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行打開病房的門,即使看見令他非常感冒的李敏皓,神情依舊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知行,你下班了?」夏珞瑤看見他,立刻露出溫柔又甜美的笑容。
「嗯。」趙知行沒跟李敏皓打招呼,眼中只看得見夏珞瑤。「今天好嗎?!」
「我已經好很多了,其實我可以出院了。」她撒嬌道,「我想回家。」
「我跟醫生商量一下吧。」他說。
被當空氣般對待,李敏皓十分尷尬。「趙先生……」
「謝謝你來看凡希……我太太。」趙知行補充說明,像是要提醒他不要忘了,紀凡希是他的妻子。
「呃,應該的。」李敏皓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當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我看到關于凡希的新聞,就一直想來探望她。」
「有我在,她不會有事的。」趙知行說。
「當然。」李敏皓明顯感受到趙知行對他的敵意。
「知行,敏皓還帶花來看我。」夏洛搖嗅到空氣中的火藥味,急忙打圓場,「你看,很漂亮吧?」
趙知行冷淡的瞥了花瓶里的花束一眼。「唔。」
「那個……」趙知行的存在感太強大,讓李敏皓難以招架。「我不打擾了。」
「不送了。」趙知行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直接打開房門送客。
夏珞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來者是客,她真的認為趙知行不必給李敏皓難堪,不管他有多不喜歡李敏皓。
「嗯,那我先告辭了。」李敏皓走向門口,又回頭看了眼夏珞瑤。「凡希,你好好休息,專欄的事別擔心。」
「嗯,謝謝你。」她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李敏皓才剛走出去,趙知行便不客氣的關上門。
「他來很久了?」回到病床邊後,他不悅的問道。
「不久。」她老實的回答。
「是嗎?」他挑著眉。「是真的不久,還是愉快得讓你覺得時間飛快?」
她听出他話中有話,有點無奈,又有點生氣。「你不必那麼對待他,他來探望我,怎麼說都是客人。」
「我對他還不夠客氣?」趙知行的臉色有點難看。
「我知道你氣他之前害我出了車禍,可是那事也不能怪他。」夏珞瑤就事論事,沒要偏袒誰。「發生意外,誰都不願意,不是嗎?」
「你現在是在暗指我不講理嗎?」他眉心一擰。
她微慍,直言道︰「是有點。」
聞言,趙知行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老實說,她很怕他這樣的表情,因為通常這就表示他生氣了。
可是這種小事值得生氣嗎?她又說錯了什麼?李敏瞎百忙之中抽空來看她,確實是客呀,他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
「敏皓就是怕你不高興,才會到現在才來。」
「是嗎?」他冷哼一聲,「看來你等了很久。」
「你為什麼要曲解我的意思?」夏珞瑤蹙起眉頭,萬般不解。
「你不是那個意思嗎?」趙知行反問。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確定。」
他今天是吃了炸藥嗎?早上上班前,他還很溫柔的親吻她的額頭,對她輕聲細語,怎麼現在完全變了個樣?
「你今天工作不順利嗎?」夏珞搖率先想到這個可能。
「很順利。」
「那為何火氣這麼大,還拿我出氣?」
「我拿你出氣?」趙知行挑眉。「我沒有。」
「那你生什麼氣?」
「我生自己的氣,行嗎?」他說。
她被他搞得火氣上來了。「你到底怎麼了,這麼不講理。」
趙知行濃眉一揪。「沒錯,比起李敏皓,我是不講理。」
「這關他什麼事?」
「就關他的事。」
「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壞?」夏珞瑤到現在還是搞不懂。
「你又為什麼對他那麼好,處處維護他?」趙知行反問。
她頓了一下,才道︰「我沒道理對他不好,而且我也沒有處處維護他,我是在跟你講道理。」
「所以你還是在暗指我不講理?」
「我沒有,我只是……」
「行了。」他打斷她,「你越說,我越火了。」
見他真的沉下臉來,夏珞瑤也不再開口。
相處一年,她也模清楚他的脾氣了,他若是在氣頭上,順著他、讓著他,肯定好過跟他硬踫硬。
「餓嗎?」她話鋒一轉,軟軟的問。
「不知道。」他依然不悅。
夏珞瑤受不了的嗔了他一眼。她都已經示弱了,他還要生氣?
「你不是要出院?」趙知行直視著她。「走吧。」
「咦?」她一愣,他不是說要先問醫生嗎?
