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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江衍棠有點後悔答應全權交給她,不只是因為周安安的開車技術出乎意料的——差勁!還因為她滿口說要帶他去吃東西,說什麼全交給她,結果她帶他去吃麥當勞?
忍著隨時會發生車禍的恐懼,好不容易到了麥當勞,江衍棠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將車開進對她來說太狹窄的得來速車道,然後超過了點餐麥克風,再不好意思的倒退回麥克風前……
江衍棠幾乎要叫她跟他交換位置,就讓他來開車,也省得得一路膽顫心驚。
但看見她緊握方向盤的樣子,又讓他說不出口了,她的神情太認真,不過是開車而已,她卻好像在做什麼最重要的事情一樣,臉上滿滿的全力以赴。
他听見她點了一套麥香魚跟一套麥香堡餐,然後在取餐窗口——同樣的開過了頭,取了餐後,繼續將車駛入黑夜中。
二十分鐘後,她將車開到一處河堤旁邊,右手邊是一大片的停車場,左手邊則是斜坡草坪。
他們下了車,踏在草地上,眼前的河流因為黑夜而看不清楚水面,只覺得是一片黑色的水流,江衍棠一度以為這是一條臭水溝,但鼻間絲毫聞不到臭味,只有青草的芳香味。
「坐吧!」
坐?沒有公用座椅啊……他環看四周,見到周安安直接席地坐了下來。
江衍棠有一絲訝異,她這樣不怕髒且直率的表現讓他有瞬間遲疑了,就連他也在想,天這樣黑什麼也看不到,可以地上有狗屎什麼的。
但下一秒他仍然跟著席地坐在她身邊,周安安遞過來麥當勞的紙袋,他接過與她分食,他們沒有交談,靜靜地各自吃著食物。
眼前這條暗黑色河流,就像江衍棠心里一直縈繞的壓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水流,像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煩惱,只會拖垮他的心情。
嘴里的漢堡吃起來就像嚼蠟一樣,這樣的索然無味,他側面看向身旁的周安安,她吃得好開心,眼楮都眯成了一條彎月,手里還沾著番茄醬呢!真可愛。
「你剛去日本時,我常來這邊。」她邊說的時候,嘴里還在吃著東西,這讓她說話的聲音有點模糊。
「來這兒干嘛?」
「沒干嘛啊!就覺得這邊很能讓人心情平靜。」她屈膝一手抱著腿,一手拿著漢堡,側過臉來看他。「不覺得嗎?」
遠處的路燈傳來微弱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映上一大片陰影。
他望著她得依靠弱光才能看清楚的美麗臉龐,好一會兒後,才回答她。「這條河很黑,白天的樣子是什麼樣?」
「很黑?」她覺得他的形容詞很怪。「白天……就是一條很普通的河而已,沒有特別清澈,也沒有特別骯髒……」她扭轉著包裹漢堡的油紙,將它丟進紙袋里,又拿了一根薯條,邊吃邊說︰「我很擔心你。」
擔心?他當然知道她的擔心來自什麼,他沒主動回話,她自己就憋不住話侃侃而談了。
「你每天奔波,心理壓力又大,在外面一定沒心情吃飯,我一直都很擔心……」她抿了抿嘴,吃了根薯條,順手又拿了一根,續道︰「衍棠,事情總會過去的,你要讓自己回到原來的人生軌道,你這樣魂不守舍我看了很難過。」
他淺笑,敷衍道︰「你這麼擔心我啊?」
「這不是當然的嗎?」她揚高了嗓音,看出他的敷衍,她有一點不高興。「我當然會擔心你,也很心疼你,衍棠,你可不可以換個角度想想,就當是為我好不好?你舍得我為你擔心嗎?」
她的嗓音很軟,他看著她舌忝了舌忝食指,上面沾有薯條的鹽味。安安眨了眨眼楮,回視他的注視。
她帶著撒嬌的語氣說︰「你看我,不覺得我瘦了嗎?我每天上班在擔心,回家也在擔心……明天你就要回公司正常上班了吧?」他點頭。
「明天就讓一切回到正常生活軌道,好不好?」
好不好?江衍棠答不出來。
他沒有對人說過,其實關于這件事,他有著深深的內疚……
「安安……其實我……」
他停住說不出話來,心里酸酸的,忽地,周安安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手,那股暖意讓他再度開了口。
「其實我一直很內疚……」
「嗯?」她應聲,靜靜听著。
「我覺得被我爸打死的人,好像是我間接害死的,我覺得我爸是不是被我寵壞了?我曾經以為給他錢就可以了,但現在我發現,因為我沒有約束他,以至于他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
這幾天,就是這個念頭在他心底引發漣漪。
江衍棠覺得自己也有罪,如果他懂得約束……
「約束他什麼呢?」周安安溫婉地握緊了他的手,另一手張大懷抱,側著環住他寬闊的身體。
「也許我可以……」他答不上來。
「你什麼也不能做,事實上,你做過了,以前還住在舊家時,你跟我說你對著你爸講道理,結果被狠狠揍了一頓……」她忽然笑了。「你那時很著迷于改變你爸,你還說在你爸的長褲口袋放了小小本的靜思語。」
他听了也笑了,靜思語?他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他去拿了好多本那種所謂的結緣品,然後放到他爸每件褲子的口袋。
那時候,他試圖改變父親,結果呢?被痛打一頓。
她將唇貼在他的耳朵旁邊,又說︰「沒有什麼是你的責任,你自責是一時,但日子也要過,相信我,錯不在你。」
錯不在你。
她不是法官,不是天生的仲裁,但她這樣說,卻比任何一個人的話來得有重量,江衍棠听進去了,他相信她,也相信錯不在自己,于是試著釋懷。
釋懷的同時,眼眶又酸又濕,一股熱氣霧上眼楮,眼前的她的臉竟然變得好模糊。
江衍棠听見她沙啞的嗓音,充滿安慰的力量。「別哭……不要哭……」
不要哭?
是說他嗎?
他模了模臉頰,觸到一片濕意,她的手覆住他在臉上的手,他睜著眼楮,覺得有點丟臉。
她卻結結實實的擁抱他。
安安像哄小孩一樣,一只手拍著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拍,讓這節奏進入他的心里,他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他想開口說自己已經OK了,不要再用這種對待小孩的方式對他……
但下一秒,這家伙得寸進尺喔,嘴上喃喃安慰著︰「乖喔……乖……乖、乖……」
痹乖?
從小到大沒被這樣對待過的他,臉上立時三條杠,但轉念想想——也好,他這幾天好累了,就暫時當她的小孩,乖乖的,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