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為什麼哥舒彥會要想知道他是誰的話,要她去找師父問?
洛織錦滿心疑問,在院中的涼亭內不停地走來走去,晃得沈如衣眼楮都要花了,只好無奈看向她,「織錦,你沒有別的事要做嗎?」
洛織錦終于消停下來,隨即看向她,「我要找師父問一問,那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你要去找他?」沈如衣吃驚不已,「你知道你師父現在去了哪里嗎?」
「不知道。」洛織錦利落地搖頭,沮喪無比地坐了下來。
「那你怎麼找他?」沈如衣大惑不解。
洛織錦微微地眯起了眼楮,隨即一笑,「不過,有一個辦法能找得到他。」
「什麼辦法?」沈如衣疑惑地看向她。
「很簡單,一個字,」洛織錦笑得更加得意,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尋人的辦法巧妙無比,「錢!」
枯木叟。
江湖上神秘莫測、行蹤漂泊不定的高人。
幾乎所有的江湖同道提到他的時候都會豎一下大拇指。
鮑正、慈善、嫉惡如仇,幾乎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缺點,人如閑雲野鶴,行蹤飄泊不定。
但是、但是……跟他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洛織錦卻知道,他擁有一個最大的毛病,而且那個毛病還非常的貽笑大方。
要問那個毛病是什麼,那就是———此人特別喜歡賺錢。
做生意、種地、抓壞人領賞金、閑閑沒事的時候給人看大門做管家……能想出來的賺錢方法他幾乎都試過。
即便是在他發現哀勞山中有一處藏寶地點之後,他依舊樂此不疲,仍然四處做他的賺錢生意。
大到成千上萬,小到一分幾毫,他賺得心滿意足。
洛織錦不是沒問過師父為什麼要這樣,但是他只回了她一句話︰「小時候窮怕了,落下來的壞毛病。」
只是師父愛面子,所以每每外出,總會喬裝打扮,不然要是被少林寺的和尚知道曾經給他們送了一年豆腐的鄉下人就是他、或者是被丐幫知道那個離經叛道、為了賣叫化雞而被丐幫幫主逐出丐幫的人是他的話,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既然他那麼喜歡賺錢,那麼同樣的,他非常反對別人大手大腳地花錢,尤其是花他的錢。
所以,洛織錦這一次的計劃,便是飛鴿傳書,通知所有江湖同道,凡是有人到遍布全國的華苑錢莊找到管賬之人告知枯木叟下落的話,不論消息正確與否,全部付銀五兩。
這般大手筆,還愁他不肯出來?
沈如衣見她得意洋洋,掩唇輕笑,「你也不怕你師父發起火來教訓你。」
「誰讓他喜歡到處跑,他要是早點找到我,告訴我那塊令牌到底是什麼來歷,我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洛織錦低眉一笑,暗自磨牙。
「我看,你是還記恨四年前他踢你去華山比武的事吧?」沈如衣懷疑地瞄她。
洛織錦挑眉,笑得很假,「我怎麼會記恨,若不是他,我也不會拿到聖武令,更沒有機會離開哀勞山。」
「我記得……當時我從哀勞山離開的時候,那個時候你不是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嗎?怎麼不過月余,便去了華山爭得了聖武令?」沈如衣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我……自然有我想要做的事。」洛織錦神色微微恍惚,隨即回過神來對她笑了一笑,「現在,就看他願不願意上鉤了。」
第一天。
謗據華苑錢莊蜀地分號的人回報,共計有九十八人前來報告枯木叟的下落,付銀四百九十兩,確切消息為零。
第二天。
華苑錢莊蜀地分號的人再次回報,該日前來告知枯木叟下落的人突然暴長至二百一十六人,付一千零八十兩,經確認,正確消息為零。
第三天。
中午時分,外面溫度稍高,洛織錦似笑非笑坐在華苑錢莊蜀地分號的賬房內,窗子半開著,桌上放一盞酸梅茶,她就那樣閑閑無比地朝外面看。
「錦姑娘,你怎麼親自來了?」見她來到這里半天也不說話,賬房先生很是奇怪,同時不無抱怨地開口︰「要是老板知道錦姑娘你這麼花錢,他一定會心疼死。」
「放心,他死不了的。」洛織錦百無聊賴,「其他地方也沒查出我師父的下落?」
「錦姑娘,你也知道,老板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賬房先生嘆了口氣。
說實在話,他也就在華苑錢莊蜀地分號剛剛籌建的那時候見了老板一眼,此後都沒有再見他老人家的身影。
「沒關系,我有的是耐心慢慢等。」洛織錦笑了一笑,伸手攪了一下那酸梅茶,勺子與碗盞微微一撞,「叮」的一聲脆響,她笑而不語,視線依舊落在窗外。
