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傅翌容三人在角門等待姍姍來遲的朗晴。霍連坐在馬車內,臉色仍有些蒼白,體力也未恢復,但他能感受體內的毒慢慢減少,沒想到朗晴如此年輕,醫術卻不可小覷。
沒多時,一名背著包袱的藍衣小廝朝他們跑來,一邊喊道︰「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面具太久沒戴,都生疏了。」
岳蓁撩開馬車上的布幔,瞪著眼前的小廝。「你是朗晴?」
「是啊,怎麼樣,面具做得很好吧?」朗晴開心地模模自己的臉。
暗翌容一怔,正想問她為何要易容,岳蓁搶先道︰「你為何裝神弄鬼?」
「我不想引人注目。」她輕快地跳上馬夫旁的座位,吆喝道︰「走了。」
岳蓁放下布幔,不悅地咕噥幾句,傅翌容騎馬走在前頭,朗晴則興奮地東張西望,一邊與馬夫聊天,偶爾也與傅翌容說上幾句。
離開臨安城後,朗晴以為會遭埋伏,沒想到平安順利地來到霍家堡,想來殺手也是要休息的,不是昨天偷懶今天又偷懶,或者是人手不夠,听說霍連與岳蓁昨天也殺了五六人。
到了霍家堡,尚未進門便有弟子來迎,護院王通笑咪咪地上前與傅翌容寒暄幾句,當他的目光疑惑地停在朗晴身上時,傅翌容立刻道︰「我的小師弟,張羨。」
他乃江湖中人,沒有帶小廝的習慣,還是稱小師弟較不易引人疑惑。
朗晴也是聰明人,听見傅翌容稱自己為師弟,立即拱手道︰「見過王大哥。」
王通笑著要稱贊幾句,恰巧岳蓁攙著霍連下馬車,王通見狀,臉色一變,急忙迎上前。
「三公子受傷了?」王通低聲詢問。
「沒事,進去再說。」霍連立刻道,本想自己下馬車,無奈身子還是不濟,只得讓岳蓁攙著。
王通使個眼色,身旁的人立刻上前攙扶,朗晴跟在傅翌容身後走進霍家堡,寬廣的前院讓朗晴傻眼。這是曬谷場吧,大得不像話,家丁們抬著桌椅布置場地,院子、大廳張燈結彩,喜字舉目皆是。
後天便是婚禮,親友及重要賓客已陸續到達,堡主霍榮正在大廳招待賓客,王通遂將他們安置在小偏廳,再讓人通知堡主與大公子。
沒多久,大公子霍遠先到來,與傅翌容及朗晴打過招呼後,才問道︰「怎麼回事?」
霍連簡短地將昨天發生的事說一遍。「在林子里中了埋伏,共有八名黑衣人,我與蓁妹擊退了五位。」
岳蓁內疚道︰「三哥是為了我才受的傷。」
霍遠淡然道︰「蓁妹不需自責,可知那些黑衣人是誰?」
「手臂上都有雁子的標記,是伏雁樓的殺手,不過刀上涂的是大漠才有的蠍毒,而不是慣用的斷腸散。」岳蓁又道。
霍遠擰著眉頭沒說話。朗晴一邊嗑瓜子,一邊打量霍大公子。他長得與霍連有些相似,都是一表人才的俊鮑子,不過霍連得五官有些稚氣,霍遠雖然才二十五,但看起來很穩重,眼神與談吐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若不是傅公子與朗晴姑娘,我現在怕已是命在弦上。」霍連慨嘆道。
霍遠正要向傅翌容再次道謝,岳蓁已先道︰「朗姑娘就是她,裝神弄鬼的。」她望向正在嗑瓜子的人。
霍遠挑了下眉。「朗姑娘?不是張羨嗎?」
一旁的王通也是一臉驚訝。
暗翌容沒吭聲,朗晴卻不高興了。「你做什麼拆我的台?」
岳蓁冷哼一聲。
朗晴正要罵人,霍連先道︰「蓁妹,你怎麼如此無禮,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扮成這樣礙著你什麼了?」
「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岳蓁不悅道。
「蓁妹。」霍遠冷下聲音。「她既是三弟的救命恩人,便是我霍家堡的貴賓,不許如此無禮。」
岳蓁羞惱地脹紅臉,狠狠瞪了朗晴一眼,不過沒再出聲。
朗晴笑開懷。「兩位公子是非分明、深明大義,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岳姑娘計較。听說霍大公子的新娘美若天仙,我能不能見見?」
眾人一怔,傅翌容則是勾起笑,她還真是一點兒彎都不轉,熱血直白地說出口。
「你說這話未免太失禮了,新娘是想見就能見的嗎?」岳蓁斥責。
「為什麼不能見?」朗晴不解。「我們哪兒的新娘可大方了,別說漂亮的,連丑的也愛出來溜達,讓人道賀沾喜氣。」
「各地習俗不同,大公子既然為難,不如作罷。」傅翌容溫言道。
霍遠遲疑道︰「為難倒是不會,只是沒想到朗姑娘會如此開門見山。」
「我扮成這樣,就別叫我朗姑娘了,喊我朗師弟吧。」她說道。「江湖上的事我不懂,我一個外人杵在這兒你們也不好說話,不如我去見新娘,你們繼續討論伏雁樓。」
霍遠頷首道︰「蓁妹,你帶朗師弟過去。」
見岳蓁有些不甘願,他立即蹙起眉頭示意她別小家子氣。
岳蓁無奈,只好點頭,朗晴卻有些忐忑,對霍氏兄弟道︰「我想岳姑娘的劍是不是留在這里比較好?」
暗翌容盯著地面,嘴角帶笑。
「你什麼意思?」
「為了我的身家安全,還是隨便喚個丫頭領我去就行了。」朗晴又道。
霍連笑道︰「王通,麻煩你。」
「是。」王通忍著笑。「朗師弟,請。」
岳蓁瞪著朗晴,雙眸冒火。若不是霍遠冷厲地看著她,她早拔劍刺死她。
