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以前我問過你,為什麼明知道自己輸,還是要和別人打賭,你說,你只是想和自己賭一賭而已……」她淡然一笑,「或許事實證明,你連自己都沒辦法贏得了。」
「我不相信。」他頓時皺眉。
別人說十賭九輸,但是對他來說,居然是十賭十輸,想來,還真是讓人不服氣得很呢。
「以後還會賭下去是嗎?」她抬眼看了他一下。
被她那樣一看,那個「是」字就在他口邊,卻怎麼也沒辦法吐出來了。
只怕終有一天,會輸掉你最不想弄丟的東西……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她曾經那麼說過,只不過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在意。
鳳小凰……
或許他本人正如一只鳥兒一樣,本不該有什麼東西來鎖住他的翅膀,她之于他,正如同那個困住他的籠子一樣,那樣的話,倒不如選擇放手……
正在胡思亂想,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突然響了起來,鳳小凰和蕭涵予抬頭看過去,就見問瓊領著明月匆匆走了過來。
明月看到鳳小凰後呆了一呆,隨即看向蕭涵予,「你沒事吧?」
蕭涵予笑了一笑,「我能有什麼事?「
明月又仔細看了她一眼,這才若無其事地開口︰「這兩日大哥有事在忙,也沒來這里多多走動,妹子不要生氣。」
「大哥今天既然來了,那麼不如在這里多留片刻,讓小妹盡些地主之誼如何?」蕭涵予微微一笑,隨即看向鳳小凰,「我去廚房準備一下,你們先聊吧。」
她說完後就招呼問瓊出了蘭心苑,留下明月和鳳小凰兩人獨處。
明月見她走遠,這才轉頭看向鳳小凰,「小鳳凰,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我听問瓊說你居然把涵予輸給司徒聞英做丫環?!」
鳳小凰渾不在意似的開口︰「我也不是有意的……」
「她是你的妻子!」明月皺眉開口,「我知道你娶妻是因為那賭約,但是名節對女子來說何等重要,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對她,不要做那麼過分的事情。」
「為什麼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我就必須要照顧她的情緒?」鳳小凰依舊漫不經心似的開口。
「那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當初為何要去和別人打賭?」明月無奈搖頭,「這次的事有多傷人,你可了解?」
鳳小凰頓了一頓後開口︰「誰知道這次小侯爺居然幫著司徒……」
「小鳳凰!在我面前,你還用找借口嗎?我們都知道,這次的事不是小侯爺幫不幫司徒聞英贏你的關系。」難得明月用這麼嚴肅的口氣和別人說話,「涵予怎麼說?」
她說……欠他的,她已經還給他了……
原來,她是抱著這種心思才自動去司徒府的嗎?
她居然覺得,是她虧欠了他?!
可是他卻根本從不曾那麼想過,當她主動說要去司徒府的時候,他甚至是滿身心拒絕的,甚至在那一刻,他清晰地發覺自己對她的佔有。
她是「他的」妻子,是屬于他的所有物,東方墨那樣冷淡地要求她跟他們一起走的時候,他幾乎就想要伸手把她拉回來。
那一刻,他甚至萬分懊惱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司徒聞英與她作賭……
「開始的時候,我和歐陽的確是抱著戲弄之意看著你不得不依約成親,但是事到如今,她是什麼樣子的人,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對,即便你不喜歡她,也不該這般羞辱她。」明月的眉幾乎都要打出結來了。
「或許她說的對,」鳳小凰的唇些略地揚了一下,就當是在笑,「我根本就連自己都贏不了。」
「小鳳凰,涵予雖然態度淡然,但是不代表她不介意這事兒,所以,」明月認真地看著他,「你一定要鄭重地向她道一次歉。」
鳳小凰突然皺起了眉。
「怎麼?覺得沒面子?」明月也挑眉看他。
鳳小凰搖頭,「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罷了。」
「那要問你了,」明月突然微笑起來,「看你究竟要把她放置在什麼位置上。」
看著依舊帶著迷惘之色的鳳小凰,明月難得地得意起來。
原來鳳小凰……也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嘛。
蘭心苑里有燈。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認知會讓他覺得心里莫名地安寧起來。
不再像前兩天那樣,黑乎乎的一片,讓他覺得問琴小築里死氣沉沉的好沒意思。
衣袂被夜風吹起,他依舊靠臥在那株他藏身的大樹上,靜靜地看著那間房里透出來的朦朧燈光。
目光微微下垂,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上。
算一算,前一陣子在賭場里他已經丟進去四五件衣服了,但是等他回到這里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總會有疊放得工工整整的衣服擺在那里,供他穿用。
而最近,他又發現了一些別的事情,比如……即便他回來得再晚,廚房里也總能找到溫熱的飯菜。
他心里,似乎還沒有把問琴小築當成自己的「家」,但是她卻努力為他營造著家的感覺,盡著她做妻子的責任,她果然說到做到,但是他可曾為她做過什麼?
