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斫琴工序進行到合琴時,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首先要將膠均勻涂在琴沿周圈,注意保持琴沿的干淨與平滑,不可有雜質。
同時還要注意面板與底板的縝密度,注意左右上下對齊。
合成琴後要捆綁,用繩或鐵絲等物捆綁嚴實,不留縫隙,然後放在通風處陰干,不可太陽直接暴曬,等到曬干後修整膠溢出部位,合琴膠干的現象則是以用砂紙磨平溢出部位時不粘砂紙的面,不會有粘手現象發生為好。
雖然已經和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了,可是她偶爾的時候還是會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得最多的,居然是那個時候爹教元哲斫琴時她學到的那一點,奇怪了,她都早已經放棄琴了,可是為什麼還是總要想起以前的事情讓自己來難過?
人總是常常說,無論是痛苦抑或開心,這種情緒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流逝,尤其是痛苦,總會慢慢平復下來,仇恨也會漸漸淡下來,可是為什麼,她每次閉上眼楮,那種恨意都那麼鮮明呢?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古千城想當作沒有看到她那個樣子都很難。
于是那天晚上跟她說,決定在古艾園辦一個舞會。
迸艾園就是之前她暫住餅兩次的那個地方,古是他的姓,而艾,大概是因為這里種了不少艾草的關系,倒還名符其實。
但是她卻沒什麼興趣。
舞會?那跟她有什麼關系?
要她在元哲死去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興高采烈地去融入一場舞會?別開玩笑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忘記元哲,但是現在肯定是不可以的,即便古千城現在對她多溫柔刻意都一樣。
他一直在容忍她——這一點,她比誰都能看得出來,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娶她,也算是趁火打劫了,她難以忘記當時他跟她說自己是個生意人時的嘴臉,一想到那天,她就會忍不住覺得,元哲的死,他也有分。
既然想要報酬,那麼一開始就不要讓別人嘗到免費的好處。
但是無論如何,第二天舞會卻還是在古艾園舉行了。
來了很多人,包括百樂門的霍老板,他帶來的女伴,是個標準的美人,玉也似的皮膚,身材玲瓏有致,仿佛一尊瓷人兒,也不說話,就一直在那里慢慢地抽煙,抬頭吐煙圈的樣子很迷人。
看到她的時候,霍老板拍著古千城的肩,大笑不已,「古兄,你說那次可不就是天意?天意讓嫂夫人來送東西給我,然後再是天意,讓你來場英雄救美。」
他的聲音很大,引得周圍人都看了過來。
迸千城卻笑,「可不就是天意。」
她覺得自己純粹就像個擺設用的花瓶,不對,甚至連花瓶都不如,古艾園里擺設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古董,也許她看著那花瓶不值錢,其實卻是好東西,貴著呢。
至于這舞會,更多的時候,這樣的舞會常常會變質,成為男人們私下里談合作的場所,當然也會成為女人們東家長西家短肆意交流的天堂。
可是她不想理會,來的人她都不認識,而且那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其實她後來總想著,也許這就真的是天意,事情到底是如何的,總會有個說法,一面之詞,總會有被人揭破的一天。
其實她倒希望沒有那一天,可是沒想到的是,她做夢也做得這樣短。
