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好好休養吧,等你傷好了,我再找你算賬。」陳啟華輕輕嘆了口氣,放開了我的手。
「人抓住了沒有?」我想起自己昏迷前開了一槍。
「沒有。」陳啟華搖頭,「不過,現場有留下血跡,我想罪犯應該受傷了。」
我訝異地揚眉,「沒想到我真的打中了?」
陳啟華眼中露出責備,「案子的事你就先別操心了,把傷養好再說。」
「嗯。」我只能點頭,側頭看著窗外,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韓宇皓,我昏迷了這麼多天,也不知他有沒有給我打電話。
但應該是不會吧?像他那樣的男人,可能不會做這種事。
「對了,夏雪。」陳啟華頓了頓,才開口,「這兩天韓宇皓一直打電話過來。」
我怔住了,吶吶然開口,「他——他打電話過來干什麼?」
陳啟華搖頭,「他沒跟我說找你什麼事,但這兩天每天都好幾個電話,好像感應到你出事了一樣,我一直在為你找借口,說你沒空接電話,現在借口都用盡了。」
我听了不禁松了一口氣,「你沒有告訴他我受傷的事?」
陳啟華苦中作樂,「我哪敢,萬一害他心髒病發作,我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我無奈地苦笑。如果他真的知道我受傷了……就在這時,置于床頭的手機響了。
陳啟華走過去低頭一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將電話遞給了我。
「喂,宇皓嗎?」我接過電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有活力。
「你沒事吧?」劈頭就是這句話嗎?我不由苦笑。「怎麼不說話?」電話那頭的聲音雖然還是那樣淡淡冷冷的,但听得出一絲不同,似乎有些緊張。
「我能有什麼事?」我故作輕松,心頭卻不自覺地泛上一絲甜意,「倒是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說話有氣無力。」
「你沒事就好。」韓宇皓似乎輕咳了兩聲,微微喘息著。
「你生病了?」我心中一緊,就想坐起來,根本忘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這一動頓時扯痛了傷口,痛得我冷汗直冒。
「我沒事。只是有些感冒。」沉默了將近一分鐘,韓宇皓才出聲,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但听起來很平靜。
「你前兩天還說自己是醫生,懂得照顧自己,怎麼會感冒了?」我強忍住痛,滿腦子浮現出的都是他那張蒼白虛弱的臉,「看來醫生的話都不能信,早知道我堅持不讓你出院了。」
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那邊卻是一陣詭異的寂靜。
「韓宇皓?」一顆心又不禁提了起來,他不會是心髒病發作昏倒了吧?
「我在。」那邊傳來的聲音竟隱隱顯得有些溫柔。
我被那絲溫柔給揪住了心,印象中,韓宇皓都是冷冷地平板著一張臉,有時就連說話都帶刺的,哪里會這樣溫柔地說話?
「你還真不太習慣你這樣。」我強壓住狂跳不已的心髒,語氣僵硬地開玩笑。
「你什麼時候回來?」韓宇皓的聲音又恢復了平常的那種冷漠,我忽然很想咬下自己的舌頭,剛才應該讓他這樣一直溫柔下去。
「我明天就回去。」我想也不想就月兌口而出,眼角的余光已瞥見陳啟華不滿地皺起雙眉,只能朝他抱歉地輕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很想見到韓宇皓,巴不得馬上就見到。
「好。」那邊沉默了三秒鐘,「我在家等你。」
這一句話一直溫暖進我的心底深處,似乎就連整個靈魂也溫暖起來。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們明天見。」
放下電話,我就看見一旁的陳啟華不滿地瞪著我,「夏雪,你真的明天就要搭飛機回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揚唇笑了笑,「不是明天回去。」
陳啟華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才像話,等傷好些再回去也不遲,韓宇皓那邊也可以推說這邊案子還沒結束——」
「啟華,我想今晚就回去。」
我這句話頓時讓陳啟華變了臉色。
「夏雪,你是不是瘋了?」
「你放心。我沒事的。」雖然我知道這樣會讓很多人擔心,但我只是突然好想見到宇皓,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之後,我已經深刻體會到人的生命是多麼的脆弱。
而宇皓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這三個月,我一定會分分秒秒都陪在他的身邊……
不顧陳啟華的阻攔,我在當天晚上就乘飛機回國了。
人有時候就這樣莫明其妙,會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做出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事來。
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然而,當我開門走進家里的時候,卻發現房子里一片冷清。韓宇皓也不在房里。
這麼晚了,他竟然不在家嗎?去哪里了?