到了外頭,王通讓一名老媽子領著朗晴去內院。
「听人說新娘與大公子是自小訂的親?」
「是啊。」張媽笑咪咪的說。
「可怎麼又有人說他們不識得,是憑一塊玉佩相認?」見張媽望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听城里人說的,就是好奇問問,若有冒犯還請別見怪。」
張媽笑道︰「哪兒的話,小扮言重了,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否則哪會傳到城里去?堡主夫人與梁姑娘的母親是表姐妹,梁姑娘出生時,堡主夫人正好帶著大公子去賀喜,當時大公子七歲,抱著表小姐搖了幾下,本來在哭的表小姐就不哭了,兩個夫人打趣便訂了女圭女圭親,留下一只玉佩。沒想表小姐八歲時家里遭了劫難,自此下落不明,堡主一直派人在外頭打听,可十幾年過去,仍是一點消息也無。五年前夫人病逝前交代,若大公子過了二十五,還沒能找到表小姐就別耽擱了,說起來夫人也是仁至義盡了。」
朗晴點頭。「當然,表小姐是死是活沒個準,總不能教大公子打一輩子光棍。」
「那是,幸好老天開了眼,沒讓一對佳人錯過。」張媽欣慰道。
「這些年梁姑娘去哪兒了?怎麼不早一點尋來?」
張媽領著她走過假山與花園,簡單說道︰「小姐也是考慮了好些年,說是跌下山谷,不只身子傷了,連腦子也磕了,幸好遇上一對夫婦收留,病了個把月,醒來時許多事都記不清了,直到前幾年才想起訂過一門親事,可如今家人都已不在,人事全非,她思量許久才決定上門的。」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
悠揚的琴聲傳來,朗晴左右尋望,前頭不遠的亭子里有個粉衣女子正在撫琴,身旁站了兩個奴婢。
「撫琴的就是小姐。「張媽輕聲說了句,領著她在亭子前停下。
一見張媽帶著一小廝模樣的人走近,穿著藍衣的奴婢忙上前。「媽媽,這是……」
「是大公子的朋友,因著行走江湖方便所以女扮男裝,听說小姐長得美若天仙,便鬧著要來見一眼。」張媽將王通交代她的話說了一遍。
听見女扮男裝四字,丫鬟才放下心,笑道︰「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我姓朗,朗晴。」她回以笑容,視線停在撫琴的女子身上。方才走近時,她便已將梁姑娘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果然是傾國傾城之容,難怪大公子要把你藏在這兒。」
岳蓁說起來已是千中選一,容貌極佳,可梁姑娘卻是萬中選一,眉眼流轉,顧盼生姿,小嘴粉女敕水澤,肌膚如無瑕白玉,粉紅的羽衣將她稱得如同仙女下凡。
「朗姑娘過獎了。」梁婍淡淡笑著。
「沒過獎,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我若是男的也娶你,瞧著多賞心悅目。」朗晴笑著在她身旁坐下。
張媽輕笑。「姑娘真愛說笑。」
梁婍淺笑無語。
「我是說真的。」她解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你後天就要成婚了,我送你一件好東西。」
「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無須見外。」梁婍說道。
她沒將包袱攤開,而是伸手到棉布里撈了一會兒,拿出一只漂亮的白瓷瓶,上頭淡淡地勾著幾筆青竹,另一面是個胖幼童在煎藥,十分可愛。
「里頭是玉肌丸,可服用也可外搽,將藥丸對水化開後涂在疙瘩或是痘子上,立馬見效。」她將藥瓶放至梁婍面前。
「多謝姑娘。」梁婍禮貌道。
「哪里。」
朗晴笑著說起城里的趣事,偶然夾雜其他地方的風俗民情,梁婍靜靜地听著。
沒有不耐煩,只有眼神透著冷淡與疏離。
朗晴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梁婍禮貌敷衍的態度,一刻鐘後,她便笑著告辭,隨張媽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後,朗晴才道︰「梁姑娘美則美矣,卻是太冷了些。」
張媽也沒接話,嘴角一撇,在心里月復誹。小姐又不認識你,怎麼熱絡?大公子肯讓你來見,已是給你面子了。
「張媽你怎麼了,嘴都歪了,莫不是邪風癥?」朗晴驚道。
張媽笑道︰「姑娘真愛說笑。」
「你的臉色不大對。」朗晴嚴肅道。「我給你把把脈。」
「不用了、不用了。」張媽笑笑地擺手,領她出了二門,往偏廳走去,恰巧對面廊道走來一個小廝,領著一位藍衣姑娘走進廳內。
「那藍衣姑娘是誰?「朗晴問道。
張媽搖首。「沒見過,姑娘您進去吧,老婆子還有事要忙。」
「勞煩你了。」
「哪里。」張媽笑著走開。
朗晴悠哉地進偏廳,正巧听到藍衣姑娘的嗓音——
「我沒胡說,我才是真正的梁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