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可您也看見岑少將軍對您有多不滿,現在發生這事,恐怕……」範嬌兒十分滿意這個回答,但她想听到更多。
「岑家父子雖深受皇上的信任及重用,但我可是王爺,難道還怕他?」邢天與語氣仍是淡淡的。
「您說說得太篤定,您跟他在皇上跟前誰有分量還不一定呢。」
「嗯?」邢天與睜開眼楮,疑或的看著她。
「天與,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嬌兒認為您還是要替自己打算打算。」範嬌兒語帶暗示。
她敢說出這種話,必定是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他,也掌控了情勢。正好,他就加強她的信心吧!
「我是皇上的親弟弟,難道比不上岑語浩這個外人嗎?」他面露慍色。
她蹙眉嘆氣,「正因為您身上流著邢氏的血,才真正是皇上該提防的人呀。」
「此話怎講?」
「您想,當今天下有什麼人能直接威脅到皇上的帝座?樂親王已被遣至南方,想是成不了氣候了,可您呢?眾人皆知你的能力不在皇上之下,他能登上九五之位也是靠您幫忙,要我說,皇上是顧忌您的。」
範嬌兒說話的同時,妁子也動了起來。是啊,她何必配合爹幫邢天樂呢?邢天樂當上皇帝,爹鐵記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可她呢?什麼都沒有。
但如果登上帝位的是邢天與,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他疼她、寵她,肯定會休了岑語默讓她扶正,到時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了,與其人抬轎,她何不讓自己出頭?
「天與,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怯怯地睇著他。
「妳跟我有什麼不能說的?」他攬著她的肩,將她抱進懷里。
「嬌兒深深覺得您比皇上更具帝相。」
看著她,邢天與搖頭嘆息,「妳這傻瓜,我拿什麼跟皇上爭?我手中能調動的兵馬只有區區一萬,怎敵得過皇上?」
「爭帝位,何必非要兵馬?」她目露狡黠,「幾位皇子還年幼,皇上若有什麼閃失,同是太後親生的您必然是不二人選。」
說到這兒,邢天與已知道她在盤算什麼。看來比起宰相千金及王妃,皇後這個頭餃更吸引她。
在他身邊,她的野心跟都被養大了吧?範漢新絕想不到這頭小母狐,有一天竟會反咬老狐一口。這樣也好,他便利用範嬌兒回頭倒打範漢新及邢天樂一耙。
「孤掌難嗚啊!」他一臉無奈,「當年大皇兄之所以失敗,正是因為他沒有其他兄弟的支持。」
「樂親王如今在南方有封地及衛隊,您何不拉攏他?」她馬上提議。
「大皇兄昔日跟我可是死對頭……更何況,對旁位最渴望的正是他,妳說若有機會登上九五之位,他會讓嗎?」
「不必他讓。」範嬌兒覺得自己聰明絕頂,「你拉著他一起合作,事成之後再將他一腳踢開不就得了?」
「此事談何容易?」
「也不難。」範嬌兒唇角一勾,「夏至正是皇上往西北祭祖之時,皇上自登基以來,祭祖之行的兵馬調度都是由您主導布署,除了您,誰最接近皇上呢?到時你拉攏樂親王並讓他出兵,讓所有人以為皇上遇襲是他所為。」
邢天與假意心動卻又猶豫,「可我跟皇上是親兄弟……」
「自古以來,帝王將相哪個不是踩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的?」她目光一凝,「天與,寧當梟雄也不當狗熊,那才是真男人呀!」
他忖了一下,「可大皇兄恐怕沒那麼容易信我。」
範嬌兒挑眉一笑,語帶保證,「這個就讓我來想辦法吧!」
※※※※
天未亮,一道黑影竄進了太醫院中,一名黑衣人沿著牆邊前進,不一會兒就模進了一間房內。
進到昏暗的房里,黑依人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床上躺著的正是因腳傷而暫留太醫院的裴美樂。
邢天與站在床緣,定定的注視著她。
他知道自己不該冒險進到宮內看她,但他分分秒秒都惦記著她,因此明知道在宮中她會受到很好的照顧,卻還是想見她一面。
回到王府後,他在範嬌兒的水里下了一點藥,等她昏睡後他便離開王府,速速趕回宮里,只為親眼見到岑語默平安無事。
她的腳包覆著厚厚一層斷續膏,看來摔得不輕,一定很疼吧?她身上又沒幾兩肉,這一摔肯定傷筋動骨。想起她在階梯底下望著他時的表情及眼神,他的心揪得死緊。
為了能得到徹底瓦解邢天樂勢力的確鑿證據,為了恐固皇兄的帝位及這個國家的長久和平,他做了很多不被諒解的事情,也被許多人怨恨,可他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害怕被一個人怨恨。