「你還想繼續住?該不會又在等誰來探望你吧?」他故意諷剌。
聞言,夏珞瑤覺得好氣又好笑,他這是在吃醋嗎?如果只是一般程度的吃醋,那表示他是真的愛她、在意她,可這醋吃過頭了,反倒會讓人覺得他像個鬧脾氣的小孩,而且很想揍他。
「真的能出院了?」她帶著笑意再次確認。
「我說了就算。」他依然霸道的回應。
斑雄,一間日租套房內,周嘉琦正等著朋友幫她送吃的來。
自從在台北闖下大禍後,她便連夜南下,躲在這間日租套房里,三餐都靠朋友接濟。
她真的覺得自己有夠倒楣,本來想拍下紀凡希的果照報復她,沒想到卻讓趙知遠壞了事。趙知遠在酒吧喝酒被記者盯上時,她出手相助,兩人閑聊之中,她意外得知是他間接害趙知行左腿受傷的,她心想抓著他的小辮子,便能與他聯手展開報復,也許還能趁機敲詐趙知行一筆,沒想到他居然在最後關頭反悔。
「木好種,活該你沒出息!」她氣急敗壞的咒罵著。
當初她以為拉趙知遠當墊背,就算有個意外,趙家人也會因為不想趙知遠惹上麻煩而壓下此事,沒想到警察不只逮到那兩個最先落跑的臭小子,還對她發布通緝。
現在可好,她周嘉琦竟成了通緝犯。
想起過往在台北那些風光玩樂的日子,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覺得氣恨。
「紀凡希,都是你,就別讓我逮到機會,否則我一定……」
叩——叩——叩——叩叩。
三長兩短的敲門聲傳來,這是資助她的朋友特有的暗號。
這個朋友其實也只是個在網路上認識的人,長得其貌不揚,但對她十分殷勤,她平時是不太搭理他,不過在這時候倒是派上用場。
周嘉琦從床上起身,走向門口,打開門,只見那名男性友人一臉見鬼後余悸猶存的表情,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干麼那個臉?你好慢,我都快餓死了。」
她的話才剛說完,一旁便竄出一抹高大的身影,對方一身黑衣黑褲,神情冷肅,她一看清對方的長相,嚇得三魂七魄都要飛走了,兩只眼楮瞪得跟牛鈴一樣大。
「好久不見,周小姐。」趙知行的唇角冷冷一勾。
周嘉琦嚇得連退兩步,腳步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
趙知行推開周嘉綺被嚇壞的男性友人,步進房內,身後,有兩個男的站在門口,看起來像是保鏢,卻又不是。
那名男性友人見這等陣仗,嚇得腳底抹油溜了。
趙知行環顧套房一圈,看向窗外的港口。
「風景是不錯,但住在這樣的地方不是委屈你了嗎?」他將視線移回周嘉琦身上。
「沒趴跑,你很痛苦吧?!」
她一臉驚懼,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你打算一輩子躲著嗎?」趙知行冷冷的問。
周嘉琦死命搖頭。「不……不是……」
「敢做那種事,就應該有坐牢的心理準備吧?」他在床沿坐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教人顫栗的氣息。
「你、你是怎麼……」
「怎麼找到你的?」他看向門口那兩名男子。
「台灣說大不大,要找你並不是太難。」
門口那兩個人是他當兵時認識的朋友,其中一個年輕時混過一陣子,後來遠離是非圈,退伍之後,兩人便跟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征信公司,他還是股東呢。
事情發生後,他立刻聯絡這兩個朋友,要他們無論如何在警方找到周嘉琦之前先找到她,得知她躲在高雄,他立刻搭高鐵南下與他們會合,並到此處堵她。
周嘉琦害怕的看著那兩個男人,腦海里浮現許多可怕的畫面。
趙知行知道她的藏身處,卻不報警,而是帶著兩個可怕的男人上門,他想做什麼?難道……
突然,她想到她曾經要對紀凡希做的那些事。
「趙先生,求你饒了我,我……我該死,我不該害凡希,求你別讓他們傷害我!」她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哭求著。
聞言,趙知行忍不住笑了,嘲諷道︰「你想要,還得看我兩個好兄弟肯不肯。」
周嘉琦感到受辱,但又慶幸他沒有這種意圖。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親自來嗎?」他如刃般的目光鎖住了她。
迎上他冷冽的目光,她只覺渾身哆嗦。
「凡希相信你、接受你,把你當姐妹看待,可你卻利用她的善良設計她,甚至想傷害她。」他冷冷的瞪視著她。
「她進了醫院,對你沒一句抱怨或咒罵,還怪自己傻,看著這樣的她,我告訴自己,我一定會替她討回公道。」
