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休 第三章 西邊落日東邊雨(2)

書名︰一生休|作者︰葉翩然|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風彥正欲說話,看見寒烈向他使眼色,便微笑道︰「楚楚,你先休息一下,咱們馬上就出發,我去看看那幫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這樣大的膽子。」

楚楚答應著走開了,風彥卻站著沒有動,目光定定地落到楚楚的那輛馬車上,剛才那個嬌小的身影一閃,如此的熟悉,不會這樣巧吧?

「六王子?」寒烈低聲喚他。

「嗯?」風彥轉過身來,陪他向另一邊走去,邊走邊問︰「怎麼樣?」

「問清楚了,果然只是一隊大兮的哨隊,他們的目的就是趕在咱們之前抓住楚楚公主,現在沒有得逞,從這里逃走的大兮士兵會把這里的一切告訴後面的主力隊伍。」寒烈道。

「這樣。」風彥沉吟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不能再等下去,你馬上把人馬分成三隊,一隊保護公主回賽馬場,一隊立即趕去制造這里有駐軍的樣子,最後一隊趕去普蘭,讓博汗將軍做好準備,在那里張開口子,等著大兮的大部隊向里鑽。」

「這?」寒烈猶豫著,看了看四周沒有什麼人,低聲道︰「六王子,咱們等這一天很久了,難道你真要幫風陽可汗嗎?」

風彥將臉一寒道︰「我和風陽可汗之間是私仇,我怎麼可以把天熾的子民們推到危難之中。」狹長的鳳目漸漸收縮,眼眸深處寒意聚深,冷笑道︰「至于我們之間的仇,我一定會報!這點,你就放心吧!」

「好!」寒烈深深吸了口氣,說心里話他並不了解這位六王子,雖然是看著他長大,風攬可汗在位時,他只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但就在風攬出事的那晚,他表現出異于常人孩子的不同,他沒有驚慌,也沒有哭叫,冷靜地從風攬可汗身上拿出令牌,騎上馬一路闖出太陽城,臨走之時深深看了寒烈一眼,冷靜道︰「記住,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等著我再次回來吧。」語罷絕塵而去。

他真的回來了,六年後他高大壯實地回來了,並沒有四處躲閃,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到了風陽可汗的面前,只說了一句話︰「伯伯,我回來了。」

在場的人都為他捏了把汗,他卻滿臉的不在乎,似乎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看著風陽做出得到失而復得的佷子的歡喜,也表現出無家可歸誠心尋親的樣子。

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幅和諧的畫面,只有寒烈知道他來做什麼,記得他走的時候那句冷靜的話語和眼楮深處的寒意。

寒烈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笑道︰「六王子,實際上現在就有一步好棋在手中,如果利用得好了,你進有資本,退有後路。」說完頗有深意地向遠處楚楚的馬車看了一眼。

風彥隨著他的目光轉了轉眼眸,不以為然地一笑道︰「我自有分寸,這個事,你不用管了。」

寒烈心里一喜,高高興興地走開了。

風彥深吸了口氣,仰面看見太陽漸漸西沉,天眼看就要暗下來了,內心深處祈禱︰「父汗,請你保佑我,一定要把仇人扯出來,讓他用鮮血來償還你的生命。」忽然,他再次感到身後有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他猛地轉頭向後看去。

在那里,夕陽下立著一個年輕的姑娘,著一身羅酈國特有的紗衣,面上蒙著青紗,因為背著陽光,看不清眉眼,只覺得那身姿是如此的熟悉,讓他的心弦怦然而動。

「你?」風彥皺眉道。

年輕姑娘並沒有理會他,而是冷冷地轉過身向羅酈人隊伍里走去,經過風彥身邊時,眼楮冷冷斜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就足夠了,風彥驚訝地張大了嘴,只覺得有悶雷掃過耳旁轟轟作響,所有的思想都停止轉動,只有那雙眼楮,如黑暗的星星般明亮,讓他再次看見草原上奔跑的兩個小小身影。

