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行雖然是遠達的負責人,卻無心處理公事,每天朝九晚五,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
腳傷後,他主動離開威達建設,將之拱手讓給堂兄趙知遠。
趙知遠其實只長他三個月,是他叔叔的長子。豪門之爭猶如政爭,從小到大,趙知遠便處處與他競爭,視他如敵。只可惜,他太過優秀,趙知遠無論如何努力都超越不了他的成就,可如今,趙知遠總算如願踩在他頭上了。
一回到家,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循著味道,趙知行來到廚房,就見紀凡希正在燒菜,讓他狠狠嚇了一跳。
雖說紀家是做餐飲生意的,他的岳母也燒得一手好菜,但紀凡希完全沒得到母親的真傳,她連煎顆蛋都有困難。
「咦?」感覺到有兩道視線正盯著自己的後腦杓,夏洛瑤猛地回頭。「你回來了?我沒听見聲音。」
「唔。」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遲疑了幾秒才道︰「你在干麼?」
「燒飯給你吃。」她笑道,「你先去把東西擺著,換件衣服,洗把臉,就快好了。」說完,她轉回頭繼續忙碌。
趙知行卻仍站在原地,有點出神的望著她。
他們結婚兩年多,他卻從來沒有結婚的感覺,就連兩人第一次上床,他都覺得是在跟一個陌生女子發生一夜。
他們幾乎沒有什麼親密的夫妻生活,平時各過各的,除非必要,他們不會一起在眾人面前現身,他們的關系,連貌合神離都談不上。
可自從她落海失憶,回到這個家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每天待在家里,跟家事公司派來的黃大姐討教如何使用各樣家電,並幫忙分攤家事。她變得親切有禮,連值班警衛前兩天在地下室遇到他時都跟他說︰趙先生,趙太太最近似乎心情很好,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是的,除了外表,她真的完全不一樣了。失憶後的她,像個生活白痴,就連電視遙控器都不會用,可說她什麼都不會,她竟又懂得許多她過去絕對不懂的事。
這兩天早上她會幫他泡好茶,讓他帶去上班,說能補充體力,消除疲勞。他從沒喝過這種茶,茶色偏褐黑色,他本以為是難喝的青草茶,可當他試著啜了一口後,竟發現甘甜順口,而且最神奇的是,喝了茶之後,他真的有種元氣滿滿的感覺。
她什麼時候成了養生專家?又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賢慧?
夏珞瑤回過身要拿東西,發現他還沒去換衣服,不解的問︰「你怎麼還站在這兒?」
聞言,趙知行連忙將飄遠的心神拉回來,耳朵也跟著發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抓包似的,接著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開,但胸口卻悸動得厲害。
這幾日她的態度讓他漸漸有了一種感覺,他是人夫,他不是一個人。
換好衣服後,他回到餐廳,她已經將飯菜都端上桌了,雖然只是簡單的四菜一湯,但色香味俱全,挑動著他的食欲.
夏洛瑤幫他盛了碗飯,坐到他對面,興沖沖的道︰「你試試這道菜,潤肺益氣。」
趙知行夾了一口放進嘴里,眼楮微微瞪大,然後難掩驚誑的看著她。
「好吃嗎?」她滿懷期待的問。
「好吃。」他忍不住又夾了一口菜往嘴里送。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夏洛瑤滿心喜悅,想起從前齊世文吃她做的菜時,也常常是這樣的表情跟反應。
思及過往,她不禁眼眶泛淚。
她一直期盼的來生,沒想到這麼快就盼到了,好幾次她從睡夢中驚醒,都擔心這樣的美好只是一場夢。
想到這兒,夏珞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踫了他額前的發。
此舉教趙知行一怔,猛地抬起眼看著她,驚見她眼中泛著淚光,他的心一緊。又是那樣懷念、陌生卻又熟悉的眼神。
「對不起,我不該……」她急忙抽回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掌心里,定定的望著她問道︰「你為什麼要哭?」
「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她告訴他實情,他肯定會覺得她瘋了。
「你簡直變了個人,我是不是該找法師道士或是有陰陽眼的神通來看看?」夏珞瑤一听,急忙搖頭。若是他發現她不是紀凡希,他會怎麼做呢?
「我沒事,只是什麼都忘記了,所以……」
「你是什麼都忘了,但卻有了全新的記憶。」趙知行的目光依然緊鎖著她。
「紀凡希從來不做家事,更不懂得下廚,你真的是紀凡希嗎?」
她膽怯卻果決的迎上他的眸光。「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只是突然就了。」
「是嗎?」他濃眉一揪,毫不掩飾懷疑。
突然就會了,這要他如何相信?但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
「既然你什麼都忘了,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的就接受我是你丈夫的事實?」趙知行再問,「要跟一個你完全忘記的男人同住,你不覺得臀扭,不想反抗嗎?」
為了能和他在來生相遇,她沒有一刻忘記過他。
「我沒忘。」夏珞瑤反手將他的掌心往上翻。「你掌心里的這顆痣,我記得。」
趙知行心頭一顫。在他們兩年多來的婚姻生活里,她從不曾發現過他掌心的這顆紅痣,可如今卻說她沒忘記過?
