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凱旋歸來」讓他的胸口一郁,差一點就要嘔得吐出血來。
他要听的不是這個!
他要她在乎他、心疼他,讓他可以清楚感覺她對他的情意,而不是他娶誰都與她無關!
勉強抑下內心沸動的情緒,他神色郁郁地沉著嗓問︰「你不問我,是不是要順應聖意,娶霍家小姐?」
威震將軍帶著女兒登門造訪,就算她沒出現,也應該听到下人們的耳語,若听到了,還會如此平靜無所謂嗎?
她瞅著他,不敢置信他居然會對她如此殘忍,非得要她親口說出祝福他們的話嗎?
許久,她才抑下滿心苦澀,柔聲淡道︰「如果這是王爺的決定,奴婢樂見其成。」
他不會曉得,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但心里其實淌著血。
有哪個女人會希望心愛的男子娶別的女人呢?
皇上已經有了讓他娶霍如晴的打算,她再如此不識相痴纏不休,丟的是他的面子與她的自尊啊!
但她又能如何呢?她的身分卑微,比不上霍如晴是事實,既是事實,她只能坦然接受。
或者……她命該如此,曾經擁有過他的愛,便已足夠了……
宇文凜憤憤地瞪著她,企圖想由她臉上找出一絲言不由衷,但他在那張清冷俏顏上找不出半分情緒。
冷冷的、淡淡的,事不關己的模樣,像她剛來到自己身邊伺候時,是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情。
他該像當時那樣,纏著她、鬧著她,逼她說出心里真正的想法,但偏偏明日就要隨軍啟程至西北,他還有太多事沒處理,沒辦法將心思只放在她一個人身上。
突然間他恨起她的冷情,卻不想讓自己有所遺憾,在跟隨著大軍離開前,他得把所有的事都辦妥。
「既是如此,你過幾日就先遷出我的院子吧!」
他的話讓宋珞淳的心重重一凜,她明明知道他不再讓她住在這里的原因,卻忍不住問︰「為什麼?」
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她心中佔有多少分量,他故意將話說得模稜兩可。
「成親後寢房總是要大一些才夠用。」
宋珞淳聞言心里一揪,卻直覺地揚起笑,掩去真正的情緒。
「王爺放心,奴婢會在王爺凱旋歸來前遷出去的。」
听她的回答,宇文凜沒有探出她半點情緒,滿腔的怒火因此燒得更熾。
「隨便你!」
話一說完,宇文凜不等她反應,憤然轉身離去。
宋珞淳不明就里地看著他突如其來的怒意,心里五味雜陳。
他到底在氣什麼?
明日他就要離開了,這一去凶險難測,不知幾時才能再見面,他們為什麼要把氣氛搞得這麼僵?
她連一句願他平安都還沒對他說……
想到這點,眼淚澀澀地掉了下來。
或許她得好好靜下心想想,待他凱旋歸來、準備娶妻後,她該何去何從?
天初亮,一夜輾轉難眠的宋珞淳立即醒了過來。
昨夜因為與宇文凜的那一番談話後,她睡得不好,腦中交錯著許多過往畫面,讓她難過傷心了一整夜。
這會兒,她仍感覺眼楮有些腫痛。
下了榻,腳尖一觸及冰冷的石子地,她突然驚覺,昨晚她竟沒問宇文凜幾時出門,更忘了自己仍是他的貼身奴婢,合該幫他整理行裝。
懊惱地輕咒了聲,她顧不得沒穿鞋就匆匆推門奔往他的寢房。
腳步才定,宋珞淳便發現,房中一片靜寂,連床榻也平整得像是一整夜沒睡過。
宋珞淳不解地擰眉想著,昨夜與她不歡而散後,他到哪兒去了?
思索之際又去翻看他的衣櫃,赫然發現他的衣物少了些,而她送他的藏青厚氅也不見蹤影。
心念電轉,想到他可能已經出門了,于是她顧不得腳還未穿上鞋,便一股腦兒地沖了出去。
遠遠的,她便瞧見一群僕役已經送完王爺,準備回到各自崗位,開始一天的活兒。
她焦心地疾步上前,顧不得眾人對她投以奇怪的目光,走出大門,腳步一定,只見亮晃晃的曙光穿透雲層灑落,晨曦中的薄霧散去,鮮明街景盡收眼底,卻早不見宇文凜的身影。
她幽幽地望著遠方,神情是既懊惱又沮喪,怎麼也沒想到會錯過為他送行的時間。
而這一別,她又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他?
