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怡仁發現李俊章似乎是要前往淑青的公司。果不其然,沒多久車子便停在大樓外,下班的職員陸陸續續從大樓里走出。
「為了慶祝你銷假上班,來,給你。」方羲和心情愉快地拿出一顆水果糖給她。
她低頭看了眼水果軟糖。「老實說,你是不是有水果強迫癥?什麼都要跟水果有關系。」
他故意一臉震驚,仿佛被侮辱了般。「當然不是,我這是品牌建立,就跟香奈兒、亞曼尼一樣,是品牌,是我個人的獨特風格。」
她翻個白眼,接過水果軟糖,至少他沒把家里搞得像果園。
「你別走火入魔,我不想看你以後頂個菠蘿出來蹬達,先說好,你要穿成那樣我不管你,可是我拒絕走在你旁邊。」
他哈哈大笑。「才剛在一起,你就開始管我了。」他突然傾身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啊……得償所願,果然非常有彈性。
鐘愉仁的臉燒了起來,又羞又怒。「你做什麼?」她才剛答應跟他在一起,他就親人。「你不覺得進展太快了嗎?」’
「完全不覺得。」他不假思索道,隨即做出受傷的表情。「好吧,我忍耐一下,用模的可以吧,」他抬手戳戳她的臉。
她拍開他的手。「你有什麼毛病?」她怒目而視。
他嘆氣。「我有什麼毛病?我問你,向日葵朝著太陽,它有什麼毛病?阿寶——」他指著靠著窗、眯著眼一臉享受的狗。「喜歡吹風,它有什麼毛病?我覺得你的臉像水蜜桃,又好模又好吃,我有什麼毛病?不知道,我回去問一下我媽,怎麼把我養成這樣。」
她忍住笑。「你根本是歪理一堆。還有,我的臉哪里像水蜜桃?」
「很像。」他又忍不住戳一戳。「你的臉就是嬰兒肥……」
「你才嬰兒肥。」她哪有嬰兒肥?只是臉頰圓了一點。
「好吧。」他從善如流。「我明天去看眼科。」
她笑了出來。這人真的是……越來越不正經。
就在兩人哈啦著沒營養的話時,忽然看見張淑青焦急地走出大樓。
她的視線很快地停在熟悉的藍色轎車上,快步走了過去。她猜測李俊章應該是撥了電話上去,利用嘟嘟把張淑青叫下來。
兩人激烈地說了幾句,距離有點遠,她听得不甚清楚,但從肢體動作看來,張淑青顯得很激動,嘟嘟趴在窗口朝主人叫了幾聲。
「你想听他們說什麼嗎?」方羲和問。
「你有辦法?」鐘怡仁好奇地瞠大眼。
「有。」他神秘地從置物箱里拿出一個寬五公分、長約七公分的黑色方形物體,一側連著耳機,另一側有支伸縮天線。
「這是……竊听的接收器?」她驚訝地望著他。
「對。」他頗為得意。「高科技真是令人贊嘆。」
「這是違法的!」她的聲音不自覺揚高。
他疑惑地瞥她一眼。「我知道,你剛剛不是也想听。」
她快暈倒了。「我以為你是用超能力。」
他取笑道︰「原來你的道德這麼薄弱,用超能力竊听就沒關系。我明白了,你的標準是違不違法,而不是行為本身,如果我們兩個會隱形,那闖進別人家就沒關系,反正沒人看到。」
她惱怒地看著他。「起碼我還知道要遵守法律。」
他舉起雙手投降。「你說的有理,我是沒有羞恥心又不遵守法律的無恥之徒,但是你放心,無恥之徒很聰明,不會讓我們被抓。」
他打開接收器電源,將其中一只耳機塞入耳中,調整頻率,一邊詢問地看著鐘怡仁。「要不要?就當是我的超能力——用錢買來的超能力。」
她白他一眼,旋即陷入天人交戰,眉頭一會兒緊一會兒松。
方羲和也沒勉強她,調整了下聲音大小。「吵得可真激烈。」
「你到底想怎麼樣?」張淑青尖銳的聲音從耳機一端隱約傳出。
鐘怡仁低頭擰著眉心,在天使與魔鬼當中掙扎。方羲和忍住笑,推波助瀾。
