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辭言覺得自己最近有點神經不正常,不然的話,他怎麼會買了涂料將她和他一起住餅的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
尤其恐怖的是他還刷成了天藍色,結果現在每天晚上被燈一映,他的臉色就變得古里古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準備在房間里開拍什麼靈異電影。
房間里的音響開著,放著同樣古里古怪的歌,不知道是從什麼電視劇節目里錄制下來的配樂,帶著濃郁的大和風情,讓人直接聯想到櫻花、折扇、女人華美的發梳、錦繡寶紋的和服一類的東西。
她在這的時候,他倒沒有听出來這音樂聲有多麼古怪,如今她突然一走,他頓時覺得這音樂古怪得讓人想不注意它都很難。
在房間里東游西晃,卻發現除了這音樂,他幾乎很難再找到她曾居住在這里的痕跡。
所有的一切,她似乎都處理得剛剛好。
絲毫不拖泥帶水。
吧淨利落得連他這個身為男人的人,都為之那個……嘆為觀止。
她是想徹底抹煞她和他的過去嗎?
所謂的分手,更像是她單方面提出來的要求,從主動表白開始,這一路走下來,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曾主動做過什麼……
手機鈴響起,他按下接听鍵︰「喂,我是衛辭言。」
「老大,出來‘千色’晃一圈如何,現在正是時候。」吳生的聲音透過電話都傳出來一副都市霓虹閃爍的味道,「我們都在,老大你就給我面子賞光一下如何?」
他猶豫了三秒,開口︰「好,我就過去。」
幣掉電話後,徑直驅車直奔「千色」。
此刻已經晚上九點多,路邊街燈都亮著,看過去的時候,仿佛籠著一圈彩虹,街道上車來車往,卻還是熱鬧無比。
燈紅酒綠的都市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而已。
轉過一個路口,剛剛好遇到紅燈,衛辭言停下車子,隨手開了廣播。
是本城的音樂台,此刻正在播放「流行音樂時間」節目,廣播中傳出很抒情的女聲,娓娓地將歌曲唱得仿佛一個故事︰「……微妙的反應,忽然想起你,這默契感覺像是一個謎,心里有點靜,也有點煸情,你不要放棄行不行,我在過馬路,你人在哪里,這條路希望跟你走下去……」
初時他並沒有在意,但是女歌手緩緩道來,歌詞反反復復,他終于還是听清楚了那麼幾句。
我在過馬路,你人在哪里,這條路希望跟你走下去……
他忍不住自嘲地搖頭,原來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這樣的巧合。
紅燈滅,綠燈亮起。
他心不在焉之下一打方向盤,車子頓時沿著路朝另一個方向駛去,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子偏離通往「千色」的那一條路已經有了一段距離。
既然已經錯開,似乎就沒有必要再去。
他拿出電話撥還給吳生,「我有點事,不能去了,你們玩吧。」
沒等吳生抱怨,他就掛斷了電話,駕著車子沿著可以看得見星星的方向行去。
羅浮湖,位處這個城市偏西的方向。
星光倒影在水面上,一點兩點,隨著水光漾來蕩去,仿佛不確定的螢火。
他看得見低垂的夜幕上有一顆特別明亮的星,但是他不確定那顆星叫什麼,即便再盯著看,似乎也不能令他想明白什麼。
電台女主持人的聲音微微傳來︰「……在這樣的夜晚,你是否在等待?等待宿命的邂逅,等待傳說中的一見鐘情,等待一雙溫暖的手,等待……甜美的愛情……」
切!
他忍不住嗤笑,這什麼奇怪的電台,大晚上的不哄著讓人早點睡覺,反而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恐怕有無數的人因為她這一句話而默默嘆息或是傷心流淚又或者雀躍歡喜吧?
雖然心里這麼想,但是他卻並沒有伸手去關掉廣播。
為什麼?