即便清楚待他凱旋歸來後將面臨的,她還是無法狠下心,告訴自己,別再在這個男人身上放心思了。
「淳兒你沒事吧?」
一聲詢問打斷她的愁思,她回過神,只見府里眾人關心地望著她。
宋珞淳搖了搖頭,長壽笑道︰「大伙兒剛才還覺得奇怪,怎麼不見淳兒來為王爺送行,後來想想,應該是王爺心疼淳兒,想讓你多睡會兒,才沒喚醒你。」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個丫頭搶著道︰「長壽你說廢話嗎?王爺疼淳兒姊是眾所皆知的事,還用得著你把話敞明著說嗎?」
「就是!就是!」
大伙兒理所當然地說,嘻笑間為她能得到王爺的厚愛而歡喜,也理所當然把她急沖出門尋王爺的行徑,當成舍不得他離開、情難自禁的反應。
听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宋珞淳即使神色黯然,閃過一絲不自在,雙頰仍無法自制地泛起羞意。
宇文凜從前的確是寵她,但明明大家都知道,他將來會娶霍如晴,怎麼還會認為她仍蒙受憐寵呢?
她勉為其難地朝眾人扯出一抹笑,才強振起精神問︰「嬤嬤的藥送到房中了嗎?」
伺候福如嬤嬤的倩兒聞言驚呼。
「唉呀!忙著要給王爺送行,藥還在爐上煨著呢!」
「不急,既是慢火煨著,就不怕藥汁焦干掉。」
宋珞淳邊說邊跟在倩兒身後交代。
「我回去打理一下,等會兒去伺候嬤嬤吃藥。」
倩兒明白地點了點頭應道︰「淳兒姊先回去將鞋給穿上,奴婢等會兒就把藥送去嬤嬤房里。」
罄郡王府的許多下人都把她當未來主母看待,不自覺也以奴婢自稱,這讓宋珞淳听了總覺得別扭。
她的名分並未落實,甚至未必當得成主母,嚴格說來,就算真的嫁給宇文凜當側室,她的身分也沒有高貴到哪兒去。
盡避她總是這麼對他們說,但大伙兒並未理睬她,依舊對她又愛又敬,不敢逾越。
每每只要思及這些,她總強迫自己要適應……但今時今日看來,她沒法兒與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倒省得再去適應這些……
她輕嘆了口氣,加快腳步回房洗了腳穿上鞋後,立即前往福如嬤嬤的院落。
才進門,她便見福如嬤嬤半靠在榻上,一見著她,便眉開眼笑地說道︰「你們小倆口還真有默契,這一前一後來瞧我,可讓嬤嬤我開心極了。」
「王爺來過?」接過丫頭遞來的湯藥,宋珞淳走到床榻邊,喂嬤嬤喝下,邊與她閑聊。
「是啊!王爺一早就來給我辭行……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他要去那麼遠、那麼危險的地方啊!」
原本福如嬤嬤還擔心王爺隨軍出征是否能平安歸來?豈料王爺一早便來到她房中,安撫她那顆忐忑難安的心。
苞著罄郡王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充滿男兒氣概卻又溫柔體貼的他,心里是既安慰又感動。
听出福如嬤嬤語氣里的欣慰與擔憂,宋珞淳安慰道︰「嬤嬤放心,王爺這些年來長進了,懂得保護自己,會立功、平安歸來的!」
埃如嬤嬤頷首微笑,無限感慨地道︰「好淳兒,王爺會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勞啊!」
宋珞淳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柔笑,心頭卻嘗到那濃得化不開的苦澀,怎麼也沒辦法多說。
瞧她眼眉帶著淡愁,福如嬤嬤錯認為那是她擔心王爺的緣故,心里對她有著滿滿的憐惜。
兩人有情,先是有三年圈禁,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王爺又不得不遠赴沙場,這一別,怕又是三、五個月的漫長等待,也真苦了淳兒得耐著性子一再守候。
「你們還年輕,起初也許會為聚少離多感到難受,只要苦個幾年,後頭的日子便輕松快活了。」
聞言,宋珞淳的心更酸澀了,卻又不忍駁了福如嬤嬤的好意,說自己也許不會嫁的掃興話語,于是頷了頷首,表示認同她的話。
說了一會兒話,福如嬤嬤真的累了,卻不忘在躺下休息前提醒她。
「滑胎後你的身子一直不好,願了空就多歇一會兒吧!」
靶受長者真心誠意的關切,她柔聲應︰「我會的。嬤嬤不用擔心奴婢,只管靜心養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听她這一答,福如嬤嬤沒好氣地笑嘆。
「唉!咱們兩人一個老一個弱,實在沒資格關心別人,還是顧著自己比較重要。」
兩人相視而笑,宋珞淳替她掖好被子後,才若有所思地拿著空藥碗踏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