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三樓的業務部,真言先交辦了一些事務,才進到他專屬的辦公室里。月兌去西裝外套,擱下手上的公文包,他喝了一口水。
目光一瞥,看見壓在公文包下的那封信,他微微皺起眉頭。遲疑了下,拿起信封,他看見貼住封口的是一張卡通貼紙。
「軍曹?」他會認識這個動漫人物,完全是因為他那七歲的小外甥友志。友志擁有全套的軍曹漫畫及DVD,文具、餐具、零食、背包……只要上面有軍曹的圖案,他照單全收,連內褲上都有軍曹。
真言忍不住心想,難道送信到公司來的是老姊?但這不像是她會做的事,她要找他,只要打通電話便行,何必多此一舉?這麼一想,他越是疑惑好奇了。
拆開封口,他抽出里面那張有著軍曹圖案的信紙,只消一眼,他便確定這不是他姊姊送來的信,因為那絕不是她的字跡——
藏方先生,你好︰
我是木嵨世彌,前些日子跟你見過一面,還有印象嗎?(^_^)
今晚八點,請到船之科學館的羊蹄丸船首一會,拜托一定要來。
「這是什麼鬼?」看完這短短的三行字,他不禁月兌口而出。
木嵨世彌?世恭那個阿宅姊姊?原來送信來的人是她?
她為什麼要約他見面?她想干麼?身為她弟弟的世恭知道這件事嗎?
拿起桌上的電話,他想按下世恭的分機號碼,要下屬進來說明一下,但手指剛踫到按鍵,他的動作卻突然停住了。
這種事應該不需要讓世恭知道吧?讓他知道,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影響他的工作情緒及效能罷了。可話說回來,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船之科學館,「羊蹄丸」前。
船之科學館的主體是一艘六萬噸級的豪華客船,內部以模型及實物深入淺出的介紹各型船只歷史及海洋知識。
在科學館旁停泊了兩艘退役船只——羊蹄丸及宗谷號作展覽用。羊蹄丸是昭和三十年代行駛于青森及函館之間的客船,而宗谷號則是一艘南極觀測艇。
科學館營業到下午五點,因此,此時這附近已不見任何游客身影。
雖已是早春,但在如此空曠的地方,空氣仍十分凜測。
羊蹄丸前,一名穿著毛料大衣的男子直挺挺的佇立在風里,他不是別人,正是真言。
他一定是心血來潮,再不然就是太想追根究底,否則絕不會整個下午都被她約他見面的這件事困擾著。
他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更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為何她會突然送信來約他見面?那個世恭口中整天宅在家里,從沒出去工作過的阿宅姊姊,究竟想干麼?
「可惡!」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名表,他濃眉一皺。現在都已經八點十五分了,居然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她不只是個阿宅,還是個沒有守時美德的阿宅。
虧他還為了赴約提前離開公司,而她竟敢讓他在這里空等?!
難不成這是她的惡作劇?但她為何要這麼做?因為他那天趕她走嗎?
思及此,他的情緒忍不住惡劣起來。
「居然敢耍我?」他暗自嘀咕了一句,懊惱的轉身要走。
但一轉身,他就瞥見了遠遠躲在燈柱後的身影。「誰?」他沉聲喝問。
沒人回答他,可他清楚的看見那無法完全被燈柱遮蔽的身形,那是個女人,一個嬌小縴細的女人。直覺告訴他,那應該就是約他八點在此見面的木嵨世彌。
他邁開步伐走去,燈柱後,一名穿著軍綠大外套的女人背對著他、縮著脖子,一語不發的站在那兒。
「木嵨的姊姊嗎?.」他問。
「嗯……」這時,世彌發出顫抖、微弱的回應。
「你在做什麼?轉過身來。」可惡!遲到了不說,還裝神弄鬼不敢面對他,她腦子到底有什麼毛病?
「不……我不要……」
不要?她是真的在耍他吧,約他見面的不是她嗎?現在居然說她不要轉身面對他?!
