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仿佛才察覺到額上的傷痛「霍霍」直跳,顧煙煙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何雲抽空回頭看了她一眼,「夫人,你還好吧?」
「不妨事,快點回古艾園。」她嘆了口氣,伸手撐在額前,想著自己今天真是忘記看黃歷了,才會出門見血。
這時候顧煙煙終于回神,「韓姐姐……你還好吧?」
「我真沒想到,顧容錦居然是你大哥……」她皺眉,隨即嘆息。
彼煙煙咬了下唇,「其實我大哥他……」
「算了,你大哥在幫派里的事情,我說不定比你還清楚,你不用特地跟我解釋了。」她搖搖頭,又嘆了口氣。
罷才那一折騰,到如今都已晌午了,白花花的太陽照著,顧煙煙被她說得悶悶的,靠近了車窗,朝外面看著,一時想起來了什麼,又回頭跟她說︰「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一踫面便要打打殺殺,听二姐說,你們古堂的人總愛找我們顧氏的麻煩。」
她听了只是好笑,「你們顧氏不也找經常找我們麻煩?至于為什麼踫到一起就打打殺殺……」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彼煙煙這會兒仿佛不怎麼怕了,問她︰「韓姐姐,我听說,你原本也不是混幫派的,怎麼如今變成這樣?」
她笑了笑,去看著顧煙煙,年輕的眉眼,潤澤的肌膚,雖然自己也不過大了她稍稍幾歲而已,但是卻仿佛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紀的人了,「其實有的時候,找顧氏的麻煩,我是故意的。」
「為什麼?」顧煙煙頓時好奇無比。
她欲言又止,最後只一嘆,「你這個樣子倒好,什麼都不知道,看來你大哥和二姐對你倒是保護,什麼都不說給你听,你就安心做個簡簡單單的女孩子吧。」
彼煙煙見她不肯說,也就只好放棄,只想著回去之後定要問問大哥,不過她卻並不知道顧煙煙的打算,只是看著那外頭的日光出神。
車子很快就回到了古艾園。
她帶著顧煙煙下車,突然笑了,「你恐怕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來到古艾園的顧氏的人。」
「那我可比大哥和二姐強得多。」顧煙煙卻只是笑,隨即又擔憂地看著她的額頭,「還是趕緊包扎你的傷口吧。」
她點了點頭,帶著顧煙煙朝里走。
進了客廳,招呼顧煙煙坐下來,那邊何雲已經機靈地找到了醫藥箱給她送了過來,「夫人,要不要讓葛醫生順便來一下?」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看著挺嚴重,其實也沒什麼。」
彼煙煙自告奮勇,「我來幫你。」
她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顧煙煙到底不熟練,結果是害她不得不善後,折騰了半天才終于將傷口收拾好。
彼煙煙看著她的傷口很是內疚,「抱歉,我二姐沖動了一點。」
「不用道歉,」她突然面色一冷,「你還是想想我會拿你怎麼樣吧。」
彼煙煙怔怔地看了她一下,突然又笑了,「我大哥剛才既然那麼說,那麼韓姐姐你肯定不是出爾反爾的那種人,我相信我大哥。」
「真不知道顧容錦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妹妹。」她嘀咕了一句,隨即無奈一笑,「吃了午飯我再著人送你回去好了。」
「嗯。」顧煙煙一笑點頭,正想說話,客廳外頭卻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隨即就有人大步進來,卻是個金發碧眼的鬼佬,她頓時吃了一驚。
「香姨,你怎麼樣?」進門的保羅心急火燎一般沖了過來,因為跟竹幫有約,所以他才想著這幾天千萬別出事才好,因此當他听說出了事的時候,才會這麼慌張地就從古堂跑了回來。
「不要慌,我沒事。」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額上的傷。