院里打著燈,雖然是晚上,卻襯得仿佛白日,到處都是衣香綺羅,釵光碧影,長桌子堆著香檳塔,被燈光一照,映出琥珀色的柔光,各種吃食琳瑯滿目,裝飾用的鮮花仿佛盈著水汽,霧意朦朧,越發嬌艷欲滴,留聲機的針子打在唱片上,正軟軟地唱著什麼歌,她听到歌詞里面說︰「我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我想著你回來,我想著你回來,等你回來讓我開懷,等你回來讓我開懷,你為什麼不回來,你為什麼不回來,我要等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還不回來春光不再,還不回來熱淚滿腮,梁上燕子已回來,庭前春花為你開……」
唱機里的聲音反反復復,無非是女子在痴痴追問情人,為什麼還不回來,他若回來了,她必定開懷,他不回來,她只有暗自流淚思念。其實她倒想若有機會一定問一問元哲,知道不知道她也在等著他回來,可是他卻為什麼不回來。
她也不想吃東西,所以隨便四處走走,古千城忙著和其他人聯絡感情,一不留神倒沒看住她,反正她也不會交際,更受不了那些將她打量來去的眼神,索性上了樓,躲在窗簾後。其實推開了窗子,後面就是露台,她就半倚在那里,後來漸漸滑坐下來,因著這窗子對著一處僻靜,听不到那些鬧嚷嚷的聲音,她不知不覺間,居然呆了很久,可是留聲機里唱片的聲音還是要飄過來,隱隱約約的,是周旋的《天涯歌女》,「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愛呀愛呀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人生呀誰不惜呀惜青春……」
她漸漸覺得煩躁起來。
不知道待在那里有多久,隱約听到樓下有腳步聲響起,她沒動,依舊坐在那里,露台擋住了她的身形,想來下面經過的人也看不到她。只是沒想到那人卻沒走,「哧」的一聲後,她朝下看去,隱約一團朦朧的昏黃的光,似乎是誰劃了一根火柴,隨即便聞到了煙草的味道。
後來便听到說話聲,一粗一輕,居然是兩個人。
其實說的什麼,她也不想理會,怪就怪那兩個人說話斷斷續續的,可是偏巧讓她听見了那麼幾句。
「如果不是為了這新夫人,古爺何必要那麼費工夫?」
「難道不是顧氏的人?」
「怎麼不是顧氏,只不過咱們弟兄動了一點點手腳而已。」
「我說那次見到人救回來了,新夫人怎麼會那麼傷心呢,原來是為了那個人?」
「可不是?不過這事別說了,要不然怎麼會教咱們弟兄拿了錢趕緊走人了事?古爺說了,誰泄露了消息,之前那個,就是下場。」
「放心,我肯定不會說的,我還等著留著腦袋去……」
一陣怪笑聲,後面的話她听不清楚了,可是,這樣的天氣里,只是這樣幾句話而已,她卻遍體生涼,仿佛冬日被人一盆水潑的透心。痛苦?難過?悲憤?不不,這樣簡單的情緒已經不能表述出她此刻的感受,那是比痛苦悲憤難過更要嚴重百倍千倍的瘋狂才對,如果她像老虎一樣有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牙齒,她相信自己一定早就撲上去抓住那兩個人將他們撕咬致死。
不對,還包括古千城!
于是幽靈一般起身,從露台後走出來,下樓走到她應該去的地方。
人群里,古千城笑容溫和,就像一個最和藹不過的人,可是因為听到剛才那樣的話,他的微笑此刻就像最鋒利的毒箭一樣射穿了她的心髒,她覺得他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劊子手,是世界上最卑鄙無恥的小人,她多想狠狠撕掉他的假面具,挖出他的心髒,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
于是她愈走愈快,腳下的高跟鞋不合腳,她索性踢掉了鞋子,一旁連忙有人幫她撿了起來,跟了過來,「夫人,你的鞋……」
許是因為她引起的騷動過大,古千城被人提醒,終于轉過身來,看到她走得那麼快,臉上露出納罕的神色。他不明白她想做什麼是嗎?也好,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于是她對著他盈盈一笑,腳下卻毫不遲疑,經過長桌的時候,順手從上面拿走了一杯香檳。
越是靠近他,她的笑意便愈加千嬌百媚。
迸千城臉上也浮現出了笑意,稍稍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在等她過來。
他倒還笑得出來,他倒還笑得出來!
