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笛微一蹙眉,正想說話,電話鈴卻響了。
「要是我今天走不了的話,我肯定是要投訴你們的!」電話那頭的客人怒氣沖沖。
「先生,很抱歉,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們也很無奈,但是請你听我說兩句話可以嗎?」深吸一口氣,她以最職業性的笑容,最能夠打動人心的溫柔話語面對暴怒的客人。
寧榕焦急的情緒也被她的話語慢慢平撫了下來,開始想辦法處理這個事情。
急是根本急不出來好主意的。
待到齊東陽打電話過來,阮秋笛的安撫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所以先生你看,你在我們機場的賓館休息一晚可以嗎?保證明天你可以順順利利帶著你的寶寶登機。」
「你們阮姐呢?」齊東陽找了半天人,但是實在是沒有辦法,最後只好找了機場賓館里的朋友,給那客人訂了個房間,希望他能夠在機場暫住一晚,費用自然是他們報銷,然後明天再讓客人坐最早一班飛機。
「正在和客人交涉,你等一下。」寧榕伸手把電話遞給剛掛上另一部電話的阮秋笛,「經理找你。」
「客人怎麼說?」齊東陽向她詢問最終結果。
「我跟客人說希望他明天再走,」阮秋笛不安地咬唇,「但是我估計他在機場住宿的費用咱們是必須要承擔的了,這樣……可以嗎?」
「太好了!」齊東陽開心無比,「咱們可想到一塊去了,我房間都幫他訂好了,保證服務周到。」
阮秋笛心下的石頭頓時落了下來,含笑低語︰「你同意就好。」
語音清婉柔膩,若逆來順受,讓人不自覺地心生異狀。
「怎麼不同意,這樣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你……」齊東陽心下一軟,只覺得對面電話里的同事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可愛貼心了,如果她此時在他面前,他簡直有沖上前抱起她轉個十圈八圈的沖動……
「鈴!」電話卻在此時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我……」阮秋笛看著不停響著的電話,再看看手里抓的電話,一時居然不知道該放還是該接,但是最後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電話,抓起了不停響的那部,「你好……」
電話那頭的齊東陽悵然若失,他不是沒听到電話里急促的電話鈴聲,想來是剛才那客人打回復電話來了,但是剛才阮秋笛電話掛上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心里「嗒」的一聲輕響,仿佛是某根不知名的心弦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讓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至于那客人,卻不重要了。
抓著手機,他看著電腦上TM里她的頭像出了會兒神,然後突然拿過電話按了幾個數字,撥通了電話。
「是你嗎?」電話那頭的女聲爽朗大氣。
「明天有時間嗎?」他笑著問她。
「我現在賦閑在家,就是時間多。」她淺笑起來。
「到時候我去接你吃飯。」他也笑,幾天不見,她的態度依然如此,爽朗自然,哪像某人,沉默寡言含蓄至死的樣子。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繼續剛才的電話︰「抱歉,有電話進來了。」
「你接吧,再見。」那頭的人利落地掛了電話。
他卻沒有急著接,在心里數到了「五」,然後才按下了接听鍵。
「事情辦好了。」電話那頭的女聲四平八穩。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
之前的和睦仿佛已經不復存在,她依舊是她,他依舊是他。
「嗯,再見。」似乎已經無話可說,她不知道自己干嗎又把電話打回去。
「好的,再見。」他也頷首。
電話再度掛上,阮秋笛皺起了眉。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為什麼她總是不懂這樣的道理?
