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走了?」秋月抱著甜甜走進屋內,神情鬼祟地左右張望,眼帶惶恐。
「你有出息點。」羅品葳見她膽小怕事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她抱著小孩,她一腳就踢過去。
「別為難我了,學長一身妖氣,我抵擋不住。」秋月搖頭。
王薔疑惑道︰「怎麼用毛巾包著甜甜,她尿尿了?」她走到櫃台後,從底下的置物櫃拿出尿布。
「她在旭哥家大便了,他家沒尿布所以用毛巾包著。」秋月親了下甜甜的胖臉,甜甜嚏吧睫吧地叫了兩聲。
王薔掀起隱藏在牆面的板子,將女兒安放在木板上,俐落地幫她穿尿布。
「你跟學長談得怎樣?」秋月問。
「不怎麼樣。」
「他沒打你吧?」秋月又問。
王薔好笑道︰「我看起來像被打過嗎?」
當年自己抹黑戚慕生是為了不想秋月跟羅品葳一再追問,雖然對他有點不好意思,但當時的她心煩意亂,也顧不了那麼多。
這幾年,她雖沒再提過,但秋月與羅品葳卻記得牢牢的。謊既然都說了,現在再去圓,又得把以前的事翻出來,她實在不願,可見到羅品葳好像要跟人拚命的表情,她也得試著漂白一下。
「其實也就——」
「什麼也就,一次都不能原諒!」正義使者羅品葳怒斥。
「沒錯。」秋月附和。
兩人一搭一唱地講著受虐婦女如何堅強站起來等等的話語,完全沒發現王薔尷尬的神色,只得抱起活潑的女兒,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話說回來,我還是很難相信學長會打人,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秋月戚嘆。
「這種人叫衣冠禽獸。」羅品葳冷哼。
王薔輕咳一聲,說道︰「不說這些了。」
「不行,一定要說清楚,如果不是你攔著我,我早揍他一頓。」羅品葳氣憤難平。「不是我說你,阿薔,你平時強勢,怎麼遇上他就矮一截。」
王薔瞥她一眼。「不然你想怎麼樣,約他去操場決斗?」
秋月笑了出來。「好啊,我還滿想看的。」
王薔瞪她一眼,示意她別火上加油。
「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羅品葳拍了下胸口。「你們怕他我可不怕。」
「我不是怕他,只是沒必要跟他糾纏。」王薔以手指梳了梳女兒的頭發。「他的個性多疑又強悍,硬踫硬只是兩敗俱傷,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得為甜甜想。」
秋月忙道︰「學長應該以為甜甜是我的。」
王薔沒這麼樂觀。「我的事在這里不是秘密,他只要稍一打听就知道我有個女兒。」剛剛讓秋月把甜甜帶走,不過是本能反應,擔心戚慕生知道甜甜的存在。
其實她並未打算瞞他一輩子,他畢竟是甜甜的爸爸,沒告訴他其實不公平,但她不想講公平正義原則,原本是想等甜甜大一點再說……萬萬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
懷孕時擔心得要命,怕他突然出來逮人,結果擔心的沒發生,現在都兩年了,他卻突然出現殺她個措手不及,還異想天開地要復合,簡直莫名其妙,真以為世界繞著他轉。
「學長為什麼突然來找你?」秋月疑惑道。
王薔蹙眉。「他想復合。」
「作夢!」羅品葳怒道。
甜甜被她的怒斥嚇了一跳,哇哇地哭了起來。
「小聲點。」王薔瞪她一眼,拍著女兒的背。「乖。」
羅品葳面有愧色。「甜甜乖,干媽不是要嚇你。」她模模甜甜的頭。
「不提戚慕生了。」王薔哄著女兒,等她露出笑臉後才轉向秋月。「你不是要染頭發?」
「對。」秋月點頭。
王薔把甜甜交給羅品葳,說道︰「來吧。」
羅品葳將干女兒抱得高高的,逗她玩,甜甜呵呵笑著,口水滴了下來,羅品葳哈哈大笑。
看著女兒天使般的笑容,王薔浮躁的心沈澱下來。只要女兒好,受點氣也不算什麼,只是她不明白戚慕生要什麼。
他真的想復合嗎,還是想報復她?
