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萌萌駕車回到季家大宅。因為姑丈早逝的關系,爸爸為了方便照顧姑姑和管理季陽集團,在收養她之後,也帶著她一起住進季家大宅。
至今十五年過去了,除了在國外念書的那段時間,她一直住在季家大宅,這里是她除了孤兒院以外住得最久的一個地方,在她的心里,季家大宅就是她的家,回到久違的家,讓她心里充滿了感動。
「表小姐,您回來了。」管家趙叔接過她手上的外套,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自從發生了那件意外,整個季家大宅像陷入一片陰霾里,氣氛沉重。
他听舅老爺說,表小姐回來後要先照顧少爺,等少爺腳好了,就會為兩人舉辦婚禮。
季家已經太久沒有喜事了,老管家衷心期盼這一天的到來!
最好表小姐和少爺還能快快開枝散葉,為季家多添人丁,說不定太太心里高興,病也就好起來了。
「趙叔,我好想你喔!」丁萌萌熱情地張開雙手,抱住在季家服務了大半輩子的老管家。
趙叔被她哄得眉開眼笑。
「我炖了表小姐最愛的冰糖燕窩,正在爐上溫著,表小姐想先吃還是先上去梳洗?」
聞言,丁萌萌的雙眼興奮地發亮。「哇!冰糖燕窩!我在國外最想念的就是趙叔炖的冰糖燕窩了。」她感動地親了親老管家的臉頰,甜甜地說︰「謝謝趙叔,我最愛您了!」
自從表小姐去國外念書後,每次回來從不吝于示愛,擁抱、親臉頰樣樣來,害他這個老人家被搞得很不自在。
幸好他適應力很強,漸漸適應洋人那一套,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听她這麼一說,趙叔忍不住打趣道︰「原來表小姐不是想念我,而是想念我炖的冰糖燕窩呀!」
「唉喲,趙叔,別這樣嘛。」丁萌萌撒著嬌。
「好啦,好啦!趙叔知道了,表小姐先上去梳洗,換個衣服再下來吃東西吧。」
看著丁萌萌活潑可愛的樣子,老管家心里開心不已。
雖然她是舅老爺從孤兒院收養來的,但人長得水靈不說,個性還很嬌俏可愛、善體人意,季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連平時沉默憂郁的太太,有時也會被她逗出笑容來。
相信有她在,季家大宅很快就能恢復以往的生氣和活力了!
「好。」她點了點頭,腳步才要邁上樓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問︰「對了,言哥哥回來了嗎?」
「少爺還沒有回來。」
咦?明明在墓園遇到他時,言哥哥是說要回家的呀!依照時間推算,他應該會早她一步到家才對,怎麼可能還沒到?
丁萌萌疑惑地問︰「唔……那他有說要去哪里嗎?!」
「不清楚,少爺沒有交代。」
自那場意外後,季柏言從之前的和氣少爺變得孤僻又古怪,搞得佣人們都不敢亂去招惹他,就怕會得罪他。
丁萌萌心里有些擔心。「趙叔,麻煩你等會兒聯絡一下言哥哥,確認一下他人在哪里,順便問他回不回來吃晚飯。」
「好的,請問表小姐還有其他吩咐嗎?」
丁萌萌不想讓管家太擔心,便恢復輕快的語氣,朝他眨了眨眼說︰「就這樣,沒事了,我先去看看姑姑,之後再下來吃趙叔的冰糖燕窩。」
老管家見丁萌萌上樓,才指揮著其他佣人將她的行李搬上樓,然後再去聯絡季柏言。
丁萌萌上樓的腳步不停,直接來到位于頂樓的房間。
她輕敲房門,不久,居家照顧的看護上前開了門,隨著門扇的敞開,一股濃濃的藥味充塞在她的鼻息之間。
丁萌萌輕聲問︰「姑姑醒著嗎?」
