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驚疑地看著他的眼楮,發現他的眼底……沒有熱情。是的,一直以來,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冷靜而淡漠,不曾有過一絲火花。
她早就知道了,卻裝作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她是個比我好的女人?」她低垂著眼臉,幽幽的問。
「不。」他想也不想地坦言道,「她沒什麼比得上你,是個我根本看不上眼、絕對沒想過會愛上的女人。」
「那為什麼……」
「如果你真要問我,我會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誠實地說︰「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簡直糟透了,但是自從遇見她之後,我就一直想著她。」
矢吹慶子低頭沉默,若有所思。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
「我真的很不甘心。」她再次抬起臉來,目光如熾,但強又恆惱的直視著他。「如果她比我好,我只能認命,但你卻說她完全比不上我……」她的自尊受到嚴重的打擊,輸給一個什麼都不如她的不知名女人,遠比被他拒絕還來得傷人。
她的唇瓣困激動而微微顫抖著,「她該有什麼優點是我所沒有的吧?」
看著矢吹慶子那受挫不甘心、眼底微帶淚光的樣子,真言知道她覺得受到屈辱了。對心高氣傲的她來說,實話顯然更傷她。
「她是個笨蛋,讓人不得不在意的笨蛋。」他說。
她一怔。他的意思是……她輸在比較聰明嗎?
「她是個冒失鬼,喜歡搞自閉,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里卻自得其樂。」他淡淡的說︰「她會做一些讓自己出糗,也讓別人覺得尷尬的蠢事,但她對于自己所執著的事情有著一股熱忱,一股讓你就算不認同也會覺得感動的熱忱……」
听著他這麼形容心愛女人的模樣,矢吹慶子難以置信也無法接受。那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他?
「像你這樣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為什麼會喜歡那種听起來很差勁的女人?」她毫不客氣地道。
「她或許很差勁,卻也很真實。」他唇角勾起,淡然一笑,「在她面前,我會失控,卻也因為失控,我才感覺到自己是個有情緒的人。」
「藏方先生,你不覺得這樣的感情很盲目?」她激動地道,「在我看來,你會被她吸引,只是因為她是你不曾遇過的類型。」
真言微頓。是嗎?只是這樣嗎?他的情緒跟心靈受到木嵨世彌的影響,不斷的想起她,甚至因為她而無法擁抱像矢吹慶子這般完美的女人,只是因為她是他不曾遇過的類型,只是因為……新奇?
「現在是春天,即使有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抽出了女敕芽,也沒啥好大驚小敝。」她目光一凝,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你對她的感情一定只是一時迷惘。」
真言沉默片刻,「我對她的感覺或許很不可思議,甚至是不可理喻,但絕不是迷惘。」他輕輕掙開了她的手,退後一步,然後一個九十度的彎腰。「很抱歉,現在的我沒辦法真誠的與你交往。」說罷,他挺直腰桿,「我送你回家吧。」
她看著他的舉動,倒抽了一口氣。
「不。」她轉過身,不讓他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我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好吧。」他沒因為她不想離開而感到為難,「那我先告辭了。」說完,他撈起擱在沙發上的外套,旋身走向門口,然後開門離去。
當門輕輕發出砰的一聲並關上時,矢吹慶子陡地一震。她猛然回頭,不敢相信他真的丟下她走了,沒有一絲為難,沒有半點猶豫。
「藏方真言,你……你真的這麼對我?」她低聲夾帶幽怨的說著,只有她自己听得見。
星期六,真是一如往常,早早便起床,可是今天,他卻沒有心情及力氣做任何事。
隨便吃了一點東西,他就躺在沙發上發呆,直到他真的覺得家里太靜,靜到讓他莫名的心慌,才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隨便挑了一個頻道。
節目中,一位穿著和服的花道老師正在示範插花技巧,他才不在乎她說些什麼,只想讓家里有點聲音。
向來喜歡清靜的他,為何會突然因為這樣的安靜而感到慌張?
懊死,一定又是因為她。因為都已經過了好幾天,而自己卻還是停留在原地,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心浮氣躁吧?
在工作上,一旦下定決心鎖定目標,他出手必定準確無誤,且快到近乎冷酷,感情上亦是如此。但為何對象是她,他就變得如此猶豫掙扎?
是他還沒確定自己的感情?還是他不如自己以為的那麼有魄力?他太過驕傲,以至于無法面對可能遭她拒絕的打擊嗎?他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人嗎?
不!一直以來一帆風順的他,憑靠的並不是好運氣,而是他比任何人都來得小心。他如此小心謹慎,並非因為他膽小,而是……他不想失去任何他想要的。
他在意想不到之中喜歡上她,但她呢?除了希望他穿上土方歲三的衣服外,她對他有什麼其他的感覺嗎?