當她病得失去記意時,他真的感到慶幸及高興,雖然經經了一場虛驚,但他感謝老天讓她忘了他這一年多來是如何傷害她的;失憶後的她變得那麼開朗、那麼勇敢,她跟以往不睦的人成了好姊妹,不再因為他專寵範嬌兒而生氣難過,她又重拾了笑容,甚至笑得比以前還燦爛。
可現在,她有了新的記憶——他冷漠的撇下跌落階梯的她。
幽微的光線下,他看見她浮腫的雙眼,她應該哭過了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他輕輕踫了踫她的臉頰,又因為意識到這可能會驚醒她而立刻抽手。
但她沒有醒,甚至連動都沒動,她的呼吸規律而平穩,顯然睡得很沈。他想,大概是高太醫怕她疼得睡不著,所以給她服了一些止痛安眠的藥吧。
忖著,他不覺稍稍松了一口氣,並放心的伸手輕握住她的手。「語默,別恨我,」知道她什麼都听不見,他緊繃的情緒放松了許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能長治久安,以後妳會明白的。」
「我知道妳听不見,但我還是要告訴妳,在我邢天與的心里,從來沒有妳以外的女人,妳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除了妳,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所以請妳給我時間,我會補償妳,一定會。」說著,他彎,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他從來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尤其是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他對範嬌兒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別人耳里或許是甜言蜜語,但只有他知道那全是謊言,沒有半句是真。
待了一會兒,邢天與不舍地放開了她的手,幫她將被子拉好。
他不能久待,即使想留在這兒陪著她,也必須趕在範嬌兒醒來之前返回王府,他又看了她幾眼,才起身走了出去。就在他輕輕關上房門的同時,原本沈睡的裴美樂倏地瞪大了眼楮,心髒也跳得厲害。
罷才在床邊對她說話的人是邢天與?不會有錯,就是他!盡避她不敢睜開眼楮,但她認得他的聲音,也許得他身上的味道。
她在他伸手踫她臉頰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她本以為自己在作夢,還因此心悸了一下,在確定是他以後,她曾猶豫要不要睜開眼眸。可這樣的念頭只一秒就消失在她腦海中。
她不知道他為何又模黑回到宮里,甚至進到太醫院來夜探她。因為不知道,也因為想知道,她在當下就決定了一件事,裝睡。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對的。
在我邢天與的心里,從來沒有妳以外的女人,妳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除了妳,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天啊,她听見的真是這樣嗎?他心里只有她,除了她沒愛過別人?雖然這話是對著岑語默說的,但如今她就是岑語默。
他從前喜歡的岑語默是岑語默,但現在喜歡的岑語默是她。
糟糕,她的腦子有點打結了。什麼從前、現在的,她現在已經是岑語默,也就是說……天啊,她還是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突然,她想起剛才除了這些令她難以置信又心花怒放的話外,他還說了一些別的。
他說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能長治久安,還說將來會補償她,說他的妻子永遠只有她,這麼听起來,他並不愛範嬌兒?
既然他不愛範嬌兒,為何在納她為妾之後,冷落了岑語默而專寵她呢?他說這一切是為了天下能長治久安,意思是他寵溺範嬌兒是為著某種政治目的?
這麼看來,這里面隱藏著某種秘密,甚至是一個天大的計劃;這件事除了他還有誰知情呢?邢天修肯定知道,那岑語默的哥哥呢?唔,他應該不知情,如果他告訴了岑語浩,就沒理由瞞著岑語默。
許尋香曾經說過邢天與納她們六人為妾,可能是為了懲罰曾是邢天修政敵的父兄,那麼他納範嬌兒為妾是為了什麼?
