見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般,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一個封建時代的男人,居然要她做自己?!嘖嘖,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跟我來,先跟破軍的娘打聲招呼吧。」
錢蠻蠻先是一怔,然後跟著他進到一個小廳,小廳里有一幅高掛的畫像,畫中是位高雅秀麗的女子,她想,畫中女子應是她無緣一見的婆婆。
「她叫孫吟香,破軍的娘親,你的婆婆。」他說。
其實拜堂的時候,她有向孫吟香的靈位焚香祭拜,但在供奉靈位的地方並沒有孫吟香的畫像。
她雙手合十朝畫像拜了三拜,然後細細的端詳著畫中女子,衷心地道,「婆婆……是位美人。」
「她不只美,而且秀外慧中,獨一無二。」趙儒元看著畫中的亡妻,眼底滿溢哀愁及思念。
錢蠻蠻看著公公的神情,她想,公公仍舊深深愛戀著亡妻,至今還無法忘懷,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納三個妾,又跟一堆女子過從甚密,搞得趙破軍對他極不諒解,父子關系疏離冷淡呢?
「這畫,是她為自己畫的。」他的唇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她非常喜歡繪畫,花草、鳥獸、山水、人物都難不倒她。」
她看著牆上那幅幾乎等身的畫像,不由得驚嘆。
她繪畫功力大概只有幼稚園大班程度,所以看見會畫畫的人都覺得很崇拜。她無緣婆婆的自畫像栩栩如生,猛一看,還以為她就站在那兒,畫功實在了得。
「吟香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女人……」提起亡妻,趙儒元就有說不回的回憶,「她本來對繪畫一竅不通,突然有一天,她說她想畫畫,一拿起筆墨就成山水。」
錢蠻蠻回應道︰「那應該是無師自通的天分吧。」
「我想是的。」他淡淡一笑,「她十六歲就嫁給我,但我們相聚的時光極少,因為我一直在外征戰,可她……從來不怨。」
「當軍人的妻子……不容易。」
她這話是真心的,她在現代本身就是軍眷,父親長年在部隊,母親一個人要照顧三個孩子,她還記得有一年,他們三個孩子都重感冒,母親又得了盲腸炎,但母親強忍著痛,將他們三個孩子安置好,才去醫院開刀,開完刀的第二天,父親才從部隊趕到醫院探望。
趙儒元听她這麼說,好奇的看著她,「你懂?」
錢蠻蠻微頓,故作無事地道︰「可以想象。」
他定定的看著她,若有所思,「若是吟香還在,一定跟你很投緣。」
「我想是的。」她看著婆婆的畫像,輕柔一笑,「我總覺得好親切,婆婆的畫像……好真實。」
「嗯。」趙儒元認同的點點頭,「我初見時也嚇了一跳,她的畫功連宮中畫師都自嘆弗如,不過……」說到這兒,他戛然而止。
錢蠻蠻疑惑地追問,「不過什麼?」
「畫中的她,從頭到腳都是她,只有臉頰上的那顆痣……」他眼底閃著不解,「她臉上並沒有那顆痣,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點了那顆痣。」
她看著畫中人物臉頰上的那顆痣,問道︰「會不會是不小心弄到的?」
「絕不是。我問過她,她笑而不語。」
看著公公眼中那深深的思念及藏不住的哀愁,錢蠻蠻覺得感動,卻也感到難過,她輕聲道︰「爹,你是不是還想念著娘?」
「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她。」趙儒元勾起一抹溫柔又淒涼的微笑,「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她聰穎溫柔,善體人意,她可以嫻靜,可以熱情,她獨立堅強,卻又懂得向我撒嬌,我很想念她總是叫我「親愛的」,那讓我覺得……她很愛我,而我很重要。」
聞言,她猛地一楞。親愛的?這個詞兒未免太不古代了吧?不知為何,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
「好了,」他收起憂愁,「破軍是不跟家里一起用膳的,你幫他備膳,回去過你們的兩人世界吧!」
錢蠻蠻一時間沒听出公公又說了一個不太古代的用語,她輕應一聲,「嗯。」
離開前,她又一次回眸看著畫中的孫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