保羅這才松了口氣,目光落到顧煙煙身上,頓時興奮起來,「顧容錦的三妹?」
「我已經答應了顧容錦,所以吃過午飯後,會送她回去,你們少打她的主意。」她笑了一笑,隨手將顧煙煙拉到自己身邊來。其實若是深究,她自己只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如此袒護顧煙煙,畢竟她是顧氏的人,只是看到她時,總會想到自己當初不知去何處求人只好依附古千城的事,于是便對她格外憐惜起來。
「我們並不是那個意思。」保羅身後突然有人接口,她看過去,才發現,又是那個許世昭。
彼煙煙卻笑了,對許世昭打了個招呼︰「原來你是古堂的人,真的好巧啊。」
是挺巧的——她在心內默默地想,下意識朝許世昭看了一眼,許世昭卻只略略客氣地對顧煙煙點了下頭,「是挺巧的。」
彼煙煙似乎有點小小地失望,她看在眼中,卻只抬頭對保羅笑著開口︰「既如此,那自然最好不過。」
保羅也只好悶悶地點了點頭。
因為正趕上時間,所以她索性留了保羅和許世昭一起吃飯——不過就這頓飯吃下來,她才發現,原來顧煙煙對許世昭,居然印象這麼好,倒真是讓她出乎意料了。顧煙煙似乎才見許世昭第二次,哪里想到她這小女兒心事居然已經這麼重了,她看在眼中,忍不住再次將許世昭細細打量,其實如果不說話沒有表情的話,倒真是像,但是面前這個人也只是長了一張相似的臉罷了。
她心里這樣想,再看許世昭,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吃了飯之後,顧煙煙卻不肯走,兀自粘著她,她覺得好笑,便跟許世昭說︰「我已經答應了顧少要送她回去,不過現在有些倦,就勞煩你等下幫我送顧小姐回去好了。」
「夫人怎麼不怕我打歪主意?」許世昭對她一笑,眼光深沉。
「反正人我已經交到你手中,出了事,難道你跑得了?」她略挑了下眉,對顧煙煙一笑,可是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但是隨即卻又覺得自己是在操心太過,顧煙煙到底也是顧氏的人,她這麼緊張做什麼?
再說,便是出了事,顧容錦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放過他——許世昭若聰明的話,就知道不該輕舉妄動。
所以她放心地上樓去了,許世昭是什麼時候送走了顧煙煙,她也沒問,不過後來他便沒再回來,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不過都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想來也是對的。
于是又過了兩日,跟竹幫約定的時間便到了,不過他們之前約的時間是晚上,所以出門的時候天色都暗了。
到了碼頭倉庫見面之後才發現,難怪竹幫這次要親自見她,卻原來是有事找她幫忙。
倉庫壁上掛著馬燈,燈光一蕩一蕩的,兩方人馬各據一方,正好被那馬燈的位置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邊,她坐下後聊了兩句,便直接問竹幫的老大︰「是不是我幫了這個忙,這次的生意就定了?」
「怎麼古夫人也不問問我找你幫什麼忙?」竹幫的老大羅長勝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看著笑眯眯的,其實卻是個狠角色,不過她听得最多的,卻是他家的「金陵十二釵」——他那十二個姨太太。
「羅老大找我幫忙,肯定不是小事,我自然先談好條件再說。」她笑了一笑,這才問他,「不知道羅老大這次想找我幫什麼忙?」
「好說,就是想讓古夫人跟咱們走一趟,去冒充一個人。」羅長勝一說這事,反正是求人,索性直說了,「我那里有樁生意,需要古夫人幫忙跑一下。」
「怎麼,仙人跳?」她似笑非笑地睇了羅長勝一眼。
