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不經心地問道︰「後天是瑩緗生辰,你還記得吧?」她下了一顆黑子。
「記得,母親昨天才提醒過孩兒。」他在黑子旁放下白子。
他的手才起,宸妃就發現白子上沾了一點粉紅,她疑惑道︰「你手上沾了什麼?」
原本站在晏伏易身後,無聊得都要打呵欠的桃紅,听見這話趕忙定眼瞧去。白子上的那抹粉紅莫非是她的胭脂?剛剛王爺用手抹了她的唇角……
晏伏易笑笑。「沒什麼,不知哪兒弄髒了。」他自腰間掏出帕子擦拭手指,順便把白子給擦干淨。
宸妃也沒再追問這雞毛蒜皮的事,回到方才的話題。「賀禮選了嗎?」
「還沒。」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定不會準備,所以都幫你備妥了,後天你就直接送到李府去。」
「是。」
她又接著道︰「過了這生日,瑩緗也十八了,找一天讓你們完婚——」
「孩兒不是說過,過了二十四再議婚事。」晏伏易皺眉。
「我也說過我不喜歡听這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母親……」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就像你父皇說的,我們太寵你了,那老道士的話作不得準,你瞧你現在多好……」
「母親忘了師父救過我的命。」晏伏易提醒。
「是,他是救過你的命,但這不表示他說的都會成真,讖諱命術之言豈可盡信?」她蹙眉。
听他們一來一往,桃紅精神都來了。
「你自己不是也說過,佔卜結果未必都能應驗。」
「孩兒是這麼說過,但師父可不是常人。」他提醒。
「你父皇也請術士法師算過,他們都說你會壽終正寢,二十四歲並無死劫,只是有點小災小難罷了,已經作法替你化解了……」
「母親——」
「他們說你姻緣淡薄,錯過了這次,怕再要成親就難了。」
「母親剛剛不是才說算命之言不要當真。」晏伏易反駁。
宸妃生氣地敲了下桌面。「放肆!這是你說話的態度嗎?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哇,吵起來了。桃紅偷偷瞄了宸妃一眼,眼神好利,方才的溫柔模樣全不見了,她趕緊收回目光,不敢亂瞟。
「孩兒不敢。」晏伏易嘆氣。
「預言算命這事,我同你一樣,沒全信但也沒都不信,法師半個月前算出這幾日地牛會翻身,所以我寧可信他的。」宸妃喝口茶,平息自己的怒火。
「母親若一定要孩兒成親,孩兒不敢不從,但實不能與瑩緗結發,孩兒已有喜歡的人。」他靜靜地說完這話。
宸妃先是一愣,繼而說道︰「你休要編派謊言來拖延婚事。」
「孩兒不敢,以前沒提是因為她只是一介平民,母親定不會贊成這門親事。」他面露無奈。
這王爺不去當戲子真是太可惜了,謊言說得如此流利,而且面不改色。比起他來,自己實在遜色太多了!桃紅思忖道。
「平民?」宸妃凝眉。「那也無妨,娶她回來做妾便是。」
「她不願做妾,孩兒也不想委屈她。」他堅定地說。
宸妃緊閉雙唇,雙眼直盯著兒子,想從他臉上看出說謊的蛛絲馬跡。
「既然這樣,把她帶來見我。」宸妃挑起細眉。
「孩兒擔心把她嚇跑。」
「這是什麼話,難道一輩子見不得人嗎?」她不解。「你再推托,娘親就認定你捏造這子虛烏有的事。」
晏伏易嘆氣。「是,孩兒知道了。」
原本一直在看戲的桃紅,此時不由得同情晏伏易。他這樣聰明瀟灑的人,遇上娘親也有萬般無奈,百姓平民的婚姻雖有一部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有不少兩情相悅、自個兒作主的。
但王室貴族的婚姻幾乎都建立在利益上,無法隨心所欲,想來還真是令人同情,王爺心里一定也很郁悶吧……
「三天後帶她來見我。」
「是。」
說完這話,宸妃把心思移回棋上,兩人下了一會兒,直到晏伏易的弟弟恭王進來才又被打斷。
「母親,您沒事吧?」晏伏雋是個大嗓門,人未到聲先到。
宸妃露齒笑道︰「沒事,你們兄弟都這樣關心我,我怎會有事?」
晏伏雋跨進屋內。「九哥也在這兒?我正想去找你。」
桃紅瞄了一眼,發現恭王方頭大耳、濃眉大眼,頗有豪氣,與晏伏易截然不同,跟景王晏伏兢反而相像一些。紫薇曾說過景王與恭王容貌酷似皇上。
「怎麼?」
「听說你最近收了個輕功非常厲害的奴婢。」他面露喜色。「我想見識見識。」
「你哪兒听來的?」晏伏易睨他一眼。
「九哥別瞞我了,我在茶樓听人說的,後來還特地去跟孫大人求證,那丫鬟叫桃紅沒錯吧,輕功比采花大盜還厲害!」
「桃紅?」宸妃揚眉。「不就是她嘛。」她望向站在晏伏易身後的丫頭。
「就是你啊,抬頭讓本王看看。」恭王一個大跨步來到她面前。
「是。」桃紅無奈地抬頭。
「讓本王瞧瞧你的輕功。」他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伏雋!」晏伏易喝了一聲。「要看就看,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
晏伏雋立刻放開她,再三保證。「你不需在意,我沒輕薄的意思。」
「是,小人知道。」桃紅禮貌地回應。
此時宸妃的雙眼掃過晏伏易與桃紅,心里有絲不對勁。兒子的憤怒太不尋常了,雖說伏雋失了規矩,可這也不過小事一件,他發火實在有些反常……難道他對這丫鬟……
她望向桃紅,雖說長得不錯,可論相貌,牡丹、芙蓉都比她漂亮,更別說以前幾個奴婢,除了一、兩個較為平庸外,其他都頗具姿色,但伏易從沒心動過……是不是她多心了?