看護搖了搖頭。「太太剛剛吃完藥,已經睡著了。」
「這樣呀,那麼我晚點再過來好了。」
泵姑的精神狀況不佳,淺眠易醒,丁萌萌不想打擾到她,便轉身回自己的房間梳洗。
罷洗了一個舒服的澡,換上輕松的家居服後,管家便來敲門了。
「表小姐,舅老爺回來了。」
爸爸回來了?現在應該還不到下班時間呀……
丁萌萌飛快地來到客廳,一眼就看到父親依舊儒雅英挺的身形。
「爸爸,你怎麼這個時間就回來了?」丁萌萌像個小女孩般撲進丁義天的懷里。
丁義天一臉欣喜地抱住女兒。「我的寶貝女兒回來了,我哪還坐得住?只好翹班嘍!」
「堂堂總經理竟然翹班,爸爸你可是做壞榜樣了。」她數落著父視,語氣里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就別笑話爸爸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丁義天說著將女兒拉出懷里,仔細上下打量著。「你在國外習不習慣?怎麼看著好像又瘦了點?」
女兒的身形嬌小,不燙不染的黑亮長發顯得她巴掌大的瓜子臉更加小巧,看上去就像個十幾歲的少女。
丁萌萌任由父親打量,耐心地等他看仔細了才說︰「爸爸,我已經二十二歲了,不再是小女生了,我會照顧自己。」
在出國求學期間,只要有放長假她都會回家,但父親每一次見到她就像八百年沒和她見面似的,語氣夸張卻總是讓她感到濃濃的溫暖。
「今天別在家吃飯了,我帶你去你最愛的‘月竹軒’吃飯。」在丁義天的心中,女兒永遠還是那個需要他呵護的小女孩。
一知道女兒今天回來,他馬上打電話到女兒最愛的日本料理店訂位,就怕女兒在國外吃不飽、穿不暖。
「不用了,我們還是在家吃飯吧!對了,爸爸剛剛在公司有看到言哥哥嗎?」丁萌萌想說季柏言沒有回家,會不會是去公司了。
提到季柏言,丁義天原本輕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緊繃了起來,皺著眉頭說︰「柏言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就沒再進公司了。」
「沒再進公司?」
她不禁感到訝異,畢竟多年來跟季柏言共處一個屋檐下,她很清楚他對公司在意的程度,打從他接管公司後,還不曾見他遲到早退過。
「唉……」丁義天長長嘆了口氣,不訝異女兒的驚訝反應。「所以這就是爸爸為什麼要你趕回來的原因。」
聞言,丁萌萌一顆心高高懸著。
「柏言在阿拓去世後,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個性陰沉不定、喜怒無常,不僅公司的事全都不管,連他受傷的腿也不肯去做復健,再這樣拖下去,他那雙腿可真是會廢了呀!」
丁萌萌听著父親沉重的話,再回想方才在墓園看到季柏言時的樣子,確實就如同父親所說的那樣。
甜美的小臉蒙上一層憂慮,她轉身向管家詢問。
「趙叔,有聯絡上言哥哥了嗎?」
「沒有,少爺的手機訊號不大好,一直沒有接通。」管家語氣中也透著擔心。
「收訊不好……會不會又跑去山上的別墅了?」丁義天若有所思地說。
「是當初出事的那間別墅嗎?」丁萌萌問。
「嗯,在出事之後,被沖毀的書房已經整修好了,但因為拓言不在了,我就把佣人也辭了,倒是柏言時不時還是會過去。」丁義天頗無奈地說。
那棟別墅在出事後,他就想要賣掉,只是季柏言不同意,還不時往那里跑。明明那里一個佣人也沒有,家具也淨空得差不多了,他實在不明白,季柏言到底在想什麼?