「古夫人,我也不是跟你說笑話,要讓你玩仙人跳,古堂的人恐怕現在就拿刀來劈我了吧?」羅長勝正色說,「其實是這樣,跟我談生意的那個香港人,以前在上海有個相好的,如今舊地重游,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想起了,所以……」
「你還說不是仙人跳?」她身後頓時有人嚷了一聲。
「不是,」羅長勝這才發現自己說的話實在太讓人誤會,連忙解釋,「我不是讓古夫人冒充他的女人,我是想讓古夫人冒充他的女兒。」
「那人信嗎?」她要笑不笑,「隨便找個人說是他女兒,笨蛋也不會相信吧?」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信,」羅長勝露出一種狡猾的笑容,「可是也是事有湊巧,古夫人你肯定沒有想過,是那個香港人自己說的,為什麼會有人跟他以前的女人長得那麼像?」
「他見過我?」她有些奇怪。
「可不是。」羅長勝笑眯眯地看著她,「如何,古夫人,只要你這邊一點頭,咱們兩頭的生意立即就成交,以往的恩怨也一筆勾銷。」
「我幫你,並不是怕了竹幫。」她盈盈起身,突然一笑,「這事要是做成了,我有什麼好處?」
羅長勝心疼地嘬起了牙花子,「難怪別人都說古夫人精明,我就這麼一點小生意,難道古夫人還要分走一點?」
「羅老大,」她也真真假假地笑,「如果只是小生意,你羅老大那麼精的算盤,也不會想著來找我吧?你明知道,若是找我合作,不給個合理的價錢,就別想讓我答應。」
羅長勝盯了她半天,最終只得嘆了口氣,「古夫人,我總算是知道,古爺為什麼那麼放心你了。」
「哦?」她笑笑地挑起了眉。
「你夠精明,天生就能吃道上這碗飯。」羅長勝對她翹起了大拇指。
「別這麼說,我怎麼值得羅老大如此夸獎?」她笑了笑,掩去了眸中的黯然,隨即卻又記得補了一句,「還有,至于如何合作的事情,你直接跟我們古堂現在的當家說就好了,具體條件,他來定就好,我沒意見。」
羅長勝卻似乎有些好奇,「古夫人,古爺一直都沒說過自己有兒子,當時大家都想著你會主持古堂,但是現在……」
「羅老大,」她斜斜睨他一眼,鳳眼漾出說不明道不清的風情,「現在古堂的當家是誰,我可早已經打過招呼了,以前就說過,誰要是懷疑的話,讓他直接來找我問就好了。我們當家到底是不是古爺的兒子,這一點我比誰都肯定,不然的話,我何必找個外人回來?古堂到底是古爺的心血,再說我也犯不著找個外人來算計我自己,你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羅長勝連連點頭,笑著說,「既然夫人都這麼說了,還能有誰懷疑?」
「好了,咱們事情也說完了,該散伙了吧。」她一笑,轉身要走的時候卻又回頭說了一句,「羅老大,改天我請你家那十二金釵喝茶啊。」
「那就謝謝古夫人肯給她們面子了。」羅長勝打著哈哈,笑著應了一聲,看著她出門。
出了門,才發現天色早就全黑了,黃浦江邊的燈光一顆一顆的,映在水中,倒似是天上的星星,不遠處隱隱約約的劃拳聲,還有不知道何處傳來的賣唱女人柔艷的歌聲,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倒是一個好夜。
「夫人,要回去嗎?」何雲跟在後頭問了一聲。
「隨便遛遛吧,找地方帶弟兄們吃點宵夜。」看著不遠處江上隱隱的波光,她微微嘆了口氣,隨即卻又笑了。
「赤豆糕哎……白糖蓮藕……」有叫賣聲響了起來,賣夜宵的小販拉長了聲音,帶著些許飄起來的腔調仿佛隨風散在了夜空里,一絲一絲地如蛛網般,最終粘附在她身邊。
于是她便又笑了一笑。
夜更深了。
何雲把車子開了過來,「夫人,上車吧。」
她回身,正要離開,不遠處卻有車燈一打,她下意識伸手擋在眼前遮住那光線。
那輛車內的人似乎察覺到了她,于是便熄了車燈,隨即走了出來一笑開口︰「這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是他?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斂神,抬眸盈盈一笑,心內卻在輕嘆,她最近遇到顧容錦的次數似乎太多了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