大概是一個人的確很無聊吧。
背景音樂放的是一首外文歌,辨認不出嗓音的歌手,婉轉的曲調,女主持人還在說話︰「我們常常忽略掉觸手可及的幸福,只因為它就在身邊,而我們的視線卻放在很遠的地方,于是,就不會輕易許諾,又或者,不敢輕易許諾,總以為沒有關系,還有很多時間,卻在失去的時候,懊惱于自己為什麼沒有去抓住當時可以抓住的溫暖……」
衛辭言伸手關掉了廣播。
抽出一根煙,點燃。
煙霧裊裊散開,神思恍然的時刻,就仿佛突然看到一張帶著微微嗔意的笑臉,「討厭,跟你說過我對煙味過敏,你還要逼我抽二手煙。」
那個時候說完這樣的話,她總會撲上來掐滅他的煙,順手塞給他一顆糖。
微酸。
這是他記憶里全部的感覺,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想念他的時候,總是會試圖在茫茫人海中發現與他相似的身影,哪怕那相似只有那麼一點點,但卻足以讓她飲鴆止渴般的人一樣,完全不計代價地追尋,耗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就為了,那麼一點點的相思。
某家影碟店,桑晨氣定神閑地看著慕樨認命地彎下腰去,從店老板那一堆庫存中翻找她想要看的碟片。
翻了片刻,他終于抬頭,「你喜歡看日劇?」
「一般般。」她微笑,「繼續翻。」
慕樨無奈苦笑,「既然只是一般般,為什麼還要這樣找?」
她晃了晃手中已經找到的碟片,指著上面一個人名給他看,「我只是想看看這個演員演的其他片子而已。」
「日本的男人……」慕樨很無語,「原來花痴果然是無國界的。」
「是啊。」她脆生生地回答,看著那封套上的人名,下面放了一張演員的照片。
眉眼俊美,微側著臉,從額頭到下巴的線條勾勒出一種讓她心驚肉跳的熟悉感。
之前的驚鴻一瞥,她就只覺得一顆心「咚」地一跳,隨即便沖進了這家影碟店內。
慕樨在那一堆庫存里東模一把西模一把,然後找出一張封面上赫然寫著那演員名字的碟片,頓時如釋重負地直起身,把那碟片交到她手中,「好了,完工。」
桑晨拿著那碟片的手指有點發抖。
因為碟片封面上的男人這次改拍了時裝劇,穿著黑色制服,眉眼間微微的笑意掩藏了瞬間的鋒芒。
就仿佛是她所熟悉的表情……
「怎麼了?」慕樨發現她眼神不對,關切地問了一句。
「沒事,我去付錢。」桑晨瞬間回神,笑了一下,走到了收銀台前。
岸了錢拿著碟片離開,但是她卻沒有立即回家,反而去了路邊的超市。
慕樨連忙跟了上去,「你又想做什麼?」
「買東西。」她回頭笑了一笑,經過食品區和生活用品區,直奔文具用品區。
慕樨疑惑地左右看了一眼,跟著她走了過去。
桑晨在挑筆記本。
慕樨狐疑地看了片刻,「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挑這個做什麼?」
「寫日記。」桑晨頭也沒回地回答。
「單身媽媽養成日記?」慕樨挑了下眉。
「這名字取得不錯,我多挑一本,寫一寫也不錯。」桑晨回頭看著他笑了笑,滿不在乎的樣子。
慕樨無奈苦笑。
桑晨不理他,轉身拿著挑好的筆記本去付錢。
慕樨再度跟上。
桑晨心情極好的樣子,一邊走一邊輕輕哼著歌,低下頭順手模了模手中的東西,「Achildthatiamlookingfor……」
「桑晨,有人在跟你打招呼。」慕樨抬頭看了一眼,隨手在她背上點了一下。
「誰?」桑晨下意識抬頭,就看到街道對面有個窈窕美人正擺著「S」造型站在那里對她熱情地招手示意。
「蘇婉婉?」她頓時吃了一驚。
對街的美人踩著標準的貓步走過來,將她上下打量,詭異的目光同時掠過她身後的慕樨,粲然一笑,「小晨晨,我說你辭職怎麼這麼爽快,原來是釣到金龜婿了。」
桑晨苦笑,「你是說我身後這位嗎?很遺憾地告訴你,他不是。」
蘇婉婉的眼神頓時變得更加詭異,「那麼……相親對象?」
「也不是。」桑晨阻止她再這樣漫無目的地想象下去,「我身後這位慕樨先生,只是我同學而已。」
「你好,」蘇婉婉伸出手去,「我是蘇婉婉,你可以叫我蘇,桑晨的舊同事。」
慕樨伸手與她握了一下,「你好。」
桑晨上下打量蘇婉婉,「蘇,你怎麼會在這里?」
「公干,順道來你家遛遛,怎麼,不歡迎?」蘇婉婉細眉一挑,笑靨如花,「我已經跟總經理報告過了,所以,可以在你家盤桓兩天也沒關系。」
總經理……
桑晨的手指一顫,微笑,「當然歡迎。」
「既然如此,帶我去你家吧。」蘇婉婉一笑,不客氣地將自己簡單的行李交給慕樨,「帥哥,麻煩你了。」
蘇婉婉是個美人。
身材高挑熱辣,皮膚白皙,泛著隱隱的玉色,容顏似花,笑起來明媚動人。