「爸爸,我想過去找言哥哥。」丁萌萌的心微微揪著,腦海中一直浮現在墓園里季柏言那孤獨淡漠的背影。
「好,我叫司機送你過去。」
丁萌萌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好,我會盡快跟言哥哥在晚餐前回來,如果真的趕不及,爸爸您就先吃晚餐,別等我們了。」
「找到人還是盡早回來,外面天色不大好,只怕山里又要下大雨了。」丁義天不放心地說。
「好的。」丁萌萌點了點頭,讓佣人去幫她上樓拿包包才出門。
司機熟練地開上山路,很快就到達位于郊區的別墅。
車子才停妥,丁萌萌便看到司機老余正由別墅走出,準備離開。
老余一看到她,立即小跑步來到車窗邊。「表小姐,你怎麼也來了?」
看到老余,知道言哥哥真的來別墅了,丁萌萌這才安了心。
听說出事後,季柏言因為腳受傷變得陰沉孤僻,最常來出意外的別墅緬懷死去的弟弟。
這次回來台灣,她與季柏言之間變得很生疏,如果不是看到老余,她還真不知能上哪兒去找人。
她急忙下了車,看著天際壓著一層厚厚的烏雲,有種隨時就要下大雨的感覺,于是她對老余說︰「余叔,你先跟林叔回去,車子留給我,再跟我爸說,我跟言哥哥在別墅這邊。」
「表小姐,這天氣看起來就像要下大雨了,我們兩個還是在這里等著吧。」老余回道,林叔也點頭贊同他的說法。
見兩人如此掛心,她柔笑安撫。「你們不用擔心啦,我在國外也都是自己開車,技術很好的,你們先走,我陪言哥哥在這里待一會兒,隨後就下山。」
兩人見她心意已定,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多叮囑幾句,才一起離開。
司機走後沒多久,豆大的雨點也開始落下,丁萌萌趕緊拿出準備好的鑰匙打開別壁大門。
因為天色的關系,沒有開燈的屋里陷入一片昏暗,四周一片靜悄悄,如果不是知道季柏言在屋子里,她大概會以為房子里根本沒有人。
自從上國中後,因為課業繁重的關系,她就很少到別墅來,但屋里的格局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一下子勾起了很多過去在這里與阿拓哥哥相處的回憶。
想起阿拓哥哥,她的鼻頭有點發酸,雙眼不忘打量四周,卻沒發現季柏言的蹤影。
他會上哪兒去呢?
丁萌萌拋開難過的心情,輕蹙起眉,將一樓內外繞了一圈,卻依舊找不到季柏言。
她定了定思緒,看著通往二樓的電梯,心想他會不會上二樓的房間了?
雖然她跟季柏言不住在這里,但這里都備有他們的房間,讓他們過來住時能有地方休息、睡覺。
她的房間在三樓,二樓則是季柏言兄弟的房間,而別墅因為季拓言的狀況特殊,所以安裝了電梯;現在季柏言還坐著輪椅,很有可能是搭電梯上了二樓。
心思一定,她直接上二樓,直覺地走向季柏言的房間,不料卻發現季柏言的房間上鎖了。
為什麼?
她想不明白,改走向季拓言的房間,伸手轉動門把,發現房間門是能打開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心想季柏言說不定會因為想念弟弟,所以待在他的房里。
以前她從未進過季拓言的房間,整個房間的色系非黑即灰,這樣沉悶的色調讓人心里也沉重得像要喘不過氣一樣。
丁萌萌用力深吸了口氣,舒緩像是要窒息的錯覺,視線緩緩掃過室內一圈,突然被床上一抹了目光。
那是整個房間里唯一亮眼的色彩。
她不禁走近一看,這才發覺那竟是她小時候在山上迷路時弄丟的洋女圭女圭,她不敢置信地驚呼。
「妮妮?!」
「妮妮」是她幫女圭女圭取的名字,這是她被爸爸收養後所收到的第一個禮物——鄉村風的布女圭女圭紮著兩條長辮子,身穿黃色的蕾絲洋裝,頭上還戴著黃色的帽子,看起來樸實又可愛。
她抱起女圭女圭一看,洋女圭女圭雖然已經陳舊,但保持得很干淨,可以感覺得出有被好好珍惜著。
她不禁感到疑惑,阿拓哥哥是什麼時候找到「妮妮」的呢?
她還記得,當時她跟著阿拓哥哥一起回到別墅後,才想起「妮妮」不見了,因此哭得很傷心。
阿拓哥哥還說一定會幫她找到,後來爸爸因為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又買了一只熊女圭女圭送她,才止住她的眼淚,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妮妮」。
到底阿拓哥哥是什麼時候找到「妮妮」的?他為何沒有將「妮妮」還給她呢?
想起季拓言,她的心里又不禁涌起一股難受……丁萌萌將「妮妮」緊緊地抱進懷里,竟聞到一股像青草般清新的味道。
有些人、有些氣味,一旦深刻記住了,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還是很容易就回想起來。
這股味道勾起了丁明萌的記憶,因為那是阿拓哥哥身上慣有的氣息,讓人感到熟悉又懷念。
「妮妮,你身上有阿拓哥哥的味道呢!你是不是一直幫我陪著阿拓哥哥呀?」她有點傻氣地喃喃自語著。
其實在內心深處,她是愧對季拓言的,因為長大之後,她漸漸喜歡上言哥哥,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直到季拓言的驟逝,才讓她驚覺自己漠視了他多久。
再回首,她已經錯過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