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規律的聲響充斥在寂靜的病房里,沃夫躺在病床上,因為空氣中刺鼻的藥水味,感覺到曾經遠離的意識逐漸回到腦海里。
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味道?
他皺起鼻子睜開眼,發現他的右側掛著點滴瓶,延伸的管子將點滴里的液體注入他的身體里。
他腦中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這時一抹縴雅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他的心猛地一緊。
暈倒前的回憶一點一滴回到腦中,為了護阿璃,他把自己當成凡人,以肉身為她擋了劫。
雖然受了皮肉痛,但那一擋,讓他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接近她,思及這一點,由胸口漫出的喜悅沖淡了的痛楚。
麥芷璃暗暗做了幾次深呼吸,當彼此視線相交,才露出尷尬的笑容,擠出了句招呼。「嗨……你醒了?」
就算她與沃夫有過幾次交集,但兩人根本就不熟,他那麼早醒來,突然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發現沃夫凝視著她時過度灼熱的眼神,她暗自壓下內心的不自在,斟酌著言詞。「你……到底在看什麼?」
不只是今天,記得前幾次見面時,她都可以感覺他的眼神隨著她流轉,最初她以為是錯覺,但今天再一次感受到這灼熱的視線,她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听出她的不自在,沃夫急忙回過神,搪塞了句。「抱歉,我只是覺得,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沒有人可以知道他真正的身分,就算是眼前的女子也一樣。
沒料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麥芷璃一愣。「朋友?」
他垂眸,盾宇間有掩不住的惆悵。「是啊,不過……她已經死去很久了。」
他低落的語氣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我和她長得很像?」
沃夫用力點頭。「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他單純地想,這樣是不是可以快些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讓她對他少一點警戒,與他多親近一點?
知道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子和她長得一模一樣,麥芷璃總覺得心里怪怪的,感覺有些論異,不過也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用看情人的眼神看她啊!
她稍稍釋懷,卻又忍不住開口。「我不是她,你知道嗎?」
雖說他看起來相貌堂堂,但難保不是痴情狂漢,她可不想無端招惹奇怪的人擾亂她平靜的生活。
听出她清脆聲嗓里藏著一絲緊繃,沃夫對她露出充滿善意的微笑。「你放心,雖然你和她長得很像,但個性不一樣,我不會弄錯的。」
他沒說實話,游走人間多年,多少接了點地氣,懂得說話的分寸,以及大眾能接受的異事程度。就算此時他心里有多麼急著想拉近兩人的距離,為了不嚇著她,只能硬生生壓下心里的想望。
她輕應一聲,因為他俊朗笑臉上充滿善意的燦笑,氣氛沒有變得比較輕松,反而更加尷尬。
她沉默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對了,我煮了補血的鱸魚湯要來給你喝。」
若不是他,躺在病床上的就會是她,為了感謝他挺身相護,她特地請了半天的假,看著醫生為他診治、包扎後,才撥了點時間到家附近的傳統市場,選了條新鮮的鱸魚,回家煮湯帶來醫院,等他醒來時可以喝。
看著她把保溫罐擱在病床旁邊的桌上,他難掩欣喜地開口。「你還要上班,這麼麻煩你,實在不好意思。」
他說得客氣生疏,但臉上露出的欣喜表情卻像是她帶了什麼珍稀的食物給他,一雙深邃好看的藍眸綻放出興奮的光彩,為他俊朗的五官添了幾分稚氣。
麥芷璃突然覺得自己對這種萌犬系的男人完全沒有抵抗力,光是看著他,她竟會跟那些迷他的粉絲一樣,患上經常性失神、心頭小鹿亂撞的癥狀。
這樣不行,太不像她的作風了!
她暗自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將目光由他臉上轉移,專注地替他將保溫罐打開。
「如果不是你,受傷的就會是我,不過是一點小心意,不用客氣。」
「還是謝謝你。」
隨著蓋子打開,鮮魚的香氣飄散在四周,蓋過病房里難聞的消毒藥水味。沃夫抽動鼻翼,發現肚子已經不爭氣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她小心翼翼地為他倒了一碗熱呼呼的鱸魚湯。「趁熱喝吧!」
其實就算她沒有送他來醫院,他也有辦法為自己療傷,讓傷口迅速愈合,但因為她的介入,他便不能為所欲為,眼下只能暫且忍受這皮肉痛了。
不過這皮肉痛也不是沒有代價,至少能喝到她親手為他煮的魚湯,再痛都值得。
只是慣用的那只手包著紗布,另一只手打著點滴,他只能對著不斷冒出熱氣的魚湯干瞪眼。
麥芷璃見他露出一臉渴望的無助模樣,暗嘆了口氣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她向來只把內心滿滿的愛獻給貓狗,若認識她的人瞧見她對一個男人如此溫柔,一定會嚇得跌破眼鏡吧?但也許是因為這男人身上帶著動物的氣息,才會讓她不由自主把他當成小動物般對待……
沃夫抬起眼,俊臉上盡是不敢置信的喜悅神色。「可以嗎?」
面對著看起來跟只萌憨大狗沒兩樣的男人,麥芷璃破天荒地點頭答應,小心翼翼地捧起熱湯,拿起湯匙舀湯喂他。
她白晰細膩的十指縴長,指甲上沒有半點人工色彩,呈現透明健康的淡粉色,像春天初綻的櫻花,美得讓他無法轉移視線,只是被動地張嘴喝下她不斷送至嘴邊的湯,內心悸動不已。
多年來他孤身一人,身邊沒親人、沒朋友,對他最好的,依舊還是她!