正要收回目光,她忽然發現桃紅左上唇有塊地方的顏色比較淺……就這一剎那,突然有個東西竄進她腦海。
方才白子沾到的那塊紅,與桃紅唇上的顏色似乎是一樣的。
她心一凜,莫非兒子說的心上人就是……
「采花賊這事我也听說了。」王妃緩緩開口。「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我也挺好奇的,就讓我也開開眼界吧!」
桃紅雖不願,可宸妃都開口了,她也不能拒絕。她見晏伏易皺眉,似乎也不甚高興,她反而看開,難怪他做了二十幾年王爺,還是不忘修仙之路,做皇子雖然錦衣玉食,可無奈也不少,要她,還寧可在外頭做個閑雲野鶴,誰也管不著她。
她听師母提過,師父的爹是大官,可師父天性浪蕩不羈,對于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實在厭惡,可父母在上,他不能忤逆,所以仍是參加科舉,謀了一官半職。
可做不到一年,便罷官求去,把父親氣得差點中風,幸好兩個弟弟爭氣,也通過考試當了官,自此後,師父放下心中大石,離開官場,涉足江湖。他年少時曾習武,在江湖上闖蕩,也還能自保,因緣際會下遇上師公,這才習得獨步天下的輕功,後來與師母認識,兩人結為連理,便在山上結廬而居,過著神仙生活。
以前她最愛听師母說她與師父的結識過程,對師父離開官場這一段只是听過,沒有多大體會,如今卻開始有些懂了。
晏伏易與師父該是同類人,只是晏伏易身上的束縛比師父還要多……
四人來到後花園,晏伏易將她拉到一旁,要她使出六、七成輕功即可,別把其他人嚇壞了。
「我知道。」她把錦袋拿出來交給他。「先幫我保管,一會兒還要還我。」她叮嚀。雖然珍珠放在自己身上才安心,可一會兒飛來飛去,萬一從懷里滾出來就慘了。
晏伏易笑道︰「掉了就算了,再送你一顆便是。」他將錦袋放入懷中。
「听你說這種話真會氣死人。」她瞪他。「有人一輩子都沒辦法有這麼一大顆珍珠,你卻說這種只有紈子弟才會說的話。」
「你膽子越來越大,訓起我來了。」
他雖板著臉,可眸子卻隱著笑,所以桃紅也不甚懼怕,偷偷朝王妃那兒瞧了一眼。「我今天才知道你這天之驕子為何還想著要修道,要我是你也受不了。」
他的眸子閃出火花,興致盎然地看著她,看得她頭皮發麻,皮膚起疙瘩。
「你做什麼這樣看著我?」她莫名其妙地紅了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樣看你?」他低聲問,眸子盯著她。這丫頭終于要開竅了嗎?
讓他盯得臉紅心跳,桃紅不自在地轉開臉。「不知道,我覺得很奇怪……」王爺為什麼突然這樣瞧她,難道……想勾引她?
這念頭一起,她的臉都要燒成炭了。她胡思亂想什麼啊,王爺何必勾引她,她只是個奴婢,更別說王妃還幫他找了門親事,她與王爺門不當戶不對——不對,她怎麼會想到這兒來?
「怎麼了,臉紅成這樣?」他伸手踫了下她的額頭。「不會是發燒了吧?」
她立刻彈跳地後退一步。「你……我才沒發燒,你別亂踫我,男女授受不親,你說你是不是在調戲我?」
晏伏易先是一怔,而後開始發笑。總算讓她有點自覺了。
她想錯了嗎?桃紅惱道︰「你笑什麼?」
「你們好了沒?」晏伏雋已伸展完筋骨,見他們還在說話,開始不耐煩起來。
「好了。」晏伏易示意桃紅站到晏伏雋身旁。「就繞花園一圈,伏雋你若輸了,可別耍賴要重來一次。」
晏伏雋大聲道︰「九哥別不信我,我這人說話算話!」
「你這話還是說給自己听。」晏伏易潑他一盆冷水。
「九哥你——」
「開始吧。」晏伏易打斷他的話,舉起手來,往下一揮,兩人同時飛身而起,點著草叢前行。
看熱鬧的宮女們個個驚呼,給恭王加油打氣。
宸妃站在兒子身旁,靜默地看著桃紅慢慢超越晏伏雋,像鳥兒一樣,飛掠過樹梢、假山、花叢。
罷剛桃紅拿東西給伏易時,她訝異地發現那紫黑錦袋是她做給兒子的,為什麼會跑到桃紅身上?
「伏易。」
他轉向母親。
宸妃直視前方,看著桃紅翩然而降,回到原地,一張臉蛋紅撲撲的,雙眼是興奮之色。
「你喜歡的人,該不會是這丫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