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有些惆悵若失。
忽然,門外響起了開鎖聲,應該是韓宇皓回來了。我心中一喜,連忙拖過行李箱,關了燈,藏在了沙發後面的一個角落里。
我打算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但听腳步聲,竟不像是一個人。
我不禁有些怔住。
燈一開打,我正要沖出去,卻听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听起來竟有幾分熟悉。
「放下行李就馬上跟我去醫院。」竟又是那個女人嗎?
去醫院?誰要去醫院?
我心里一跳,正想探出頭,忽然听到了韓宇皓冷冷地回答。
「你先回去。」他的聲音雖依舊淡淡冷冷的,卻顯得有幾分虛弱和疲倦。
「宇皓,你還要不要命了?」那個女人提高了音調,「你知不知道,那一槍幾乎要了你的命,你剛從鬼門關出來就急著再將命送回去嗎?」
宇皓……中槍了嗎?
我忽然間覺得渾身冰冷,幾乎連血液都凍結了。
他好好在家里,為什麼會中槍?心里深處有一個讓我驚恐的答案一點點地浮了上來,我努力壓抑著。
不可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甩了甩頭,甩去了心中可怕的想法。
「我不想她懷疑。」韓宇皓似乎已經坐在了沙發上,低低咳嗽著,「讓我見她一面,明天我就回醫院。」
「韓宇皓,你真的瘋了。」女人歇斯底理起來,「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夏雪見到了會不懷疑嗎?你打算跟她怎麼說?說你只是感冒了引起心髒病按發?她會相信嗎?夏雪不是笨蛋,她是警察,韓宇皓,她是警察,你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
隨著她每一句話說出來,我的心也一分分地沉下去,沉到了幽深不見底的深谷之中,我腦海里一片空白。
「亦伶。」韓宇皓忽然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並且開口下逐客令,「出去。我的事不用你來操心。」
「好,我走。你是生是死,我也不想管了。就當我從來不認識你這個瘋子。」女人似乎怒氣沖沖地走向門口,卻又停了下來。
「韓宇皓,你當初接近她,目的是為了獲取警方的情報,現在呢?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現在在干什麼?」
「亦伶,你管得太多了。」韓宇皓冷漠地回答。
「是。我是管得太多了。」女人的聲音里滿含了受傷,「這一次,是我最後一次管你。」腳步聲匆匆離開了,消失在寂靜的黑夜里。
屋子里頓時一片寂靜。
我的心也跟著一片死寂。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了,傷口忽然間又劇烈疼痛起來,痛得我眼前一陣陣的黑暗。
身子一軟,我終于癱坐在了地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誰?」
韓宇皓顯然听到了什麼。
腳步聲一步步地接近了。
我臉色慘白地從牆角站了起來。抬起頭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了韓宇皓那張同樣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那雙向來平靜冷漠的眼眸掠過了一絲震驚的神色,然後歸為一片沉寂。
我們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對望著,就連時間在這一刻也仿佛跟著停滯不前。
終于,韓宇皓輕揚了揚唇角,牽起一抹蒼白的笑容。
那抹笑容,讓我痛心疾首。
「我想知道,剛才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口的,只知道身體顫抖地厲害,大腦里一片渾渾噩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韓宇皓冷冷地盯著我,在這一刻,他好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人,陌生地讓我心寒。
「其實,其實你就是亞超集團的那個幕後主使人對不對?」我深深凝視著他,好希望他可以搖頭,堅定地對我說,夏雪,你誤會了。