他覺得心情好復雜,有點受寵若驚,還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麼自她落海失憶之後,常常讓他想到夢里的那個他說要等她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還會注意到這種小事。」趙知行的語氣帶著促狹,卻又夾雜了一點點諷剌。
「我知道過去的我不夠好……」她想起周嘉琦跟她說過的那些事,那明明不是她做的,可她卻莫名心虛。
「我做了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我也不是個好妻子,但……」她真誠的凝望著他。
「那是過去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個全新的我,我會努力做個好妻子,崇敬你,幫助你,陪伴你……」
聞言,他莫名覺得情緒有點激動、有點害羞,甚至不由自主地泛起雞皮疙瘩,他連忙抽回手道︰「行了,我一時之間真不習慣你這樣的改變。」
夏珞瑤怯怯的望著他。「會慢慢習慣的,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他瞥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接到紀凡希的電話,趙知行知道周嘉琦去接她出門參加趴踢,她還說已經幫他準備好飯菜,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了。
從前不管她去哪里、去幾天,從來不會向他交代,可現在她連去附近的超市都會跟他說一聲。
她說他會慢慢習慣,一切也會慢慢變好,這是真的嗎?什麼會變好,他的腳?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模了模左腿,一陣懊惱。
突地,敲門聲傳來,秘書打開門,探頭道︰「趙總,總裁來了。」
趙知行微怔,才剛站起身,就見祖父推開門走了進來。
「總裁。」趙知行微跛的走向他。
在公司或是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公私分明的趙觀達規定子孫們一律叫他總裁。
「Miss李,泡壺茶進來。」趙知行吩咐秘書。
「不用了。」趙觀達說,「我剛從老張那兒過來,一肚子的鐵觀音。」
趙知行向秘書使了個眼色,她便立刻退出辦公室。
趙觀達坐到會客用的沙發上,看著孫子道︰「坐吧。」
趙知行依言坐到祖父對面。「爺爺是特地繞過來的?」
「順路,就上來看看。」趙觀達淡淡的說,「最近好嗎?」
「老樣子。」他說。
「跟凡希也是老樣子?」趙觀達又問。
趙知行微頓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爺爺問的是什麼。」
趙觀達眼底閃著睿智的光芒,定定的看著孫子。「我只是不想過問罷了,凡希在外邊怎麼鬧,我其實都知道。」
聞言,趙知行並不感到詫異,畢竟沒有什麼事逃得過祖父的眼楮跟耳朵。
「但我去醫院看她的時候,覺得那孩子簡直變了個人。」趙觀達說,「我這人是不信鬼神的,可我真覺得她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樣。」
趙知行蹙眉一笑。「爺爺這麼說,我還真覺得毛了,她若真讓什麼附了身,跟她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我不就……」
「反正你們只是同住一個屋檐下,不是同床共枕。」趙觀達打斷了他,意有所指的道。
趙知行明白祖父在暗指什麼,堂哥趙知遠已跟妻子育有兩子一女,而他跟紀凡希結婚近三年,卻無消無息,他很清楚祖父一直希望他能趕緊生個孩子。
他一直是祖父寄望最深的孫子,他父親,也就是趙觀達的長子趙世東,本是祖父預定的接班人選,但趙世東雖有經商實力,卻崇尚自由、熱愛藝術,十多年前便帶著妻子共赴巴黎生活。
此後,趙觀達全力栽培他成為接班人,而他也沒教祖父失望,豈知一場意外竟毀了他的前途。
「我知道你娶凡希只是听命行事,不過人是血肉之軀,難道沒有日久生情的可能?」趙觀達問。
「爺爺既然什麼都知道,就該知道我跟她這近三年來過的是什麼樣的婚姻生活。」趙知行神情平靜。「我發生意外後,她一直想離婚,要不是家里攔著,事情早鬧上新聞了。」
「唔……」趙觀達當然很清楚,他一度也擔心過他們這被稱為王子與公主的完美結合的婚姻破碎,可那是在紀凡希落海之前,現在,他不知怎地一點都不擔心了。
「不管凡希是失憶還是……」他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孫媳婦現今的詭異改變。
「總之不管是什麼原因,現在的她是最好的她。」
她的改變,趙知行比誰都感受深刻。現在的紀凡希沒有過往的嬌氣,變得穩重又賢慧,待人親切謙和,甚至還會下蔚,話說回來,一個連蛋都不會煎的人,為何突然廚藝精進?難道落海意外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脈?
