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啁啁啁。
一陣鳥語細啼將鐘天寵自睡夢中喚醒。
自床頭櫃取餅手表,發現時間還早,時針才指向「6」。那位大小姐應該還沒起床吧?
睡意已全無,索性自床上站起身來。一把拉開米色的窗簾,徑直打開了古式的窗戶。那熟悉的果葉清香撲面而來。深嗅了一口這純淨而美好的香氤,放目向那片點綴著鮮艷色彩的綠茵探去。
如果有哪一日能告別如今這種朝不保夕的動蕩日子,他也盼望能攜愛人歸隱這樣一處晨聞鳥啼、滿目綠茵的寧靜之地。而自己攜手的那個人……忽然,茶眸停在了綠茵間那一抹移動前行的水藍色上。是紀澤穎?她大清早去果園干什麼?唇邊溢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微微松了口氣,他就知道的,自己下安眠藥的劑量絕不會有問題。
紀澤穎按住頭頂的淑女帽,抬頭去望高處那顆飽滿的青隻果。真糟糕,忘記帶伸縮梯了。往常都有管家跟在身後一路提醒園丁、提醒花草匠該拿這個、準備那個的。看來這麼大的城堡,沒了誰都行,沒了管家還真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
不過……止不住露出可愛的笑來。不知道小舅舅如果知道是自己為了迎接鐘天寵才鼓動他放了城堡所有工人的長假會是什麼反應?偷偷瞄了眼二樓那個房間,呀,窗打開了,難道他已經醒了嗎?
「你要采隻果?」
身後忽然響起的聲音驚得紀澤穎原地一跳,「你……你起來了?」
他是怎麼辦到的?踩在這鋪了木板的小路上,竟然沒有半點的腳步聲?!
「想要哪顆隻果?」他仰頭,斑斕的光影照在他身上,說不出的明亮俊朗。
「哪顆?哦,那顆。」發現鐘天寵那雙茶眸正等待著自己的回復,紀澤穎才由恍惚中醒過神來,手指向了先前看中的那顆隻果。一陣甘甜的清風吹來,那顆隻果似得意般在那高高的枝頭搖擺著。
紀澤穎朝鐘天寵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有梯子的話別說鐘天寵了,就算姚明也不一定能夠到那顆隻果的。
「嗖。」
紀澤穎只听到有東西破空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那顆隻果已由枝頭直直落到了候在樹下的鐘天寵手中。
鐘天寵一個輕拋,隻果穩穩落在了紀澤穎手挎的水果籃內。
紀澤穎看著籃子里仍在滾動的青隻果,滿是驚喜,「這是魔術嗎?你是怎麼辦到的?」
鐘天寵將手掌平攤放至紀澤穎面前,掌中躺著三四顆小小的淺藍色石塊,是城堡果園內石子專有的漂亮顏色。
「怎麼可能?」僅僅用石子就擲下了隻果?這根本就是武俠小說嘛。
在紀澤穎的要求下,鐘天寵又用石子擲下了幾顆隻果。很快,小小的果籃里就裝滿了新鮮的隻果、甜橙、香梨。
「這回早上有鮮榨果汁可以喝了。」紀澤穎望著籃中的水果,「你喜歡喝什麼?」
「無所謂。」對于喝的東西,他一向要求不高,能達到解渴的要求就好。
「那你一定要嘗嘗橙汁。小舅舅果園里的甜橙味道特別香濃。」說到這里,都有點渴了。下意識地轉身去看身後人,那雙微冷的茶眸正在四望風景。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唇邊露出甜甜的笑來,「這里的果園很漂亮吧。」
「嗯。」他頷首,若有所思的樣子。
「據說城堡的主人是白金漢公爵和安娜王後的私生子。」也因為這段無從考證的軼事,使小舅舅當初買下城堡時,多花了近一百萬英鎊。
「是嗎?」他淡淡地應著,茶眸游離于傳說之外。
「你一定沒听過那個故事吧。」紀澤穎轉身面對他,邊慢慢倒退著前行邊撲扇著雙眼道。
「什麼故事?」鐘天寵心不在焉地問。
「就是那個開頭很恐怖,中間很搞笑,結局很悲傷的故事。」紀澤穎一臉的認真,似乎是對這個故事深信不疑。
鐘天寵微微皺眉,印象中並不記得白金漢和安娜之間有過紀澤穎所形容的故事。
「這個故事就是……」紀澤穎唇邊的笑意已止不住擴大,「就是有一個鬼,打了個嗝,然後死了。」
靈動的雙眼很滿意看到了鐘天寵由不解到了然直到最後錯愕的一系列表情。
「這故事,和白金漢沒有關系。」他恍然大悟。
她已經笑到幾乎失態。這個故事當然和白金漢沒有什麼關系,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嘛。
鐘天寵漸漸染上笑意的雙眸忽然一緊,唇間已逸出低喝︰「當心!」
未待紀澤穎反應過來,寬厚的手已突兀地撫上她右頰!