「這跟我們在外面偷听別人講話有什麼差別?竊听器又不是裝在他家——」
「別說了。」她瞪他一眼,粗魯地拉過耳機戴上。「喔,轉小聲一點。」
他好笑地將音量轉小,她問︰「你監听他們干麼,為什麼不直接下車打昏李俊章?」
上次他那麼干脆地揮拳,現在又監听做什麼?就算听到不到李俊章的證據,告他恐嚇傷害,他們也無法置身事外,李俊章可以告他們非法監听。
「听下去就知道了。」他故意賣關子。
「……你再糾纏不休,我真的要報警了!」張淑青厲聲道。
「你去告。如果你連臉都不要了,我奉陪。」他冷笑。「少在這里裝傻,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放過你。」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我沒拿你的隨身碟。」
鐘怡仁神色一僵,望向方羲和。「什麼隨身碟?是那天淑青要我找的隨身碟嗎?」難不成隨身碟不是淑青的,而是李俊章的,所以她才那麼急一定要找出來,里頭有開會的數據其實是借口?
「不是,說來話長。」他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
「到底怎麼回事?別賣關子。」她瞪著他,示意他快點說明。
「他們分手那天大吵一架,李俊章大概是走得太急或是太生氣,總之他的隨身碟落在張淑青家,里面是他五、六年來的作品集,還有各種創作的idea跟一些私人照片,照片是沒什麼不雅,重要的是他的作品跟idea。他做的是設計工作,作品對他很重要,尤其是換工作時一定要用到,idea更不用說,都是他多年的靈感,作品集跟照片有其他硬盤備份,idea雖然沒有特意備份在硬盤,但他存在雲端上,只是沒想到張淑青竟然上網把他的資料全部刪掉。」
鐘怡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很多情侶的帳戶跟密碼都是彼此知道的,但因為太過氣憤,結果做出不理智的事。李俊章看到資料鈹刪掉,立刻就想到是張淑青干的。」
「所以他去偷嘟嘟是想叫她拿隨身碟來換。」鐘怡仁恍然大悟。
他頷首。「可是張淑青死都不承認隨身碟在她這兒,也不承認她上網刪掉資料,兩個人怎麼講都沒交集。」
「可是李俊章的隨身碟不見,她為什麼要那麼著急把我叫去……」
方羲和解釋道︰「上次叫你找的隨身碟是她自己的,她真的是擔心開會拿不出東西被上司罵,所以才找你來。至于李俊章的隨身碟她是真的丟了,女人瘋起來真的很恐怖。」
她賞他一個白眼。「李俊章有暴力傾向。」張淑青被推得撞到頭,會氣到失去理智也是能想象的。
他識時務地改口。「男人瘋起來也很恐怖。」
她忍住笑。「那現在怎麼辦?李俊章如果知道張淑青把他的隨身碟丟了,一定會抓狂。」
「隨身碟丟掉沒關系,里面的內容還在就行。」他故弄玄虛地說道。
鐘怡仁挑眉。「你是說還有其他備份?」
方羲和還來不及解釋,就听見耳機傳來張淑青的慘叫與李俊章的咒罵,嘟嘟也發瘋似地狂叫。
「他在打人了!」鐘怡仁拉下耳機。
方羲和迅速推開車門下車,幾個箭步來到李俊章車門邊,將他拖出來,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淑青!」鐘怡仁往車內望去。「你沒事吧?」
張淑青的頭發凌亂,臉頰有一處紅掌印,她震驚地看著鐘怡仁,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出現?
