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琴有三十八種琴式。
諸如伏羲、靈機、神農、響泉、鳳勢、連珠、仲尼、列于、伶官、師曠、亞額、落霞、蕉葉和鶴鳴秋月等等。
最常見的當然是仲尼、連珠、伏羲琴式。
仲尼式又稱「夫子」式,相傳為孔子創制,在項腰處各呈方形凹入,聲音清雅純正。
連珠式為隋逸士李疑所制,項腰各做三個連續半月形彎入,造型精巧玲瓏,音色清亮。
至于伏羲式,造型則寬裕古樸,項腰各有一半月形彎人,琴音寬洪。
而落霞式,在琴的兩側呈對稱的波形曲線,聲音洪亮。
師曠式又稱月形式,相傳為師曠所制,琴體在項腰間作圓月形,與眾式有別,音韻如盤。
蕉葉式形似蕉葉,是明代劉伯溫創制,琴首無鳧掌而有一葉柄,琴面中央有一長條淺溝,琴底中央有一相應凸稜,仿蕉葉之睫,琴兩側邊緣略有起伏,造型玲瓏精巧,別有趣味,琴音圓潤雅致。
像這幾種琴式,因為比較常見,所以即便客人沒有特別指定,最終選擇的也是其中之一。
做得熟了,便得心應手。
像這種技藝,對別人來說,都陳舊得幾乎發黃了,可是元哲不那麼認為,他是真的喜歡做琴。
所謂琴者禁也,就是說琴可以讓人褪除邪念,修身養性。
所以他是極喜歡琴的。
房間的門半開著,正是下午,外頭天氣有點陰沉,似乎是想下雨,他手上纏著絲弦,正在給一張別人送來修復的琴重新上弦。一般來說給琴上弦是從一弦到四弦,依次先後順向纏于外雁足,從五弦至七弦,依次先後逆向纏于內雁足。
迸琴構造,「琴頭」上部稱為額。
額下端瓖有用以架弦的硬木,稱為「岳山」,又稱「臨岳」,是琴的最高部分。
琴底部有大小兩個音槽,位于中部較大的稱為「龍池」,位于尾部較小的稱為「鳳沼」。
岳山邊靠額一側瓖有一條硬木條,稱為「承露」,上有七個「弦眼」,用以穿系琴弦,其下有七個用以調弦的「琴軫」。
琴頭的側端,又有「鳳眼」和「護軫」。
自腰以下,稱為「琴尾」。
琴尾瓖有刻有淺槽的硬木「龍齦」,用以架弦。
龍齦兩側的邊飾稱為「冠角」,又稱「焦尾」。
七根琴弦上起承露部分,經岳山、龍齦,轉向琴底的一對「雁足」,象征七星。
在絨扣和軫子的系結、蠅頭的打結都完成後,將琴頭豎立于地板的軟墊上,雁足向外,琴面右側附靠胸前,使弦尾一端過龍齦再過雁足尺許,將絨扣頭從琴底板的絨扣孔中穿插到琴面與岳山齊平,再將打好的蠅頭的琴弦弦尾一端穿入絨扣並拉到蠅頭處。
以軟布團纏在弦尾,將琴弦緊貼底板從下向上順卷數圈近至雁足處。隨後左手扶住琴尾,右手握住卷著琴弦的軟布團用力下拉弦。
此刻他手中的琴此刻稍微離開身體,同時伸手輕撥琴面部位的琴弦,做傾听狀,听了幾聲後,他便將琴弦緊貼底板纏上雁足。
初時的三至五圈圈圈相壓,最後將剩余的弦尾打了一個小結。
至此,這才算上完一根弦。
她看得聚精會神,見他松手,這才一笑,「元哲哥,這張琴差不多快修復好了吧?」
「你想說什麼?」元哲抬頭一笑。
「天氣有點陰,這麼潮的天氣,做琴的話,多少會有點影響吧,而且我今天也不用去陸家,爹也出門辦事去了,反正也不用等他回家吃飯,不如……」她抿唇一笑,「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你想去哪里?」元哲笑笑地看著她。
「隨便啊,哪里都可以。」她微笑,不經意間發現元哲的袖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扯破了一點,連忙回房間拿了針線簸籮,「等一下,你的袖口破了。」
元哲抬起手看了看,有些茫然,「什麼時候的事情?」
「糊涂。」她薄嗔一聲,隨即微微垂下頭紉了針線,拉過他的衣袖,幫他縫上那一點破處。
因為微低著頭的緣故,所以鬢發便垂了下來一縷,又加上是陰天,所以有些茸茸的,元哲沒做聲,但是看著那一絲碎發,總覺得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整個人似乎都歡喜得想要大聲叫出來似的。
見他半天都無聲無息的,她覺得奇怪,于是趁著落針的工夫抬頭看了一眼,卻見到元哲眼神里有些痴痴迷迷的樣子,忍不住害羞起來,連耳朵似乎都在發燙了,好容易釘完那一處破損,便連忙抽了身。
雖然跟元哲是極要好的,但是到底是姑娘家,臉皮薄,耐不得這樣旖旎甜蜜。