「啊?」
他手心的溫度這麼燙人,只燙得她右頰一陣火熱。紀澤穎不禁心慌意亂,心底胡亂地揣測著鐘天寵的用意,耳邊傳響亮的樹枝折斷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眼見鐘天寵收回手時,左手臂上已多了一道劃痕,不深,但有濃濃的血色溢出。
「你是為了替我擋樹枝?」這才意識到他剛才的動作並非是要唐突自己,而是為了替倒退前行的自己擋路邊橫生的樹枝。
「果園看來不太適合倒行。」他唇角微揚,半點沒有受傷之人該有的自知。
紀澤穎望著那條長長的劃痕,眼中閃過感激。若不是他,這道血口子可能已經掛在自己的右頰了。如果沒有他……為什麼這樣一個簡單的假設竟然都會引得她心中充滿了不安和害怕。
鐘天寵望著自己被妥帖處理了傷口的左臂,茶眸中有著淡淡的意外,「看紀小姐的手法,不像是生手。」
「如果你能用澤穎代替紀小姐這個稱呼,我或許可以解答你的疑惑。」紀澤穎利索地收拾好醫藥箱,含笑迎上鐘天寵的雙眸。
鐘天寵回以一抹淺笑,不語地立起身來。
紀澤穎略顯失望地注視著那個將背影留給自己的人,他究竟是對自己根本就不好奇,還是不願以更親近的方式來稱呼自己?還真是讓人沮喪的兩個結論。
「鐘天寵,既然你的手受傷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她是天下最好的雇主,不但慫恿小舅舅放了城堡所有工人的長假,現在又開始主動給司機提供假期。
他回眸望向她,不懂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這樣的小傷,並不影響我開車。」
「我知道你敬業,可是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靈動的大眼含笑望著他,「放心吧,我不會扣你薪金的。」
茶眸黯了黯。這算是她的施舍嗎?不僅慷慨放自己一天假,而且還不扣除薪水。而究其原因,是感激自己替她擋了那根樹枝,還是怕自己這個命不值錢的人拿性命開玩笑會連累到她呢?
「謝謝紀小姐。」他故意選擇那個生疏客套的稱呼,同時自口袋中取出車鑰匙來擲在桌上。
「城堡地下室有休閑房,如果你無聊的話……」
「不用了,我另有安排。」他略顯冷淡地打斷她的好意。
「哦。」她微笑著點頭,「你請便。」
「那,我先走了。」茶眸掃了掃那雙瑩亮望著自己的眼,徑直朝門外走去。
紀澤穎目送那個高大背影大步離去,才含笑自桌上的果籃中取出那顆青隻果來。輕輕將隻果遞到眼前,指尖,不自禁地輕撫上這顆由他為自己摘下的隻果。一雙湛亮的眸瞥向桌上被他扔下的車鑰匙。
「另有安排?」想起他走前的樣子,似乎有些匆忙。要是自己沒猜錯,他應該是急著去見上次那個女孩子吧。
將那顆隻果端端正正地放在窗台上,自果籃中隨意撿了幾個香橙,「好久沒開車了。先充補點維C,好有足夠的精神應付……」
自言自語的人被手機鈴聲打斷。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不由得哀嘆連連。老天啊,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嗎?哪怕就給我五分鐘榨杯橙汁,充補點維C也是好的。
鐘天寵遠遠就看到了那個靠著落地窗而坐的人。冷然的眸中慢慢浮起暖人的笑來。
「等很久了?」他拉開座椅坐下,向來語氣疏離的人卻因為眼前人而語調溫軟。
「剛到。」冷艷的眸自窗外收回,淡淡回落到鐘天寵身上。
「先生,請問喝什麼?」侍者很快已手端菜單恭立在一旁。
「鮮榨橙汁。」他想也不想道。
冷艷的眸中浮起一抹匪夷所思,待侍者走遠,才不解地問︰「你不是飲料無糖主義者嗎?」
鐘天寵微微一愣。牛女乃、豆漿、咖啡甚至是銀耳蓮心之類的湯品,他都從來不喜加糖。為此,程小露才給他起了個「飲料無糖主義者」的封號。剛才,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一杯果汁?!
「忽然想喝了。」他避開程小露眼中的詫異,輕描淡寫地帶過。只是突然想喝罷了,難不成還是受了紀澤穎的影響?這怎麼可能?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據我所知,那個天才少女的行程安排可是非常緊湊的。」
「因為我受了點傷,所以意外獲得一天的休假。」他說時,望向自己包扎妥當的右臂。愣了愣,腦海中閃過起個替自己包扎的人。
「受傷?你電話里怎麼沒說?」程小露語氣平淡,冷艷的眸微微閃動。
「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大事進行得怎麼樣了?」她追問得有些急。
「放心,還有五天,一定會找到的。」
「只有四天半了。天寵,那個紀澤穎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眸中閃過一抹擔憂。
「小露,相信我。」鐘天寵說時,手已覆上餐桌上那只白皙小巧的手。
「天寵,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失敗。」小露抬頭深深注視著眼前人。這次任務實在是太過重要,他們輸不起。
「它關系著你和我的未來。我絕不可能失敗。」冰冷的茶眸中混入一絲難掩的溫情,「小露,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們找一處城郊小屋,拓一片只屬于彼此的果園,好不好?」
程小露抽回被握得有些痛的手,冷冷道︰「等任務成功了再想那些吧。」
茶眸怔怔望著自己空覆在桌上的手,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