不多時,有一個大漢走入她視線所及之處,自有人招呼他過去,片刻後,他手中拿著銀子拋來拋去地興沖沖而去,一個不小心,銀子失手而出,他瞬間飛撲上前,穩穩地接回了那月兌手而出的銀子,但是自己整個人卻跌了一跤。
洛織錦看得有趣,似笑非笑地勾起了紅唇。
片刻之後,又有一個佝僂著身子、臉色蠟黃的老漢走了進來,同樣的被人接待,然後過了片刻又拿了一錠五兩的銀子出來,高興得眉開眼笑。
「真沒想到,居然還真有這麼多人見到我師父。」她的話,不無嘲弄。
「那是錦姑娘你出手大方。」賬房先生看著賬本,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是被老板知道虧了這麼多,說不定會飛奔過來扒了他的皮。
「師父太小氣,賺那麼多,我幫他花一下有什麼關系?」洛織錦說得毫不臉紅,「若不是怕師父知道後會當場昏倒,我本來想著是一個人給一百兩的。」
一百兩……
賬房先生猛地被嗆住,咳嗽了好半天才恢復正常,只覺得老板再不出現的話,洛織錦很有可能有天會拆了他這華苑錢莊蜀地分號。
又片刻,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視線之內,按照老慣例走那麼一遭,然後拿了銀子出了。
洛織錦已經是實在不想再看下去,所以她站起身將窗子推開得更大一點,揚聲對那年輕人開口︰「師父,你今天賺了多少?」
年輕人正自歡喜不已,听見她突如其來那麼一聲喊,嚇得頓時拔腿就跑。
洛織錦從房間內直撲出來,剛好攔在他面前,「師父,你怕什麼,我會吃了你?」
年輕男人尷尬地笑著,訕訕地開口︰「姑娘,你是哪位,我們……」
「你敢說一句我們不曾認識就試試看!」很威脅地丟給他一個白眼,洛織錦上下打量他,「個子那麼高那麼瘦,就跟標志一樣,你就是想糊弄我,也拜托你用縮骨功把你標志性的身高縮小一點好不好?」
枯木叟苦著臉看她,「我懶得用縮骨功不成嗎?」
「成,怎麼不成?」洛織錦又對他丟個白眼,「你這是什麼造型啊,真難看!」
說著「刷」的一下把他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拽得他一張老臉生疼,禁不住吃痛悶哼。
面具之下的臉鶴發童顏,跟剛才的模樣完全不同。
枯木叟吹胡子瞪眼,用力揉著自己被扯痛的老臉,「這就是你對師父的態度?太過分了,好幾年沒見,居然變得沒大沒小了!」
想想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四年前!
那個時候的她多溫柔可愛,粘人粘得像只蝴蝶,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越想越心痛的老人家不禁開始後悔于自己四年前踢她下山的行為。
「少廢話!」洛織錦冷哼一聲,「啪」的一下掏出一個東西砸到他手中,「告訴我這東西到底什麼來歷!」
枯木叟只覺得手中一涼,一個東西沉沉地已經被塞入他的手中,低下頭掃了一眼,他立即跳了起來,「你哪來的這東西?」
「你先告訴我這東西是什麼?」洛織錦一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絕對認識那東西是什麼。
「這個……這個,嗯,玉質不錯,很值錢。」他卻突然開始胡亂打岔,有些心虛。
要是告訴織錦這個東西來龍去脈並且會給她帶來什麼,她會不會生氣?
「師父———」洛織錦冷眼看他。
枯木叟猶豫片刻,終于苦哈哈地開口︰「這個東西……是玄冰令。」
「何謂玄冰令?為什麼它和聖武令如此相像?」洛織錦追問。
「那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是一對,」枯木叟小心翼翼地朝一邊退了兩步,「聖武、玄冰,一塊是流星所墜之處生成的玄鐵所鑄,一塊則是北方極遠之處的千年寒玉所鑄,當年鑄造這兩塊令牌的人本是一對愛侶,但是最後卻就武功高低之爭而產生誤會,于是玄冰令就被帶到了西域。」
「西域?」洛織錦頓時想到了哥舒彥那雙藍色的眼楮。
「沒錯。」他點頭,同時小心翼翼地問她,「為師能不能知道,這塊令牌的主人是……」
「一個狂生。」洛織錦簡直不想提起哥舒彥其人。
但是她只這麼說,也頓時讓枯木叟皺眉嘆氣不已。
「你嘆什麼氣?」洛織錦懷疑地看向他。
枯木叟苦著臉開口︰「當年聖武令的主人因為自己意氣之爭,自覺對不起愛侶,所以發誓只要她肯原諒他,便答應她一個要求,即便是刀山火海也無妨,若是他死了,以後持聖武令的人也要代代將這個諾言延續下去,所以……小錦兒,這塊令牌的主人沒有要你辦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洛織錦心下一怔,頓時想到哥舒彥滿口胡言的樣子。
不、是、吧?