之前她以為老天爺讓她死後穿越是為了教她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可現在她相信不只是那樣。邢天與為了天下犧牲自己、傷害心愛的妻子,不知情的岑語默雖因他的變心而痛苦,但想必他內心所承受的煎熬並不亞于岑語默。
岑語默若死,他恐怕直至長眠之前,都得在無人能懂的沉默中懲罰自己,想到他差點就要一輩子活在深深的懊悔及愧疚之中,她不禁感到心疼。
是老天憐他吧?才讓她穿越並進了岑語默的身軀,好教他有著為終極目標前進的動力。
以前她不知道,現在既然明白了,從今以後她會陪著他、支持他。不管他經歷什麼,她都將與他同在。
※※※※
三日後,裴美樂終于在高太醫的允許下離開了太醫院,岑語浩親自來接她,並要帶她回娘家小住,可她一心只想回碩親王府。
自從無意間听到邢天與的真心話後,她幾乎每天都是處在興奮……喔不,根本是亢奮的狀態,一直以來,所有的人,包括她,都以為邢天與是個有了新歡忘舊愛的薄情郎,可如今卻發現他不是。
他甘願背上罵名,接受一切誤會和指責,就為了個她還不清楚的目的,她想知道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當然,以他的地位及背景,肯定跟政治月兌不了關系。
岑語浩讓人備了頂小轎,將她從太醫院抬至宮門處,宮門外,將軍府的馬車正候著。
「大哥。」她出聲,「你能送我回王府嗎?」
他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她,「妳嫂嫂已經讓人把妳以前的房間整理好了。」
「可是我想回王府。」
「回王府誰照顧妳?」他有些氣惱,「邢天與嗎?妳沒看見那天他是怎麼對妳的?」
「哥,他沒那麼壞,只是……」
「妳還替他說話?我真覺得妳病得腦子壞了。」岑語浩氣呼呼地瞪著她,「他如今被範嬌兒迷得七暈八素、是非顛倒,怎麼連妳也不辨是非?」
「哥,出嫁從夫,不管如何,他還是我夫君,所以我想回王府。」
「回去看他跟範嬌妡恩愛?」他越說越有火氣,「哥听說了,範嬌兒搶著跟妳同宿拾翠苑,還曾經將妳趕出去,妳為什麼要受這種屈辱?」
「哥!」
「我告訴妳,我已經寫了信給爹,將邢天與如何虧待妳的事逐項報告。」岑語浩續道︰「邢天與之前不是要休妳嗎?如果爹同意,我就請陛下準了這事。」
「欸?!」她一驚,急著大叫,「不行!千萬不行,我……我想繼續當王妃!」
「為什麼?!」他濃眉一蹙,「妳何必戀棧一個名存實亡的頭餃?邢天與已經變心了,如今的他,我已經不認識了。」
裴美樂直視著岑語浩,「如今的我,也是大哥從來不認識的。」
這話一點都不假,她雖是岑語默的樣子,但跟岑語默有著不同的思維、不同的性情、不同的習慣、不同的愛情觀。
「哥,如果我現在退讓了,不是反倒便宜了範嬌兒?」她眼底燃著斗志,「我要繼續坐在王妃的位置上,讓她知道咱們岑家的人不是軟柿子。」
這番話教岑語浩為之一震。岑家三代征戰沙場,幾時在遇敵時退縮過,如今他怎能教他的妹妹不戰而降,夾著尾巴逃回娘家呢?
他臉上的怒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激賞及激動,頻頻點頭,「妳說得對,妳是岑家的女兒,該是個天生的斗士及勇者,哥哥不該教妳退讓的。」說著,他捧起了她的臉,笑著道︰「岑家一直以來都是忠肝義膽,怎能輸給範家那種見風轉舵之輩?妳既然決定回去,可得好好撐著,嗯?」
「嗯!」裴美樂用力點頭,「對了,哥說範家見風轉舵是什麼意思?」
「妳不知道……喔,我記記妳失憶了。」岑語浩微皺著眉,「沒人告訴妳這段往事嗎?」
「梨兒跟小斌只說了我的事。」她有些孤疑,「範嬌兒的爹不是議政大臣嗎?皇上怎會讓一個見風轉舵的人擔任如此要職?」
「一切都是為了平息風波。」他神情一凝,嚴肅道︰「先帝纏病于榻時,宮內便形成兩股勢力,一方擁載東宮娘娘所生的大皇子,另一方則推崇西宮娘娘所生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先帝駕崩前傳口諭欽定二皇子繼任大統,當時二皇子在外視察,接獲消息後便立刻趕回京城,可大皇子卻派人在懷安門埋伏,準備暗殺他以奪帝位。」
「當時的三皇子邢天與早在暗潮洶涌的宮中替二皇子布了局,先帝病危時,他便快馬傳書通知我跟爹回京護駕,所以當二皇子返來時,是我、爹,還有邢天與帶著上萬兵馬護送進宮的。」
「原來如此,」她消化了一下,又問︰「那範嬌兒的爹又是什麼角色呢?」
「範漢新是只老狐狸。」說起範漢新,岑語浩語帶不屑又咬牙切齒,「他一直是大皇子的人馬,他拉幫結派,迫害忠良,可卻因為懂得借刀殺人、借力使力,始終沒人能掌握直接證據將他送入大牢,看大皇子大勢已去,他便倒戈投誠,背棄主子,皇上不想再生風波,于是給了他一個議政大臣的職餃好安撫他。」
這麼說來,邢天與跟範家本來是敵我關系,那他究竟為什麼要納範嬌兒為妾?
「邢天與跟妳成親後一年,便陸續納了侍妾,她們都是當初政爭時立場暖昧的大臣及文官的女兒,他說要納範嬌兒為妾時,我也以為那只是為了制衡範漢新,沒想到他卻被範嬌兒迷惑了。」岑語浩冷哼,「我還以為他是個腦袋清楚的人,沒想到終究為美色所惑。語默,妳可要好好養點兒肉,不論是才情還是樣貌,妳都不輸範嬌兒!」
裴美樂差點要笑出來了。他以為她不受寵是因為太瘦?
「大哥,你別擔心,快送我回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