把針線簸籮送回里屋,她從房間里走出來,一只腳尚踩在門檻上,卻已經開口︰「元哲哥,我們出去吧。」
元哲站起來隨手拍了一下衣襟,然後笑笑地點頭,「走吧。」
鎖了門,兩個人就一起出去,只是在弄堂里剛好見到熟人,被那人一聲「出去啊」問到,到底也不好意思在弄堂里走得太近,直到出了弄堂,兩個人才稍微靠得近了一點。
丙然是很陰沉的天氣,到了正街,她突然「哎呀」一聲,「忘記帶傘了。」
「算了,這節氣的雨都下不長,最多下大了,我們找地方避一避再回去。」元哲抬頭看了看天色,只笑著開口,不過心里卻知道她定是剛才不好意思,不然的話,像她平時那麼細心,怎麼可能陰天出門不帶傘?
不過這樣一想,心里卻又高興起來。
她總歸是在意他的——對這一點,他總能感覺得到。
「笑什麼呢,元哲哥?」她無意間側眸看他,就見他一臉淺淡笑意,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什麼。」元哲帶著她沿著馬路一側前行,看著路上「丁當丁當」作響的電車經過,突然玩心大起,因而微微低頭問她,「我們坐電車去外灘好不好?」
「可是……」她有點猶豫。
元哲知道她是怕花錢,因而在她手臂上拍了一拍,「不要緊,難得一次,何況這次把琴交上去之後,我就能拿到錢了。」
她這才放下心來,抬起頭對他笑了一笑,額上的發也有點茸茸的,元哲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理了一理,隨即微笑,「走吧。」
于是兩個人便一起上了一輛電車。
車里倒有不少人,她悄悄東張西望看著他們,有夾著公文包的男人,也有學生打扮的少女,穿著藍布大褂,下面是黑色的裙子,梳著兩個辮子,手里拿著布做的書包,因而回頭看著元哲微笑,「要是我也上學的話,就能跟她們一樣了。」
「你要是上學的話,肯定會是最聰明的學生,」元哲笑了,「咱們弄堂里的黃先生就教過你認字那麼一點點時間,可你不是自己又學了那麼多?」
她笑,看他一眼,眼神里有點嬌媚,「我只是想著,總要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學會罷了。」
元哲看著她那眼神,只覺得心里有說不出的痛快,于是臉上含著笑,可是手卻伸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慌張地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這才默認了他的舉動,可是到底心里有點害羞,所以一張臉就紅了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電車總算到了外灘,下了車,看著人多,還是松開了手,兩個人沿著外灘那馬路慢慢走,元哲有些可惜,可是想想也就算了,反正他知道她心里是怎麼想的就好。
後來上了橋,兩個人站在橋上朝下看過去,一片水光,要是晴天,朝遠處看的話,肯定是波光瀲灩的好風景,所以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可惜是陰天。」
元哲側過臉看了看她,「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最多哪天晴天也過來就是了。」
有的是時間——他這樣一說,倒讓她心里一動,想著以後真的會有那麼長時間供他們揮霍,這樣想,總是覺得所謂「天長地久」,也不過就這麼輕松地落到了她的手心里,總是不免得意。
「元哲哥。」她突然開口喊了他一句。
「什麼事?」元哲側過身子,靠近在橋欄桿上問她。
「沒什麼。」想說些什麼,但是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笑了笑,朝那水面上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突然很想把古千城的事情告訴他,但是一瞬間,卻又被咽回去了。
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反正也沒什麼了,最近兩天都風平浪靜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
所以她又笑了一笑。