要是他冒失的向她表明心意,膽小的她會不會嚇得落荒而逃?甚至從此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是個連看著他說話都辦不到的人,他若想接近她,得有個理由,甚至有個媒介而他們之間唯一的橋梁不是別人,正是世恭。
真言想,自己終究得讓世恭知道他的上司跟姊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有了那麼多的接觸,可直到昨天下班前,自己還是不知如何向世恭開口。
他該怎麼對世恭說呢?「不好意思,我好像愛上了你的笨蛋宅女姊姊」嗎?發現他竟曾經私下與世彌見過面,而且不只一次時,世恭會是什麼想法?又會不會感覺到壓力呢?
如果可以,真言當然希望能不經任何人便直接與世彌接觸,但恐怕她一听到他的聲音就會掛他電話,畢竟他在最後一次踫面時,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
正想著,門鈴「叮咚叮咚」的響起。他起身走到門口,在監視螢幕上看見姊姊美智的身影。
打開門,一個小小的身子蹦了出來,一下子便竄過他身側往屋里沖,「姊姊、姊姊!你在哪里?」友志扯開嗓門,在屋里跑來跑去的叫喊著。
真言楞了一下,「現在是怎樣?」他不解的看著美智。
她聳肩,無奈的一嘆。「他吵著要來你家找那個大姊姊,我實在拿他沒轍。」
「姊姊呢?」這時,遍尋不著世彌身影的友志跑回真言身邊,抓著他的手,「舅舅,那個大姊姊呢?你把她藏在哪里?」
「友志,大姊姊她……」
「小志,媽咪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大姊姊真的不住在舅舅家。」美智無奈的嘆氣,「看,媽咪沒騙你吧?」
閻王一口,友志露出失望沮喪的表情,沉默的低下了頭。
「姊姊說……說她會幫我做鳴人的衣服……」他小嘴里咕噥著,「我已經答應小扁跟小彩會穿去給他們看耶。」
看著一臉失落的友志,真言突然靈光一閃。在他跟世彌之間不只有世恭一個人,比起世恭,友志是更適合的橋梁人選。因為她也許會拒絕世恭,卻絕對不會拒絕友志。
「友志,你想找那位姊姊嗎?」
「嗯。」友志點點頭。
「舅舅帶你去找她。」他說。
友志低垂的落寞雙眼倏地抬起且灼灼發亮,「真的嗎?」
「當然。」真言轉頭看著老姊,「把兒子借給我。」
「嘎?」美智瞪大了眼楮。
站在木嵨家門口,真言按了按門鈴。
不一會兒,有人出來應門——
「咦?藏……藏方先生?」看見站在門外的人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世恭張大了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上司會在星期六上門來找他,難道是他昨天在公司有哪里出了紕漏?
世恭立刻急問︰「藏方先生,三津的那張訂單出了什麼問題嗎?」說著,他臉上有藏不住的惶恐。
真言蹙眉一笑,「我是給了你多少壓力啊?」
「欸?」見上司笑得一臉「天下太平」,世恭楞了一下,隨即注意到他身邊跟了個小男孩。
「我外甥。」真言看了友志一眼,「友志,這位叔叔是大姊姊的弟弟。」
「你好。」像是擔心見不到世彌般,友志表現得非常有禮貌,「我是神谷友志。」
世恭微愣,「你、你好,大姊姊是……」
「你姊姊在嗎?」真言直截了當,毫不迂回的問。
世恭怔楞住,疑惑的看著他,「我……姊姊?」
「我有哪里說得不清楚嗎?」真言不難理解他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我要找你姊姊。」
「是我要找姊姊啦,舅舅。」一旁的友志焦急地搶話。
真言一笑,「好,是我們一起找姊姊,行了吧?」
世恭茫然困惑的看著他,「藏方先生,這究竟是……」上司不是來找他,而是找他那個阿宅姊姊?為什麼?
真言知道自己若不說明清楚,恐怕世恭無法理解事情的始末,但若要說個明白,又會花上相當的時間,可現在他急著想見到世彌,沒有多余的耐性向世恭解說。
「先讓我見到她吧。」他說︰「我會再找時間跟你解釋的。」
世恭微頓,「可是我姊姊不在家。」
「她去打工?」
世恭搖頭,「她跟幾個Cos到日暮里一家名叫『善導之母』的育幼院。」
「善導之母育幼院?」
「我不知道地址,所以……」
「不要緊,我用手機搜尋一下,應該可以找到。」真言笑視著神情緊張又惶惑的世恭,「你什麼都不必擔心,也不必多想,等我跟你姊姊『溝通』過後,我會一次跟你說清楚講明白。」說罷,他牽起友志的手,轉身走向停在路口的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