「你不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嗎?」真言臉上有著幾乎隱忍不住的慍色,但惹惱他的不完全是她,他也氣自己。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跑來赴這個阿宅的約。
「你到底想做什麼?木嵨他你弟弟知道這件事嗎?」
「拜托,請不要告訴他!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她急忙道,仍背對著他。
「蛤?」他跟她之間的事?
炳,這可真是活見鬼了,他跟她之間能有什麼事?他們不過在會議室有過一次照面,她卻說得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似的——
慢著,難道說她不只是個喜歡變裝的阿宅,還是個有妄想癥的怪胎?該不會見過一次面,她就以為他們是什麼情投意合的神仙美眷吧?
「喂,」他不客氣地說︰「快給我轉過來。」
「我、我沒辦法……」她的聲音顫抖,「我沒辦法看著你說話」
他一怔,「什麼?」
「我們這樣說話就好了,可以嗎?」她的語氣近乎哀求。
他眉心一擰,斷然地說:「不可以。」要他對著她的背說話?他辦不到。
伸出手,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扭了過來——
「啊!」當他將她扭向他時,世彌不禁尖叫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是這種反應,但可以確定他一定會認為她是瘋子。約他見面的人是她,他赴約了,她卻是這種反應。
然而她會這樣,完全是因為她從頭至尾都不認為他會赴約。
早在兩個小時前,她就已經來到此地等著,呆呆的坐到快八點時發現他的身影,她震驚不已,立刻躲了起來。
她期待他來,可當他真的現身時,她又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並對他說出「請你穿上土方歲三的衣服」這樣的話。就這樣,她躲起來偷偷看他,直到他發現了她。
未變裝前的她,是個有交際障礙的人,面對家人以外的人,她都抱持著一貫的態度,就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原本以為自己急于想完成心中夢想,因此面對他,就算是有人際關系障礙也應該能勉強的把話說清楚,卻沒想到唉,她真是高估了自己。
「你這莫名其妙的家伙,快看著我。」
世彌抬起眼瞼看了他一眼,可視線一交會,她就又慌張得低下頭。
她的反應讓真言既困惑又懊惱,「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她怕生,有點小自閉,但癥狀從沒嚴重到像現在這般被他認為有病。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緊張害怕成這樣?因為對象是他嗎?
啊,她懂了!一定是因為他實在太像她心目中最愛的土方歲三,所以反倒教她不敢直視了。
「我沒辦法直視你,因為你太像他了。」
聞言,真言一怔。他像誰?他像哪個讓她沒辦法直視的家伙?
「你……快把話給我說清楚。」他已經快失去耐心了。
「我……我……」沒有變裝,她實在無法正常的面對他。
他目光肅殺的瞪著她,「你簡直在浪費我的時間。」說罷,他松開了她的手,轉身走開。
見狀,世彌急了,要是他就這麼走了,她以後恐怕再也沒機會向他提出要求。
急中生智,她倒出手中紙袋里的筆記本、文件夾,然後拿出隨身攜帶的油性筆在紙袋上快速的畫著。十秒不到,她完成了手上的作品,並徒手在紙袋上撕出兩個小洞,接著,她將紙袋套在頭上——
「藏方先生!」她大聲的叫住他。
真言停下腳步,回過頭。
「呃……」他向來是個從容冷靜的人,鮮少有什麼事能教他有「吃驚」這樣的情緒,但此刻,他真的是大吃一驚。
「你……在干麼?」他神情一礙,滿頭霧水。
擔心他一去不回頭,世彌急著跑上前。「請听我說……啊!」
臨時在紙袋上挖的洞,並沒能準確地對準她的眼楮,因此她在視線不佳的情況下,在他面前摔了個狗吃屎。
盡避真的被她惹惱了,盡避他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但看見一個女人狠狠的摔在地上,真言仍無法視而不見、無動于衷。
于是,他快步上前,拉起了她。
「謝……謝謝。」世彌才狼狽的站好,便急著把頭上的紙袋罩好。
透過紙袋上的兩個小洞,真言看見了她的眼楮,他必須說,她有一雙漂亮的眼楮。
但才剛發現她有雙美眸,他便覷見紙袋上的那張臉——如果那算得上是臉的話。
「你現在是什麼東西?」
「海綿寶寶。」
「……」他頓時呆住,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