暗忖之際,他也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得想笑,不過礙于祖父就在面前,他只好輕咳兩聲掩飾。
「好好跟凡希過日子吧。」趙觀達一嘆,「也許這次的落海意外是老天的安排,是你們關系轉變的一個契機,還有……」他停頓了一下,直視著孫子,語重心長地道︰「你也該打起精神了。」
趙知行沒搭腔。
趙觀達慢慢的站起身。「知行,爺爺還在等著你,別教我失望。」語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趙知行坐在原處,動也不動,眉頭微微抽顫了幾下,隨即緊緊皴在一起。
他太驕傲、太完美,以致無法接受任何的不完美,于是他放棄了自己,還有事業和婚姻。
可現在紀凡希變了,而她的改變讓他們如死水般的婚姻慢慢的流動起來,他是否該相信她一次,期待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來參加趴踢的全是周嘉琦口中的富二代,男女都有,他們喝著昂貴的香檳王,抽著雪茄,一身名貴的行頭,言談中不斷穿插著她听不懂的英語。
周嘉琦是個小模,平常走走秀,偶爾接個廣告,不算紅,可她因為經常跑趴,認識不少小開名媛,成天跟他們廝混在一起。
她跟紀凡希認識兩年,經常以雙人組之姿出席各種趴踢及時尚秀,紀凡希對她十分慷慨,不時請她上館子,偶爾也會送名牌包給她,紀凡希之所以對周嘉琦這麼大方,全因她實在太寂寞了。
她一出生就是個千金大小姐,從幼稚園開始便是念貴族學校,大學畢業在家,然後又在父母作主下嫁給簡直是工作狂的趙知行,卻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她太孤單、太寂寞,需要有人陪伴,而周嘉琦剛好滿足了她這項需求。
這些,穿越並寄宿在紀凡希身上的夏珞瑤全然不知,她以為周嘉琦是真正的好朋友、好姐妹。
對夏珞瑤而言,趴踢就像是從前的宴會,她在宮中那些年也看得不少。
皇太後雖不喜熱鬧,但逢年過節還是會在寢宮設宴款待皇後及一些較得她歡心的妃嬪、皇子、公主及一干皇親國戚們。
她深得皇太後疼寵信任,所以備膳的事宜大多都交由她打理。
她在宮中見過的達官顯貴、皇親國戚不算少,自然也琢磨出一套應付的辦法。就像現在,很多人圍在她身邊問東問西,感覺像是關心,但她卻感受不到真心。這種寒暄,她見多了也听多了,是真是假,她心里有數。
夏珞瑤虛應著他們,只求賓主盡歡,不掃了東道主的興。
待了一個小時,她實在覺得很無趣,想要回家了,于是她向周嘉琦道︰「嘉琦,我想走了。」
「什麼?」喝得滿臉通紅的周嘉琦看了一下腕上某個凱子送的卡地亞女表。
「才十一點耶。」
「我有點累了。」周嘉琦九點半去接她時,她都已經在打瞌睡了。
「哇,紀小姐,你體力變差了喔!」周嘉琦調笑道︰「你以前可是晚上活動,白天睡覺的夜行性動物耶。」
夏珞瑤蹙眉苦笑,她生活相當規律。「我真的有點困了,而且我丈夫一個人在家,所以……」
「噗!」她話未說完,周嘉琦便毫不客氣的噗哧一笑。「丈夫?你的失憶癥真的很嚴重,你以前可是都叫他趙先生的。」
「是嗎?」
「還早得很,越夜越美麗喔,听說等一下還有濕背秀。」周嘉琦輕挑眉毛,興奮的道。
「濕背秀?那是什麼?」夏珞瑤一臉疑惑。「不曉得,喬治說的。」
喬治是這次趴踢的主辦人,是一間上櫃電子公司的小開。
「總之他說精彩可期,十二點準時開始,你再待一下吧。」周嘉琦拽著她的手。「走,我們去跳舞。」
「我不會。」夏珞瑤掙扎著想要抽回手,表情又苦惱。
「你會的,來!」
周嘉琦連路都走不穩了,卻還是拉著她不放,直往舞池走去,怎知一個不小心,撞上一個端著托盤的服務生。
「啊!」
服務生手忙腳亂的護住托盤上的幾個酒杯,可是紅酒仍潑灑在周嘉琦那套白色低胸洋裝上。
「很抱歉!」頂多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服務生見狀,連忙驚慌失措的彎腰道歉。
一旁,另一名較年長的服務生立刻上前遞上干淨的濕毛巾。
「很抱歉,小姐,她不是故意的。」
夏珞瑤注意到周嘉琦的表情瞬間變得鐵青,雖然白洋裝染上紅酒漬非常醒目又難看,但若真要追究原因,其實是周嘉琦去撞到對方的,既然對方都這麼有誠意道歉,周嘉琦似乎不應該多加追究。
但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周嘉琦一把搶過濕毛巾,惡狠狠的甩在年輕服務生的臉上,怒氣沖沖的質問︰「你知道這件洋裝要多少錢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負責洋裝的清洗費用。」服務生卑微的彎腰道歉。
「你負責?你能負什麼責?」周嘉琦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那片紅色污漬,更加火大。
「我不洗,你賠我一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