「六王子,已準備好了。」寒烈再次跑了回來,看見風彥的神情一愣,「六王子,出了什麼事?」

風彥猛地轉過頭,伸手用力握住寒烈的肩頭道︰「不好,她竟然也追來了,怎麼辦?看她的眼神似乎是誤會了,這可怎麼辦?」

「什麼?」寒烈一頭的霧水,「六王子,你說得清楚些,誰追來了?」

「哦。」風彥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強笑道︰「沒什麼。你準備好了?那好,你保護著楚楚公主向前行,我帶一隊人馬去追那些逃跑的大兮人。」

「還是我去吧。」寒烈道。

「不!」風彥堅定道,「我想知道對方的實力,還是由我去吧。」說完不理會寒烈,將盔甲整理好,早有人把馬牽來。他翻身上馬,帶過一隊人馬,向寒烈吩咐道︰「一定要保護好公主,我很快回來。」然後打馬而去。

走了很遠,他緩緩停下來,向楚楚的馬車方向看去,看見馬車上立著楚楚的大紅身影,和旁邊那抹青色的縴細身影,心中一悸,分不清是甜蜜還是痛苦,狠了狠心,再次打馬而去。

天熾國每年都要在秋天舉行為期一個月的賽馬比賽,每年到這時,所有草場的人都要集中到雪山南麓的草場進行比賽,比賽通常在各個家族之間舉行,得勝的家族證明著自己的實力和榮耀。

今天的大賽與往年的又不相同,因為羅酈國楚楚公主的到來,並與大王子訂下了婚事,這表示著天熾的國力又得到周邊國家的支持,現在整個草場都在天熾的統治之下,草原上暫時迎來了和睦繁榮。每個族人都想要用最熱烈的形式表達自己的歡喜,各種形式的小賽就跟著這場大賽進行著,整個草場都歡騰了起來。

風彥離開的第二天,草原上下起雨來,楚楚望著馬車外的雨絲擔心地說︰「怎麼忽然下起雨來了,這樣大的雨六哥他們要不要緊呀?」轉頭向馬車內坐在一角的姑娘道︰「小蘭姑娘,你說這雨會不會停?」

娉蘭整了整面上的青紗,懶懶地不想說話,自從前一天看見楚楚和風彥的親熱樣,她就暗暗地在生悶氣,說什麼要帶自己離開,到頭來全部都是騙人的,丟下自己就偷偷地跑了。這還不算,原來離開了山里竟當上了天熾的六王子,這樣重要的身份在一起的時候他竟一句也沒有給她說過,還同這個羅酈國的公主態度如此親密,原來他竟有著如此高貴的身份。

娉蘭越想越氣,為了能同他在一起,她半年來都沒有睡過安穩覺,偷偷離開了清月和孤坦來尋他,又在山林里迷路,走了半個多月才走出來,如果不是遇到楚楚,只怕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娉蘭暗暗地絞著手指,一定要向他討回來。因為這個她現在連帶著對楚楚也很不耐煩,听見她問自己,將目光調到車窗外冷冷道︰「誰知道,草原上的天氣本來就多變。」人更加多變,她恨恨地想。

「回來了!」寒烈忽然在馬車外伸進頭來,滿頭雨水興奮地向楚楚公主道︰「公主,六王子他們回來了。」

「太好了。」楚楚高興地從馬車里穿了出去,有侍女上前為她撐開了一把雨傘,娉蘭也跟了出來,站在馬車邊躲避著迎面而來的風雨,有一個侍女遞給她一把傘,她握在手中。

遠遠的從草原深處追來數十騎,向這邊急急奔來,娉蘭心里一緊,雖然恨他千萬次,但是想到他只帶了這幾十個人去引大兮的軍隊,還是不由得為他擔心,眼看著他一馬當先奔了回來,心里松了口氣。

他奔在最前面,很快在馬車前停了下來,仰面向楚楚行禮,娉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卻感到他的目光全部都落到自己身上。雨水在他身上狂烈地掃過,有幾縷頭發貼在臉頰上,他的目光就在凌亂的長發後注視著她,似乎有許多話要說,難道他認出自己來了?