可是,眼前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沒有搖頭,只是緊抿著毫無血色的雙唇,平靜地看著我。
我沖過去,扯開了他身上的外套。
他的胸前纏著厚厚的繃帶,鮮血卻依然滲出了紗布,染紅了那件雪白的襯衣。
我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最後的一絲希望終于滅絕,我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了琪雅的手鏈,看著它在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琪雅——琪雅是你殺的。」
我心痛地看著那雙黑沉不見底的眼眸。
韓宇皓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簾,我看不清他眼中此刻的神色。
「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我開始慌了,想逃走,卻又不知應該逃到哪里去?慌亂的後退中腳下不知被什麼一絆,幾乎跌倒,幸虧我及時扶住了沙發,但一直緊握在手心的那條鏈子卻掉在了地上。
昏暗的燈光下,那幽幽光芒,此刻好像化成了根根利芒,一分分地刺進我的心底里去。
「是你殺了琪雅,是你殺了琪雅,是不是?回答我。」
韓宇皓緩緩地抬眼,他深深凝視著我,終于,他淡漠地開口,「是。」
琪雅——琪雅真的是他殺的?
腦海里浮現出琪雅那雙滿是震驚,死不瞑目的眼楮,我崩潰了。
「你竟殺了她?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我忽然瘋了一般地又沖上前去,拔出了手槍,對準了他的額角。
「我殺了你。」手指扣住了板機,卻怎麼也扣不下去。肩頭的傷口早已撕裂了,鮮血浸透了重衫。但我的心更痛,痛得就像被火燒一般。
終于,我大笑了起來,但淚水卻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韓宇皓——韓宇皓——」
我又哭又笑,手上一顫,那把手槍還是沒能握住,丟落在了地上。我低頭茫然看著地上的手槍,唇角卻揚起了自嘲的輕笑。
是真的握不住嗎?
還是……我根本下不了手殺他?
耳畔響起了劇烈的咳嗽聲,一陣強過一陣,像是撕心裂肺般。我呆呆地抬起頭,看見韓宇皓一手緊揪著心口,一手撐扶著沙發,原本蒼白的唇已是漸漸青紫。
我下意識地伸出了手,但眼前視線卻被淚水給模糊了。
到這個時候,我竟還在為他而擔心,為他而心痛嗎?
忽然,腦袋上方多了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的太陽穴。
我神色茫然地轉過頭,看見了那個留著長發,穿著白色套裝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竟折了回來,正冷冷地拿槍指著我。
我听到了板機扣動的聲音,但我心里卻連一絲恐懼都沒有,就好像此時此刻任何感覺都已經消失了。
「亦伶,你干什麼?」
韓宇皓似乎想阻止,然而腳步才剛剛跨出,身子一晃便已朝地上跌去。
「宇皓——」那個叫亦伶的女人再也顧不上我了,驚慌地沖過去扶起他。
韓宇皓此時已是無法開口說話了,他不停地咳嗽著,也不停地朝亦伶搖頭。
終于,他再也忍不住心口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張口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那個叫亦伶的女人嚇壞了,伸手掩住他的唇,似乎想這樣就可以阻止那些鮮血流出來,然而,大量的鮮血依舊從指縫里不斷滲出。
「宇皓——宇皓——你振作一點——」
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那鮮紅的血,卻刺得我心中陣陣疼痛……
黑暗,終于鋪天蓋地地籠罩而來。
我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倒在地上。在閉上眼楮的那一刻,我看見了韓陽的那幅畫,那片藍色的天堂竟在模糊的視線中變得漸漸血紅起來……
原來,幸福,對我來說,終究只是一種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