似乎並沒有。
甚至在他的潛意識中,他都在下意識地忽略著這個「家」和這個「妻子」的存在。
他……該拿她怎麼辦……
窗子突然被推開了。
蕭涵予就站在窗邊,默默地朝他藏身的地方看了過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藏起來,但是想了想,卻還是從樹上跳了下來。
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他,他只好像往常一樣笑笑地揚手揮了一下,「還沒睡?」
「你又躲在那里做什麼?」她皺起眉,看著他藏身的那棵大樹。
「那里風景不錯,喝酒剛剛好。」他笑笑地看著她。
她的神情卻又恢復了一片淡然,看了他一眼後準備關窗子,「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看著她當真要關上窗子,他連忙開口︰「等一下!」
「什麼事?」她的神情很平靜,但是卻疏離得讓他覺得分外不自在起來。
深吸一口氣,他看向她,收拾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認真地看向她,「對不起。」
她只覺得仿佛心上某根弦被人不經意地彈動了一下似的,引起一片深遠的回音,聲音禁不住有些發顫︰「為什麼道歉?」
「明明是我和別人打賭,卻連累你遭殃,」他皺眉,發覺自己真不適合這種認真嚴肅的表情,所以揚了下嘴角,「抱歉。」
她認真地看著他,「真的覺得抱歉嗎?」
「是啊,」他似笑非笑地彎起嘴角,「你打我或者罵我一頓都可以。」
「那我……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嗎?」她突然抬眼看向他,認真地開口,「不要再答應別人和你打賭的要求可以嗎?不要再沾……‘賭’這個字,可以嗎?」
他明顯地愣了一下。
「當我沒說過。」她見他不回答,突然冷淡地開了口,隨即又看著他淡淡一笑,「時候真的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沒有給他任何反應過來的時間,她徑直關窗,熄燈。
留下他站在夜色里發呆。
雖然她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但是他還是察覺到了她的失望。
可是他真的沒辦法做到。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總愛爭個輸贏出來,所以就產生了「賭」,即便他可以不去賭場賭個輸贏,但是卻很難保證自己會不會一時頭腦發熱和別人「打賭」。
她的要求倒是很簡單,但是……鳳小凰其實是個俗人啊……
靜惠師太住在京城西郊的無常庵內。
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眉目常常低垂著,一身灰色裝束,身材瘦小,臉上並沒有什麼大的表情。
她是個很容易讓人忘記相貌特征的人,因為像她這樣裝束的尼姑,每個尼姑庵里都有很多。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與蕭涵予相談甚歡,每次蕭涵予到了無常庵時,總是她親自招待,雷打不動。
不過問瓊對她卻沒有特別大的好感,原因無他,這個靜惠師太總在說自家小姐有慧根,似乎有意要小姐入她門下。
笑話!
那不就是等于要小姐去當尼姑?
這可是萬萬不可以的!
所以問瓊每次跟著蕭涵予到無常庵後,總是會寸步不離蕭涵予左右,生怕她一個不留神,就意志薄弱地被靜惠師太給騙走了。
此刻,無常庵庵堂內煙火裊裊,微微傳來低低的頌經之聲。
蕭涵予跪在蒲團之上,靜靜地看著面前高台上的佛像。
靜惠師太在一旁安詳地捻著佛珠,問瓊則靜立一旁默然無語。
許久之後,蕭涵予才緩緩自蒲團上站立起來,回頭看向靜惠師太。
靜惠師太看著她淡然開口︰「蕭姑娘有心事?」
蕭涵予微微揚眉看她,「師太,如何化去心中魔障?」
「視它如無物,不理它,不管它,不想它,魔障自然會不化自化。」靜惠師太娓娓開口。
「若是無法不去理它,不去管它,不去想它呢?」她低首又問。
「那就理它、管它、想它、解決它。」靜惠師太抬頭認真地看她,「若是無甚大礙,盡可放在一旁,若是事關緊急,務必要盡快解決,多拖無益。」
蕭涵予嘆了口氣,跟著她走出了庵堂。
「蕭姑娘可有段時間沒來了,」靜惠師太微微一笑,「我知道姑娘成親了,還不曾說聲恭喜呢。」
蕭涵予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師太你太客氣了。」
靜惠師太察顏觀色,心下略有所悟,「姑娘的心事是不是和此事有關?」
蕭涵予看著她不自覺地吐實,將煩惱一一說給她听。
靜惠師太認真地听她訴說,並不曾打斷她的話,也沒有插嘴進去。
終于,蕭涵予嘆息一聲︰「師太,我到底該怎麼做?」
「那蕭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靜惠師太卻反問她,把問題又丟還給了她。
「我不知道,」蕭涵予茫然搖頭,「我沒有想到任何辦法解決目前的狀況,只是……覺得心灰意冷,很失望。」
靜惠師太了然地看著她,「那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為何要心灰意冷,又為何要失望呢?」
如果真的並不在意這一切的話,她不會覺得心灰意冷,更不會因此而失望。
因為有,所以才會對現實心生不滿。
那麼,掩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是什麼……
蕭涵予猛地抬起頭來,心煩意亂地在院子里來回走了兩步,突然看向靜惠師太,「若是……不知道師太是否願意收留涵予?」
靜惠師太笑了一笑︰「我與蕭姑娘有緣,如今姑娘既然有事,我自然要趁機表現一下才行。」
「師太太客氣了。」蕭涵予的唇角揚了一下,隨即神色又暗淡了下去,然後開口向她道謝。
一旁的問瓊卻看有些茫然無措。
小姐和靜惠師太似乎說到了什麼收留的事情……
她頓時低喘一聲,天啊!
難道小姐被姑爺氣得真想要出家做尼姑了?
這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她得趕緊把姑爺找來攔阻小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