這樣的美人,即便性格傲慢三分,只怕也會吸引不少裙下之臣。
但是蘇婉婉卻是個性格直爽有來有去的人,所以與桑晨的媽媽是相見歡。
媽媽悄悄拉了桑晨過去,「這丫頭不錯,你小心你那杯不是茶的茶被她端走了。」
「那不正好?」桑晨失笑,回去繼續跟蘇婉婉說話,「你怎麼樣?」
「還能怎樣,怕完不成任務被我們的經理大人追殺,所以雖然來到這城里好幾天了,直到今天才來看你。」甩掉腳上可以讓自己更加婀娜多姿的高跟鞋,蘇婉婉倒在沙發里毫無美女自覺。
「大家都還好吧?」桑晨勉強笑了一笑。
「都還是老樣子,沒什麼好改變的。」蘇婉婉不以為意。
「那麼……新來的韓秘書呢?」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桑晨維持著臉上的笑意,逐漸覺得力不從心。
「也還好,維持在你沒走之前的水平,我看總經理倒是沒有任何抱怨,看來你找的秘書很合他的心意。」蘇婉婉伸了個懶腰,看著她,「說真的,你為什麼要辭職?不是工作得好好的?」
「覺得有點累了。」她微笑,腦海里卻不停浮現出蘇婉婉說的那句話。
我看總經理倒是沒有任何抱怨……
她親自為他選的人,又會差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听到這里,總覺得心里怪怪的。
就在她恍神的時候,蘇婉婉的電話見縫插針般響了起來。
隨手從包里抓過電話,蘇婉婉劈頭就是一句︰「甭管你是誰,現在休想叫我回去!」
慕樨一直沒說話,只在此刻挑了下眉。
桑晨還在走神。
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蘇婉婉一副不耐煩的神色,「我不是都已經交代清楚才走的嗎?偶爾放個假給我難道會死人啊?好了好了……知道了……明白……」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蘇婉婉已經把電話塞給桑晨,「討厭死了,你來接。」
桑晨下意識地把電話拿起來,「喂?」
是誰的電話,怎麼蘇婉婉要她來接?
電話那頭有不同尋常的靜默,過了片刻,響起一個微帶著遲疑的聲音︰「桑晨?」
居然是他!
那一瞬間,桑晨的心仿佛突然跌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呼嘯的風和加速度拽著她不停地朝深處落去。
怎麼會這樣?
同一時刻,衛辭言也吃了一驚。
怎麼也不會想到,不過是瞬間工夫,蘇婉婉的電話就跑到了桑晨的手中。
電話里她的聲音帶著些許茫然,似乎根本沒有想到他是誰。
若是知道了電話這頭的人是他,她會是什麼反應?
雖然隔著電話,但是那種看不到的尷尬卻仿佛隔著電話線都能遠遠地傳遞來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
「是你嗎?」
桑晨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個世紀之遙才從電話那頭細細飄過來︰「是我……」
微微帶著鼻音的、屬于她的聲音。
這是自從那天之後,第一次听到她的聲音。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再見面的時候會做些什麼。
微笑地看著她,跟她說︰「你好。」
或者是擦肩而過,彼此錯開,把對方當成陌生的人。
再或者,遙遙相視一笑,誰都默契地沒有承認認識彼此。
……
但是,從沒想過是電話。
這個世界上,因為電話的發明,讓人類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也可以互相聯系。
但是在她離開之後,他卻從沒有想過要和她用電話聯系。
為什麼?
不清楚。
但是此刻,她卻就在電話線相連的彼端。
「你現在……還好吧?」
這帶著些許遲疑的、不確定的聲音,當真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等待著她那端的回答。
她的聲音很快地傳遞過來︰「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虛偽的客套,在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中盡顯無遺。
但是卻沒有人掛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