同一時間。
慕容靜水可不是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人,但是齊東陽打電話過來冒冒失失地約她,她卻同意了,簡直連自己都不清楚是為什麼。
「休假回家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又跑出去做什麼?」嫂子芮瑾一邊拿著水果喂自己老公,一邊疑惑地問她,「是誰約你?」
「秘密。」她笑著顧左右而言他。
「你手上的拉傷還沒好呢。」大哥慕容秋淵也皺起了眉,「要是被爺爺知道了,他一定氣你不愛惜自己,明年的奧運會他還指望你拿個金牌回來呢。」
他原本就長得面孔端正,此刻板起臉來更顯嚴肅。
「少來說我,他愛生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卻不怕他,笑吟吟地做了個鬼臉,「再說第一個惹他生氣的又不是我。」
「那是誰?」粱芮瑾疑惑地看著自己親愛的那位,「難道是你?」
結婚的時候她見過那不苟言笑的老人,很嚴肅的樣子,慕容秋淵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像是有膽子敢頂撞他的人。
「不是我。」慕容秋淵連忙搖頭。
「告訴我是誰?」她一準佩服死那人。
「就是堂姐嘛。」慕容靜水插嘴。
「她不是已經去世了?」粱芮瑾驚訝地看著她。
「是啊。」慕容靜水點頭,「要不然,慕容靜水怎麼會是慕容靜水呢。」
她無奈地笑,話說得似乎顛三倒四,但是听她說話的慕容秋淵卻清楚她在說什麼。
起身走到窗邊,她伸手拉開了窗簾,外面天黑成一片,遠遠高高的三兩顆星,仿佛人的眼楮,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身後,嫂子正在追問她大哥關于堂姐的事,他卻支支吾吾的一副很難開口的樣子。
她轉過身,壞心眼地微笑,「大哥,嫂子又不是外人。」
嫂子立即翻臉,大哥就很凶地立即瞪她,她卻又微微一笑,親熱地拉走了嫂子,「大嫂,我帶你去看堂姐的照片,是個美人哦。」
慕容秋淵很不配合地嗤笑出聲,這次換她瞪他。
粱芮瑾疑惑地看著他們兩個,實在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慕容靜水只是笑,想來等下大嫂就知道大哥為什麼笑她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跟齊東陽見了面,她一想到大嫂在看到堂姐照片時吃驚的樣子,還是覺得好笑。
「今天這麼開心?」齊東陽捏著罐啤酒懶懶地靠在吧台上問她。
「有帥哥相陪,怎麼會不開心?」她不正經地調侃他,妄圖看看現在的男人臉皮是薄還是厚。
半天不見回音,結果側臉一看,卻見他正盯著酒吧里的電視機看得認真,不就是場球賽嘛,有必要那麼瘋狂地進行全民觀看運動嗎?
「十三四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她正悶悶地咬著杯子里的吸管,卻听見他突然開口跟她說話。
「上學,放學後就做訓練。」她想起那時候最喜歡春天,放學的時候從學校到訓練場,一路上都是高高的合歡樹,樹上開著大片大片粉的花,像鳥的羽毛似的,在空中打了個旋,就輕輕落在地上,卻還是那樣粉粉的顏色,好看得讓人忍不住就會化掉似的站不住腳。
「沒有男孩子等你?」他看她一眼,壞笑著開口。
「什麼啊,我那時候可是一巨單純巨純粹的丫頭,哪會有人等我啊,就是等了估計我也不清楚。」她拿杯子半掩著臉,琉璃清澄,襯得她的眼楮更是明如點漆,仿佛能反射出人的影子似的,「你呢,你那時候在做什麼?」
「我那時候,」他做沉思狀揉了揉下巴,「你那年紀的時候,我大概十六歲左右,嗯,我在等喜歡的女孩子上學下學。」
慕容靜水頓時來了精神,「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漂不漂亮?」
「漂亮吧,」他看著她壞壞地笑,「我想想,對了,她的樣子倒跟你挺像的。」
「呸!」慕容靜水笑著拿腳踹他,「就你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他也不動,只是笑,手里的啤酒輕輕搖了下圈又一圈,「她很瘦,臉色總是很蒼白,眼楮很漂亮,不太愛說話,也不太愛哭,只有忍不住了,才會偷偷地一個人哭。」
慕容靜水悠然神往,雖然自己挺欣賞的男人在這兒念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覺得嫉妒甚至是生氣的感覺,反倒是因為他那一抹不在乎的笑容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想沖動地伸出手去,撫平他眉上的結。
「听起來就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啊。」她嘆口氣。
「是啊,」他也笑,「那個時候她練習雙人滑,在冰場上就像個小精靈,不知道有多好看。」
「怪不得你遺憾我不是練習雙人滑的,」她恍然大悟,「那現在呢?告訴我她是哪個,看看我認不認識。」
齊東陽卻不再說話了,一口接一口地灌著酒。
身邊有低低的音樂聲在四處游走,氣氛壓抑又迷離,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難道是他和那個她分手了?