「下車吧。」鐘怡仁打開車門。
張淑青緘默地梳攏了下頭發,抱著嘟嘟走到人行道上。
「方羲和的車子在後面。」鐘怡仁帶著她往後面走。萬一讓淑青的同事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就不好了。
張淑青似乎也有同樣想法,快步走著,一言不發地坐進後座。鐘怡仁瞄了眼方羲和,確定他沒再打人後才跟著在張淑青身邊坐下。
「你沒事吧?」
張淑青勉強回了一句。「沒事。」
任誰被人看到這副模樣,都會不自在,鐘怡仁也能體會她的心情,沒再多問。
餅了幾秒,張淑青打破沉默。「你怎麼會在這里?」
「方羲和來找我,我們去公園散步,剛好看到李俊章把嘟嘟帶走。」雖然她臉上有著說謊的心虛,幸好張淑青低頭沒看她,因此總算圓了過去。
「那王媽呢?我托她照顧嘟嘟……」
「我沒看到她,可能是嘟嘟跑得遠,王媽年紀大,也沒去追它,想說它會自己回來,結果被李俊章拖走。」鐘怡仁猜測,有些人不習慣系狗鏈牽著狗走,王媽就是其中一個。
至于李俊章為什麼會知道去公園找嘟嘟,那得問他了,可能他正巧看到王媽帶嘟嘟出來散步,便伺機而動,也有可能他一開始並沒有要抓嘟嘟,而是來堵張淑青,但踫巧看到嘟嘟,便改變主意綁架嘟嘟。
人常常沖動行事,也沒什麼奇怪的,何況像李俊章這種脾氣不穩定的人。如果他冷靜聰明一點,也不會把事情搞得這麼粗糙,竟然在大馬路上就動手打人。況且他怎麼綁架嘟嘟的其實不甚重要,事情都發生了,怎麼處理後續才是重點。
「你……」
「我要去驗傷,告他傷害。」張淑青難掩氣憤。「上次他害我撞到頭的驗傷單還在,我去警局告他!」
鐘怡仁識趣地沒接話。她若真想這麼做,早就做了,又怎會拖到現在,她把人家的隨身碟丟了,又刪掉雲端的備份數據,雖然她嘴硬不承認,可要是鬧到警局,李俊章一定會抖出來,到時警察自然要查,最後也只是兩敗俱傷。
車上又是一片靜默,鐘怡仁望著前方。方羲和不知與李俊章說了什麼,就見他點點頭,坐進車內走了。
她有些錯愕,李俊章這麼平和听話……然後她明白了,方羲和一定用了他的能力讓李俊章冷靜下來,乖乖走人。
之前阿寶在李俊章家的陽台上安靜得像個木偶,她還覺得奇怪,現在想想應該也是方羲和動的手腳。
「他說了什麼,李俊章這麼干脆走人?」張淑青納悶道。
鐘怡仁胡謅道︰「他的公司叫‘包君滿意’,安撫客戶、解決沖突是他專業能力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張淑青有沒有被說服,反正她是盡力圓謊了……她忽然想到方羲和座椅上還擺著接收器,淑青應該沒注意到吧?即使發現了,一般人大概也不會第一時間就聯想到用途。
她自我安撫地想著。
方羲和上車後,張淑青立刻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三天兩頭來鬧事,如果你找不出解決的辦法,我要終止委托關系——」
「他不會再來找麻煩了。」方羲和打斷她的話。
她一怔。「你確定?」
「明天我會把賬單開給你,三個月內他若再來找麻煩,我會退還部分金額。」他說道。
張淑青咬牙。「好,這是你說的,折扣——」
「我沒忘,會給你折扣。」他系上安全帶。「放心,是你付得出的金額,用它來買清靜的生活,絕對值得。」
「好。」張淑青疲憊地說。她並非舍不得花錢,只是想到它是用在李俊章這個渾蛋身上,她就意憤難平。
方羲和對著後視鏡里的鐘怡仁眨了下眼,惹來她羞惱的表情,她瞄了眼垂首的張淑青,示意他收斂點。
方羲和揚嘴而笑,神情愉快地開車上路。