最後那句話听得周嘉琦手腳發軟,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哀求道︰「趙先生,對不起,我、我對不起凡希,我該死,請你讓我親自向她道歉,就算要我跪著向她賠罪都可以……」
「凡希不希罕。」趙知行毫不客氣的直接拒絕。「我也絕不會再讓你這種女人接近她。」
「趙先生,我知道錯了,真的……」
他眼一眯,直視著她。
他越是不說話,周嘉琦就越害怕,腦海中胡亂猜測他究竟會怎麼做,害怕得全身劇烈顛抖。
「求求你饒了我…拜托……」她跪倒在地,哭得淒慘。
趙知行依舊不吭聲,起身走向床頭,拿起床頭櫃上的台燈。
周嘉琦看著他,嘴巴一張一闔,卻早已恐懼得發不出聲音。
「你用台燈在知遠的頭上敲了一個洞,我也還你一下吧。」說著,他高舉起手。
見台燈就要揮下,她緊抱著頭,淒厲的尖叫,「啊!」
可趙知行的手並沒落下,他將台燈往床上一丟,冷笑著看著惡人無膽的周嘉埼。「我才不會為了你這種女人犯法。」
周嘉琦抬起眼簾,狼狽的道︰「你、你……」
「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他說,「立刻去投案,至少刑期能短一些。」
像是得到什麼天大的恩賜般,周嘉琦不斷道謝,「謝謝你,趙先生,謝謝。」
「不用謝我,我是為了凡希才放過你的。」趙知行冷漠的睨著她,眼底並沒憐惘同情。
「她心地善良,一定不忍心看你被重判,為了不讓她難過,我才給你的機會。」
其實,這就是他親自走這一趟的原因,不過,他並沒有讓紀凡希知道他暗中追查周嘉琦的下落,更沒讓她知道他今天南下高雄便是為了逮周嘉琦。
他為她做了什麼,她不必全數知悉。
「周嘉琦,好好做人吧。」趙知行撂下最後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他的兩名好友也跟在他身後離去。
必上門後,門里傳來的是周嘉琦崩潰大哭的聲音。
周嘉琦回台北投案了。
趙知遠雖然一開始與她共謀,但因為在最後關頭舍命救夏珞瑤,法官認為他仍有良善之心,因此輕判他半年徒刑,得以緩刑兩年。
至于周嘉琦跟那兩個男人,分別被判三年及九個月不等的刑期。
一切似乎歸于平靜,但夏珞瑤卻覺得趙知行有點陰陽怪氣的。
從前睡覺時他總是把她當貓咪一樣抱在懷里,現在卻夜夜背著她睡,而且自她出院都過了好些日子了,他卻踫都沒踫過她一下。
他的反應跟態度讓她感到不安,總覺得他心里有事。
這天晚上,夏珞瑤讓他喝了藥後,坐到床沿說要幫他針灸,但卻被他拒絕了。
「不必了。」
「為什麼?」她軟軟的問道︰「你之前說有感覺到效果,不是嗎?」
「嗯,但不用了。」說話之際,趙知行的視線始終沒離開手上那本商業周刊。
「知行,難道你不想你的左腳……」
「你很在乎嗎?」他放下了雜志,嚴厲的看著她。「我是個瘸子,讓你覺得很遺憾,甚至很丟臉嗎?」
夏珞瑤一怔。「你在說什麼?」
「已經一年了,你該接受事實,我好不了了。」他說。
她一陣鼻酸,她從沒嫌棄過他,他該知道的,且之前他明明已經可以接受這樣的自己,甚至樂觀的接受她為他安排的治療,不用他說,她也看得出他行走時已比
以往輕快、順當許多,她相信只要持之以恆,假以時日一定能像從前那般健步如飛,可為何他現在又抗拒治療?
「你為什麼要說這種傷人的話?我從不認為你是瘸子或殘廢,你就只是我的丈夫。」
趙知行濃眉一揪。「若真是如此,你就該接受我的樣子。」
「這跟你是什麼樣子無關。」
「那跟什麼有關?」
「跟我對你的愛有關。」夏珞瑤直視著他,眼底閃著激動的淚光。
迎上她的眼眸,趙知行的心一緊。
「我多麼希望能幫你,你知道嗎?」她噙著淚,難過的道,「我懂醫,我希望能以所學幫助你,就算你永遠都好不了也沒關系,至少我們都努力過,可是為什麼你還要說這種話?」
看著她憤怒又傷心的表情,他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起來。
他不是真心想要氣她傷她,可是一想到那天他在病房外听見她和李敏皓的對話,他的心就無法平靜。
她竟然跟李敏皓有過一段情,是在她和他結婚之後嗎?而且听她的說法,她似乎記得他們曾有過一段,那麼是在她失憶之後?
每當他心里有疑慮,他總想立刻把事情真相搞清楚,可這件事他放在心里,始終沒有勇氣問她,就怕會得到讓他心痛的答案。
他的內心總不斷在掙扎,她對他的好,讓他無法質疑她的忠貞,可他又不得不懷疑她和李敏皓的關系。
他真的很糾結,他從來不曾如此不知所措,遲疑不決。
因為不知如何消化這樣的情緒及情感,他選擇逃避,但逃避讓他感到沮喪懊惱,而且很失落。他已面對了自己的不完美,選擇重新站起來,可他卻無法面對她在情感上曾背叛他的事實。
她的心到底什麼時候背離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