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這才慢慢跟她說︰「早就結束了。」
「真遺憾。」她應了他一聲,不知道應該是自己尷尬,還是他尷尬,只好什麼也不要再說了,免得多說多錯。
雙人滑……
冰場上的精靈……
她突然開口︰「以前我有個堂姐,也是練雙人滑的,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冰場上的時候,她就像個真正的精靈,舉手投足都那麼美麗。」
「她叫什麼名字?」齊東陽輕輕開口,聲音突然啞啞的,暗暗的,仿佛再一用力,就要破碎似的。
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沒有,她並沒有回答,或者是听到了卻不想回答,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吧台里調酒師傅驚險精彩的表演。
齊東陽側過臉輕笑了一下,「慕容靜水。」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低到除了他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听到他在說什麼。
外面沙沙的一片,很奇怪,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居然還能听到外面下雨的聲音,甚至連雨點砸在什麼瓦片上清脆的回聲都能听得見, 里啪啦丁當作響。
慕容靜水回過頭來看著他笑,「又要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齊東陽揚起唇,「別客氣,我看著你面熟,就當是熟人再聚了。」
「好啊。」她一笑,覺得對面的男人此刻看起來格外英俊瀟灑。
送花那天終究還是放了司駿的鴿子,阮秋笛過意不去,再加上有言在先,只好跟他另約了時間。
吃完飯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阮秋笛看著只覺得酣暢淋灕,她喜歡下雨的日子,總有想窩在家里的沖動,听雨打樹葉之聲,又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司駿無奈地搖頭,「像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很浪漫地撐傘雨中漫步,你居然只想著一個人回家?」
阮秋笛微微一笑,「這麼大的雨,你浪漫得起來嗎?」
「就是下刀子我也能浪漫得起來。」他大言不慚,送她上了車,然後繞過去坐到駕駛位,一打方向盤,把車子開了出去,順手開了廣播。
車子像魚兒一樣在馬路上暢游,路燈打過去,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反著光,柏油路像洗過一樣,干淨得仿佛和平常一點兒也不一樣,變得無比陌生起來。
便播里的女聲慢慢地唱︰「……Whydostarsfalldownfromthesky,Everytimeyouwalkby,Justlikeme,theylongtobe,Closetoyou……」
她看著車窗上被雨打出來的水痕默默發呆,一滴隨即擴散成一片,數十滴濺在一起,便形成一條微型的小河流似的,慢慢地滑過車窗,孩子氣地伸手去踫它,卻因為隔著那一扇透明,怎麼也無法阻止它的速度。
便播里還在唱︰「……Justlikeme,theylongtobe,Closetoyou……」
她知道這首歌,莫文蔚在《夕陽天使》里面翻唱過,那樣骨感的女子用那樣一把慵懶的聲線,慢慢地淺吟低唱,在這個雨天,意外地讓人有種驚艷的感覺。
「咦?」她小小地驚訝了一聲。
「怎麼了?」司駿開口問她。
「好像看到了熟人。」
她凝神看過去,可不正是熟人?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司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男人撐著傘正在攔車,後面雖然有輛車,但是看起來似乎是熄火了。
「好。」她點了點頭。
司駿方向盤一轉,車子便朝那男人駛了過去。
阮秋笛搖下車窗,看著齊東陽,「你怎麼會在這里?」
齊東陽苦笑,「車子到半路停火了,我也沒辦法。」
阮秋笛正要說話,卻見他身後的車子車門一開,慕容靜水探出了頭對著她微笑,她了然地應了一聲,回頭看向司駿,「我們送他們一程吧。」
「好啊。」司駿看著對面俊朗的男人,和氣地點了下頭,「你好,我是司駿。」
齊東陽亦跟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齊東陽。」
「他是我上司。」不知道為什麼,阮秋笛加了一句,隨即看向慕容靜水,「趕緊上車吧。」
「謝謝。」慕容靜水看著她眉開眼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她和藹可親得像個大姐姐。
「不客氣。」她含笑開口等他們上車,另一只手卻已經模過電話去找修車處,讓他們把齊東陽的車子拖回去修理。
「謝謝。」齊東陽倒沒覺得什麼,心安理得地道謝一聲,倒是司駿多看了他一眼。
「開車吧。」阮秋笛收了電話開口。
司駿微微垂眸,手橫過車子的方向盤,回頭詢問︰「告訴我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