套一句張淑青自己的話,爛戲下檔了,她終于擺月兌李俊章的糾纏。
她始終沒提過丟了對方隨身碟的事,始終望著窗外,鐘怡仁也沒問。
彼及她難堪不自在的心情,旁人自然不好在車里高談闊論、嘻笑打屁,回程的氣氛靜默而尷尬。
送張淑青回家後,方羲和便到鐘怡仁那里坐坐,見到書架上的卡片與陳皮,他開心地咧嘴而笑。
她羞窘地睨他一眼,怕她突然惱羞成怒,方羲和自然是規規矩矩,提也沒提。
但想到張淑青,她問︰「她……我是說你知不知道張淑青跟我是……」那天在淑青辦公室發生的事,她一直有疑問,可隨後就跟方羲和鬧翻,也找不到機會問。
見她欲言又止,他明白地接話道︰「小學同學?」
「你果然知道。」她擰了下眉心。「她跟我住同個小區是設計還是巧合?」
「純粹是踫巧,她會認出你,也是你開始幫住戶找寵物後才突然想起來的。」
「開始她也不確定,但你把戒指找回來送給她,加深了她的疑心。少數人會記得國小甚至幼兒園的同學,但大部分早忘了,可如果發生過特別的事,就會記在心里,你國小一年級被同學誣陷偷錢的事,張淑青有印象,所以記憶很容易被喚起。人一旦起疑就會開始疑神疑鬼,後來她回家找國小照片,剛好有一張國小一年級的合照,你雖然外貌有點變了,但是你知道……你的嬰兒肥……」
肩膀被捶了一下,方羲和從善如流的改口。「圓膨膨的臉頰,還有五官的樣子都沒太大改變,她就確定是你了。小時候她就很佩服你怎麼那麼會找東西,偷竊的事她半信半疑,長大後看了一些關于超能力的電視、小說,後來遇到你,又發現你還是一樣很會找東西,就認定你有特殊能力,結果還真讓她蒙中。」
鐘怡仁揚眉。「你怎麼知道我國小——等等,又是阿芳吧,你們太過分……」
他忙道︰「別生氣,阿芳沒探你的底,她是從張淑青那里挖出來的。」
她瞪著他。「你們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完全不管別人隱私的。」
他嘆氣。「如果要考慮道德,我們什麼都不用做了。」他模模她的頭發。「你在辦公室昏倒,我總要讓阿芳去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我知道你對我們用的手段不以為然,但我沒辦法為你妥協這個,最多不讓你去做違反原則的事,我們不是惡魔黨,也不是邪惡組織,你可以放心,小薛、尹丹華你都看過了,他們不邪惡吧?」
他模模她緊皺的眉。「找一天我讓你見見其他人。」
她深吸口氣。「算了,要是跟你計較這個,我怕有生不完的氣。可以告訴我你們組織到底是什麼東西嗎?超異能解剖協會還是超能力同好會?」她諷刺道。
他笑了出來。「差不多,但我可以告訴你,絕對不是解剖組織,同好會好一點。簡單地說,我們的一個朋友失蹤了,所以需要你找出她在哪兒。」
鐘怡仁蓯茶幾下拿出阿芳給的照片。「是她嗎?」
「嗯。阿芳給你的?」
她點頭。「她為什麼會失蹤?」
「不知道。」他搖頭。
「我說過我的能力有距離限制,寵物通常都在自己熟悉的領域走動,但人不一樣,會坐車、坐飛機……」
「我知道。」他握了下她的手。「放心,我們有幾個疑心的地點,不是讓你大海撈針。」
「既然有地點,你們怎麼不闖進去?你不是會開鎖?」她問。
「我們進去了,但沒找到人。」他擰眉,語氣有些不高興。「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越听越心驚。「你們還有敵人?」天啊,她是上了什麼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