他有權利不原諒她,自己當初是走得太匆忙,她不想跟化面對面談分手,只能選擇不告而別。
王薔郁悶地嘆口氣。已經兩年了,現在才來追究當初分手的原因,有意義嗎?
***
一個月後
「戚先生,這是調查資料。」征信社的員工將紙袋遞上。
他接過紙袋,隨手放在桌上。「資料我慢慢看,先說重點,她有男人嗎?」他直白地問。
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不可能,但還是需要強有力的佐證,好堵得王薔啞口無言.
原本並沒打算雇用征信社去調查她,但他回來後越想越覺得蹊蹺,首先是秋月跟羅品葳詭異的態度,再來就是王薔離開他的原因。
他幾乎要相信她真的是受不了他才分手,但紙袋的事點醒他,如果她真的討厭他,依她的個性怎會用他設計的東西?雖說她也有參與設計,但她的個性很決絕,若真的討厭一個人,不可能會留下他設計的作品時時提醒自己。
「沒有。」中年男子說道。「除了街坊鄰居探問外,這一個月沒看到她跟哪個男人特別親密,不過……」
「有話就講。」他蹙眉。「我討厭人家話說一半。」
中年男子上前拿起紙袋,抽出一疊照片。「她有個女兒。」
戚慕生震驚地盯著桌上的照片,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卻先認出小寶寶是一個月前他進蛋糕店時看到的女女圭女圭,印象中,這是學妹秋月的女兒才對……
「你確定沒錯?」
「沒錯。」中年男子肯定地點頭,又拿出一張紙。「嬰兒的出生證明,從母姓,叫王靜,乳名叫甜甜。」
戚慕生沒听到他說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被出生日期吸引住了。他飛快地算了下,腦中忽然閃過那一晚她的熱情……可是不對,他有做防護措施,也不對,還是有風險,避孕不是百分百……
心里涌上一陣狂喜,戚慕生忍不住想大笑,但很快又壓下來。都還沒確認,現在高興還太早,他只知道女人懷孕將近十個月,但其實不到十個月。
小女娃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是他的,除非她一回到台灣就找其他男人,不過依她的個性,可能性很低。
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
就算她離開時不知道自己懷孕,之後也能通知他,可她音訊全無,一想到此,原本欣喜若狂的心情飛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見客戶一會兒狂喜一會兒怒火中燒,征信員工決定還是快閃得好,免得被流彈波及。
「如果還有需要我服務的地方……」
听到聲音,戚慕生才想起辦公室還有別人,付完尾款後,就打發他走了。
他氣沖沖地就想去找王薔問個清楚,但瞧著照片里她與女兒的可愛笑臉,他心一軟,決定緩一緩。他們都是硬脾氣,現在去,除了吵架沒有任何建設性。
他拿起照片,撫過甜甜陽光般的笑臉,試圖從她的五官上找出與自己相似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女兒的眼楮有點像他,鼻子跟嘴巴像媽媽,怎麼他們兩個臭脾氣生得出這麼可愛的女兒?