「你受傷了?」楚楚驚叫,風彥的右胸上扎了一根箭,殷紅的血正在一絲絲向外滲出,因為衣服全洗了,反倒看不出血水。

娉蘭也嚇了一跳,想說什麼,卻看見楚楚不顧大雨沖過去向他伸手道︰「快上馬車上來,包扎一下,這樣重的傷口,可怎麼辦?」

「不要緊。」風彥強笑著,臉色有些蒼白,望著楚楚的手猶豫了一下,飛快地在向娉蘭掃了一眼,忽然扶住胸口一個翻身落下馬去。

楚楚伸出的手一空,驚叫地看著他落下馬去,旁邊的侍從急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送上馬車,楚楚一迭聲地吩咐侍從們找傷藥,一時間亂成一團。

娉蘭被拋到人群之外,人們亂成一團地去照顧風彥,她根本插不上手,只好遠遠地看著,看著風彥臉色蒼白地被人擔進馬車,看著有人上前去為他換衣服,為他治傷。突然有一種很濃的失落感。

以前這樣的事,都是她和月姨來做的,那個時候他完完全全地屬于他們,受了傷是她為他包扎;衣服破了是她為他一針針縫;在山里迷失了方向是她去尋找,當在山里尋找到他時,他那種欣喜若狂的神情,讓她感到自己是他的全部,他們的生命充實著對方的生命,不論到什麼時候,最孤獨最悲傷的時候想到的都是對方。

而現在,他似乎不再需要她,他的身邊圍滿了人,隨時會有人為他整理一切,還有美麗的公主圍著他為他擔心,她在他的生命之中還能算什麼呢?

「好了?」楚楚公主看見寒烈從馬車里出來,忙掀簾走了進去,娉蘭也跟在她身後走進去,看見風彥半躺在馬車一角,濕漉漉的長頭被整齊綰在腦後,換了件不知哪個侍從的干淨衣服,是一件很隨意的長袍,與昨天一身整齊戎裝英俊的樣子大有不同,他狹長的鳳目一挑注視著他們走進來。

娉蘭恍惚之間有一種迷失的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山中的歲月,他坐在叢林之下,微笑地輕聲喚她︰「妹子。」看到她的神情,風彥眼眸深處一閃,似乎有什麼被深埋在其中了。

「六哥,傷還痛不痛?」楚楚的話語將她從恍然之中拉回來。

風彥動了動笑道︰「不要緊,讓公主笑話了。」

「你不要一句一個公主,听著好別扭。」楚楚嗔道,「還是叫我楚楚吧,像小時候那樣。」

風彥一愣,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娉蘭,淡淡地笑道︰「好呀。」

楚楚歡喜起來,坐下來問了問風彥剛才受傷的事,兩人細細地講著。

娉蘭在一旁坐下來,扭頭去看窗外的雨,整個草原都浸在雨水之中,因為水的沖刷越發的鮮女敕,遠處的天地之間灰蒙蒙的。娉蘭依稀又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堅定地對她說︰「我背上有箭,可以射死他們。」而現在這一切,就像這雨,蒙蒙得讓人看不真切了。

風彥因為受傷,沒有說幾句就斜著頭睡著了,楚楚細心地為他蓋上毛氈,娉蘭看著滿眼煩躁,只作看不見,心又將風彥恨了個夠。

傍晚時分大隊人馬在月亮河的轉彎處停了下來。

月亮河在這里折了一個大彎,並分成兩條河流向下游流去,本來細窄的河道也漸漸變得開闊,如絹紗在草地之中展開,平鋪下去,中間彎曲之處瑩瑩一泓溪水宛如一勾彎月,瓖嵌在碧綠的草場之上。

河水碧綠,清澈見底,河岸旁不時有白鷺、天鵝之類掠過,景色在此越發的美麗起來。

雨已漸歇,可西方的太陽並沒有退下,天空呈現一種奇異的景觀。一面閃電雷鳴烏雲翻滾,一面艷陽灑輝嬌紅醉臉。西方的太陽沉沉西墜,將西方的天地相接之處染成暈紅一片,河水此時半邊碧玉凝脂,半邊如盛開的杜鵑花,一半綠得透撤,一半紅得欲燃。

娉蘭感到自己的心就像車外的天,半邊如雨,半邊如晴,難以分辨自己的真實感受,轉眼看見風彥睡得很沉,修長的手指垂在一旁,臉色蒼白,忽然眼斂一動,口中喃呢了一聲,聲音如此的輕,在娉蘭耳中卻如五雷轟頂。

他喃喃說出口的竟是「妹子」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