她終于走近他,手中端著那杯香檳,臉上帶著笑,站到了古千城的面前。
迸千城也看著她,神情里有點恍惚,是因為她嗎?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剛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她無論怎樣看他,都覺得他不順眼,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是陰狠下流無恥卑鄙的,她真是瞎了眼楮——
「嘩」的一下,她的眼楮眨都不眨,將手中的香檳全部都潑到了古千城的臉上,那動作干淨漂亮,而且快捷得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反應過來,更別提攔截住她這樣的舉動。
「古爺!」
「夫人!」
直到她松開手,杯子墜地,驚呼聲才此起彼伏,偌大一個古艾園,頓時靜了下來,只能听到留聲機里的歌女還在咿咿呀呀地唱,有人見勢不對,順手推開了那唱針,于是便連留聲機也停了下來。
迸千城抹了一把臉上的酒,眼神頓時變得冰冷,如冰雪般,「你瘋了嗎?」
我沒瘋,我但願我是瘋的,什麼都不知道才好——她很想冷靜地跟他對視,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冷靜地跟他算清楚他們之間的賬,可是她不能,嗓子堵得厲害,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驀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喊聲,仿佛人臨死前的不甘的哀鳴,她撲向他,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古爺!」驚呼騷動聲比剛才的更大,可是她毫不在意,只是那樣咬著,眼淚糊成一團,逐漸在臉上涼去,可是她此刻是毫無知覺的,如果可以這樣一口咬死他,倒真是便宜他了,她在心中忍不住惡毒地這樣想著。
可是隨即就有人抓著她,想要把她拽開,她毫不放松,牙齒此刻成了她最鋒利的武器,深深地陷入他的頸子里,她甚至嘗到了鮮血的味道,直到後來,她被人重重一擊,然後便無法控制地昏了過去,在昏過去的那一個瞬間,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她昏睡在他們的婚房里,因為她之前的拒絕,所以這個房間一直都是她自己在睡,可是就在她醒過來的那個瞬間,她听到房間里有呼吸聲傳來,很明顯地,房間里有第二個人存在。
她驀地翻身而起。
梳妝台上有盞小台燈沒熄,影出暗淡的光,也剛好能讓她看清楚古千城的樣子,他就坐在床對面的椅子上,脖子上用紗布纏著傷口,臉色沉了下去,看到她醒過來,微微眨了下眼楮,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她也不說話,就那樣和他對峙著。
她幾乎可以听到客廳里吊鐘「滴答滴答」走著時間的聲音,對面的古千城的眼楮里似乎有風雨欲來,可是她完全不害怕,也不在乎。
他居然都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她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迸千城終于開口︰「長脾氣了啊?」
她冷笑,「我本來脾氣就不好。」
「說說吧,今天晚上發的什麼瘋?」古千城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手指在那椅子把手輕輕地敲了一下。
她冷笑,嘲笑,苦笑,最終那笑意在她臉上匯聚成清晰無比的恨意,她惡狠狠地,仿佛一只受傷的母狼一般,「那你為什麼不先跟我說說元哲哥的事?」
她瞪著他,眼楮里似乎能噴出火來。
迸千城完全愣住了,過了片刻才粉飾太平一般淡淡地看著她,仿佛在縱容她的胡鬧,「你說什麼呢?」
「不承認是吧?」她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神經質地一直重復著自己那句話,「不承認是吧,不承認是吧……」
元哲的死,他這樣輕描淡寫,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絕對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于是那滿腔的恨意和不甘以及被愚弄後的憤怒全部聚集在一起,她驀地抓起那台燈,重重朝他砸去。
「 」的一聲巨響,古千城在台燈砸過來的時候閃了子,那台燈就被砸到了他身後的牆壁上,頓時跌得碎片四濺,燈光一滅,房間里頓時暗了下來,能听到她「咻咻」的喘息聲,仿佛一只復仇的小獸,隨時準備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牙齒。
「是你,是你!」她一聲比一聲急,聲音在瞬間所提到一個尖銳得讓人無法忍受的高度上,在這樣的夜里听來格外刺耳,「是你讓人害了元哲哥,是你害了他,你還要在我面前裝好人,我真是瞎了眼楮才會相信你的鬼話!你這個騙子!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恨不得立時就殺了你……」
迸千城卻不知何時驟然欺近她,就在她這句話還沒落音的瞬間,重重攫住了她的下巴,捏得她骨頭生疼,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薄得仿佛一張鋒利的紙,刮得人生疼,「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力。」
即便被他控制住,可是她依然說著刺耳的話︰「古千城,你大不了連我也一並殺了,我不怕你,你做出那麼多齷齪卑鄙的事情,難道還在乎再多一樁,你殺了我算了!」
「我不會殺你!」古千城的手卡在她的脖子上,似乎只要她一動,他立即就可以下手似的,「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在你身上,如果殺了你,我要什麼報酬?」
因為古千城沒動,所以她也只能保持著那樣不舒服的姿態,房間里很黑,但是他的踫觸卻更加清晰,她放棄了與他在口頭上的較量,轉而推他,踢他,咬他,將她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他身上。
黑暗中在進行著無聲的爭斗,但是當她逐漸處于下風的時候,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原來什麼也不能做,既不能為元哲報仇,也不能保全自己.當古千城的在這樣的時刻突然來臨時,她驚慌失措到了極點,尖叫著拍打著他想朝門外跑,可是被他一拖,便又重新回到了孽障叢生蔓延的絕望里。她察覺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可是她全身冰冷,一個狠心,重重磕在床頭上,只覺得眼前一黑,有溫熱的液體便流下來,頭疼得要命,可是她卻沒有如願以償地死去,那神志卻反而更清晰似的。
她拼命地抗拒著,掙扎著,努力著,可是卻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