那瞬間,他有種想伸出舌頭,舌忝舌忝她的臉,來傳達內心對她那積累千年的濃濃愛戀的,但這想法才掠過,立即被他給抑下。
不能嚇到她、不能嚇到她……畢竟有哪個男性會伸出舌頭去舌忝才見過幾次面的女子?不被拖進警局告性騷擾才怪!
他的思緒起伏,這時又听見麥芷璃問道︰「你突然進了醫院,需要聯絡誰嗎?醫院那邊也需要你的證件辦理住院手續。」
听她這一問,沃夫腦中瞬間浮現黑崎的臉——
「糟了!」
「怎麼了?」
「可以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給我的經紀人嗎?今天早上出門太匆忙了,我忘了把手機帶在身上。」
見他一臉著急,麥芷璃自然幫了他這個忙,也由他與經紀人的對話里知道,他似乎不喜歡做交代行蹤這一類的事。
幣斷電話,見麥芷璃怔怔地看著他,他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雖然事不關己,但她還是忍不住提醒。「關心你的人才會擔心你,以後出門還是交代一下,你的經紀人听起來似乎很擔心。」
其實他也懂,卻還是一直在適應中,不過倘若與她真的能發展出新關系,他也該早些適應,因為他不希望她為他擔心。
「好,我知道了。」
見他一副受教的模樣,反倒令她有些不自在了,將最後一口湯送進他嘴里,她抽了張面紙替他擦了擦嘴角,垂眸看著縴腕上的表,心里酌量著什麼時候可以進診所。
沃夫眸光一暗。「你要走了嗎?」
「嗯,我只跟診所請了半天的假。」麥芷璃如實回答,手上收拾著湯碗,心里驚覺男人的胃口真不小,沒幾分鐘的時間就將她煮的魚湯喝個精光。
「那……你還會來醫院看我嗎?」沃夫失落地問。
原以為有機會和她相處久一點,沒想到除去他昏睡的時間,他與她相處的時間短得令他無法不失落。
難以理解他幽怨的語氣因何而起,麥芷璃淡淡地回答。「醫生只是謹慎起見才會留你住院觀察,如果沒別的狀況,說不定你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一想到要與她分開,沃夫掩不住著急地問道︰「你的魚湯是怎麼煮的?加了什麼,怎麼滋味這麼好?」
她燙的湯很好喝,但重點是他不想與她就這麼結束,不想讓兩人的關系再回到原點,因此他絞盡腦汁,想著能拿魚湯做些什麼努力挽留她。
麥芷璃廚藝普通,但得自老媽煲湯的真傳,褒湯功夫一流,這種藥膳類的湯她時常煮來喝。
而眼前這個幸運的男人,是第一個喝到她親手褒煮湯品的人,還很識貨,這滿足了她心里小小的虛榮心。
她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只要魚夠新鮮,煮出來的湯自然就會好喝了。」
他發出嘆息。「可惜以後喝不到了。」
瞧他失落的模樣,麥芷璃莞爾笑道︰「不需要多好的廚藝,你自己也可以煮出相同的好味道。」
「那……我可以天天上你家喝魚湯嗎?」
麥芷璃秀眸圓瞠,以為自己听錯了。「什麼?」
為了與她拉近距離,他決定當無賴。
「我救了你,如果可以,你可以天天煮魚湯給我喝嗎?」
沃夫的請求雖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仔細一想,他為她受了傷,提出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是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那……我幫你送到飯店。你會在台灣待多久?」
謗據她搜羅網路上與他有關的資料所知,他應該不會一直留在台灣,若是這樣,她的「報恩魚湯」要往哪里送?
沒料到她竟答應的這麼爽快,沃夫雙眼發亮,嘴角樂得上揚。「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辦,暫時還不會那麼快離開台灣。至于送到哪里,我會再告訴你。」
麥芷璃點了點頭,看著他開心的模樣,心里卻有一種感覺……
她是不是無意間惹上什麼甩不掉的麻煩了?
下午,醫生允許沃夫出院,黑崎結清了醫藥費、替他領完藥,一上車,開始發揮碎碎念的功力,念得沃夫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長繭了。
等他抒發完,沃夫緊接著說︰「黑崎,明天一早幫我把飯店退掉。」
黑崎一愣。「為什麼?」
雖然他的手只是外傷,但在通報上層後,還是決定將他回饋性質的街頭表演暫緩,只是現在沃夫要他退掉飯店,讓他很不安。
黑崎的反應如沃夫所預期的,但為了能方便喝到麥芷璃煮的魚湯,他想出了個辦法。
他承諾。「我有一件重要的私事得辦,往後會住在另一個地方。但你放心,等所有的事處理好後,我會給你地址,讓你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我。」
黑崎听他這麼說,內心不安的情緒沒有半點被平撫。在沃夫的表演期問,他的行蹤以及人身安全可是由他負責啊!雖說今天的意外是在沃夫的私人時間內發生的,總裁大人沒扣他薪資,但還是給了他口頭警告,讓他不得不繃緊神經。
只是……當了沃夫多年的經紀人,他還不了解他嗎?一旦他決定的事,豈是他一個小小的經紀人可以阻攔的?
黑崎垮下肩膀,認命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最後才開口問道︰「真的不用我幫忙?」
沃夫朝他揚起一抹感激的微笑。「不用,這件事我想自己處理。這幾天你就安心放假去吧!」
黑崎哀怨地啐了聲。「最好我能安心放假去……」
不過此時沃夫的心情好得可以飛上天,那徹底沉浸在喜悅里的情緒,讓他壓根沒听到黑崎那充滿濃濃幽怨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