那家伙若是要強迫她實踐諾言,她一定要揍得他滿頭包!
這個聖武令的主人簡直是變態,自己欠的債還不了,居然要別人跟著遭殃?
休想!
解決了織造坊的下毒事件,舒夜閣已經盡量避開朱全忠,但是無奈的卻是只要他一天不說出天衣聖手的下落,朱全忠就不可能放過他。
他已經盡量一拖再拖,但是這日朱全忠卻終于沒有耐心再等下去,召人將他喊來,決定不再跟他羅嗦。
「舒織造,現在可否告訴咱家,那天衣聖手到底人在何處?」他似笑非笑坐在上首,神情略略帶了一絲不耐煩。
「江湖中人來去無蹤,在下上次也是偶遇,現在想找的話,只怕有困難。」舒夜閣微微一笑,態度不卑不亢。
「你上次可沒有這樣說過。」朱全忠此時倒也沒有動氣,反而開始慢慢地修自己的指甲,修完一根手指,便將手放在眼前左右細看,意態悠閑無比。
「朱公公,我上次沒有說,並不代表我就一定能夠再次找到天衣聖手。」舒夜閣既已打定了主意,所以便決心隱瞞到底,反正他上次得知沈如衣是天衣聖手的消息並沒有他人知道。
包何況,他答應了洛織錦,不會給沈如衣帶來麻煩……
「舒織造,不是咱家說你,這可是皇帝的意思,咱家知道舒織造一向都是個聰明人,希望這一次,也不要讓咱家失望才是。」朱全忠似真似假地笑了一笑。
「公公教訓得是,在下怎麼敢欺瞞公公,只是這次,我當真沒有辦法。」舒夜閣微笑起來,「公公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說著長揖一禮,隨即便要退開。
「慢著,」朱全忠驀地起身,「舒織造,何必這麼著急就走?」
「不知道公公還有什麼事?」舒夜閣回眸看他,一顆心微微提了起來。
朱全忠陰陰一笑,「看起來,舒織造是不願意給咱家說實話了?」
「我已經告訴公公,我並不知道天衣聖手如今身在何方,公公還要我說什麼?」舒夜閣低眉一笑,隨即抬起頭看著他,「公公難道不相信我?」
「咱家倒是非常想相信舒織造,只是……看樣子,舒織造並不想跟咱家說實話。」朱全忠作勢失笑,突然臉色一冷,「舒夜閣,你只是織造局小人物一個而已,不要讓我跟你費功夫,難道你不知道,咱家伸出一根小手指,就比你的腰還粗,難道你想試一試嗎?」
「公公想要在下如何?」舒夜閣站在那里淡然一笑,「公公地位自然在我之上,但是那又能如何?難道還要硬逼著人說不成?」
朱全忠的面皮忍不住抖了一下,隨即哼了一聲,目光冷冷掃過舒夜閣,「咱家看你倒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要知道咱家只要一句話,你在織造局的地位便會宣告不保……」
「也好。」舒夜閣卻反倒笑了一笑,「既然公公有意成全,在下實在卻之不恭,就此拜別,公公多多保重。」
他說著利落地伸手一揖,便大步朝外走去。
朱全忠冷不防他突然來這麼一手,愣了片刻憋了半天氣之後終于反應過來,「來人啊,把他給我攔住!」
身著黑衣的人突然閃身出現在舒夜閣的面前,伸手將他困住,舒夜閣與他交了兩下手,但是卻終究因為沒有什麼內力而被那個黑衣人扣住,他試了幾下,都不能掙月兌。
朱全忠自上首慢慢地走了下來,走到他的跟前,對著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陰惻惻一笑,「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咱家問不出的東西。」
舒夜閣冷眼看他,干脆不再言語。
「不說是不是?」他又笑,隨即臉一板,對著那黑衣人開口,「押下去好生看著,要是人跑了,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
黑衣人沉默無聲,帶著舒夜閣朝他住的地方行去。
朱全忠站在那里揉著下巴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之後才冷冷地哼了一聲,隨即背轉身去,慢悠悠在房間內又坐了下來。
茶,微涼。
他隨手敲了下桌子,自有人應聲出來︰「公公有什麼吩咐?」
「沒用的奴才!」他把那茶杯一推,「茶涼了,再給咱家泡一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