元哲見她只是微笑著,似乎並沒有什麼事情要跟他說的樣子,也就沒再問她。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兩個人終于決定要回去,這次沒有再坐電車,可是錢也沒有省下來,因為路過街邊的容華堂的時候,元哲拉著她進去買了一瓶雪花膏,後來又被那老板說動,又買了一盒三花牌香粉。
出了容華堂,她有點埋怨,「說了家里的還合用呢,干嗎又要花錢?」
「小若,我買不起貴的東西,這一點東西,難道還不能給你。」元哲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抓了抓自己短短的頭發。
將那東西收了起來,她抬起下巴,鳳眼一眯,「下次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亂花錢。」
「知道了。」元哲應了一聲。
她斜斜睨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呆子,還不走。」
被她那麼一說,元哲笑了,隨即跟了上去。
如果這天沒有發生別的事情的話,對她來說,當真是極其快樂的一天,但是偏偏到最後,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原本並沒有在意,誰能想到這大馬路上會有輛車子跟著他們?
當然,重點不在于車子,而在于那車子跟著的他們,只是等到終于反應過來,卻已經晚了,所以元哲只能徒勞地掙扎著,被從那車子里下來的人按在路旁,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把她綁走,隨即被人重重推倒在地。
「元哲哥!」根本沒容她反應過來,當她狂亂而驚惶地拍著那車窗朝外喊著元哲的時候,車子已經快速駛離此處。
車子里的男人們,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地痞流氓的樣子,更夸張的是,他們身上衣服上沾的那是……
血?
眼楮一下子瞪圓了許多,她怕到發抖,只好拼命朝車子後壁靠去。
看出她的慌張害怕,其中一個卻突然開口,對著她說話了︰「韓小姐是吧?」
嗓子眼里仿佛突然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下意識地顫著點著頭。
車上的男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隨即便沒有再說話,可是也沒有對她怎麼樣,只是這樣,卻更讓她忐忑到了極點,只能任著車子把那載到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去。
到了地方,外頭天色已經烏漆抹黑的一片,再加上心慌,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隨即就有人帶著她朝房子里頭走,似乎很大,進門的時候,听到鐵門「嘩啦」的聲音,再進去,又聞到有花香,若有若無的。可是她哪里來的這心思細細分辨到底這是什麼地方,只怕得要命,直到被人帶到房子里頭,里面燈光大亮,這才終于仿佛做了多年睜眼瞎子的人重見天日一般,豁然開朗。
房間里有人見她進來,已經一步迎了過來,「韓小姐是不是?」
她怯怯地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身材只是一般,個子也並不高,可是眉間帶著一抹強自忍耐的陰鷙之色,看起來就是個狠角色,似乎根本不想見到她,但是卻又不得不去問她這麼一句似的。
「道哥,就是她,剛才她點頭了。」押她來的人連忙開口。
「真是!」那個叫道哥的男人點了下頭,忍不住小聲抱怨,「真是,找來這麼個嬌滴滴的小泵娘頂什麼用……」
說是這麼說,卻還是一把抓了她朝樓上走,「跟我來!」
她怕得要命,想拒絕,但是卻抵不過這個男人的力氣,只能被他拉著朝樓上走,樓梯上都鋪著雪白的地毯,她只覺得兩腿有些發軟,最後怎麼上樓的,自己都有點回想不起來了。
好不容易到了樓上,還沒反應過來,卻已經被抓著她的男人一把拖進了某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