只是一想到王薔誤導他,忍不住又火了起來,他放下照片,煩躁地走來走去,試圖理出一點頭緒。
他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都有了他的小孩還不肯與他復合……
「在干麼?」陳子蜚走了進來。
「想事情。」他走到桌邊,拿起女兒的特寫照遞到他面前。
「怎麼樣,可愛吧。」
照片里的女娃正抓著頭發,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還露出兩顆小門牙。「可愛,這誰?」
戚慕生咧嘴而笑。「本王的愛女。」
陳子蜚驚訝道︰「你什麼時候……是認的干女兒吧?」
「吃飽太閑,我認別人當女兒干麼。」他瞪他一眼。「不覺得她跟我很像嗎?」
陳子蜚細細審視。「嗯……看不出來。」
戚慕生火道︰「滾!」
「我滾屁?這我辦公室。」戚慕生的工作室太凌亂,借了他的辦公室與人談事,沒想到轉頭就過河拆橋。陳子蜚在皮椅上坐下,發現桌上散著一堆小女娃的照片,令他訝異的是抱著女圭女圭的女人。
「這不是王薔嗎?」他領悟地張大嘴。
「你是說……你……她離開美國的時候懷孕了?」
「嗯。」戚慕生將文件跟照片收進紙袋。
「你找征信社調查她?」陳子蜚已經不知道哪件事比較讓他訝異了。
「有意見?」他睨他一眼。
陳子蜚聳聳肩,識時務地說︰「也不算啦,符合你的作風。」他頓了下後才又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沒想法。」他蹙眉。「你覺得呢?如果有個女人偷生了你的孩子——」
「不用講了,我老婆直接把我分尸。」陳子蜚笑了兩聲,見他嘴角都沒扯一下,才拉回正題。「其實說簡單也很簡單,如果你還喜歡她就跟她結婚,或者兩人一起養孩子也可以,對她沒感覺的話更簡單,每個月給育兒費就行了。」
見戚慕生繃著臉若有所思,他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還不知道,不過絕不可能只給錢。」
「你回台灣就是為了她?」當年他與王薔只見過幾次面,算不上熟,只曉得他們兩個住一起,後來王薔趁戚慕生去法國時不告而別,他知道的就這麼多,畢竟當時戚慕生發狂得差點把屋子都拆了,誰敢多問,又不是想死。
「一部分。」說完,他將話題轉開,與他討論起香港佳士得拍賣公司到台北舉行預展的幾件畫作。
陳子蜚識相地沒再追問私事。他與戚慕生認識也七、八年了,前兩年完全下熟,只覺得此人性格怪異、自大無禮,後來一起工作,慢慢熟了以後,才發現他其實也沒那麼難搞,雖然個性有些陰晴不定,好的時候跟你稱兄道弟、談天說地,壞的時候翻臉不認人、不講情面,可基本上是個講理的人,就是態度惹人厭。
「這幾年張大千的作品又被炒了起來,去年嘉德春拍,他的‘愛痕湖’以一億零八十萬元人民幣天價成交,今年除了他之外,齊白石、徐悲鴻、吳冠中這些大家都會在拍賣會上亮相。」陳子蜚閑聊地翻著桌上的拍賣目錄。「晚上跟幾個藝廊老板吃飯時倒是可以聊聊。」
作為經理人,對藝術雜志、畫廊、拍賣情報等,他都會涉獵,算是做功課,對于市場行情才好掌握。
沒听到回應,他抬起頭,卻發現戚慕生心不在焉地把玩桌上的木頭雕刻。
「慕生?」
「我出去一下。」他得先去找個人。
陳子蜚看著他拿著紙袋急匆匆跑出辦公室,無意識地搔搔下巴,看來應該是去找王薔求證,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個女兒呢?未免太戲劇化了。
「算了,還是少管閑事。」他聳聳肩繼續翻閱拍賣目錄。
***
紐約
「十、九、八……四、三、二、一.」煙花在天空炸了開來,絢麗的色彩與圖案布滿天空,在眾人的倒數聲中跨入新的一年。
每年的最後一天,時代廣場幾乎要讓人群擠爆,王薔本不想來湊熱鬧,但她三天後就要離開紐約飛往日本,拗不過朋友淑華的請求,才答應來跨年倒數。
淑華的朋友與戚慕生認識,也邀了他一起來,不知怎地,王薔最後與他擠在一起倒數看煙火。
當煙花爆開時,戚慕生傾身吻了她,溫熱的氣息覆上她微涼的唇,她震驚地立在原地沒有反應,他抬起頭,露出笑容。
「王薔,我們交往吧。」
她應該拒絕才對,但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
「我要去日本了。」
他皺眉。「你要去日本?」
「三天後。」原本是打算待到春天再走,但這陣子冷得不像話,才想早點出發。
他不高興了。「取消。」
「我為什麼要?」他自以為是的態度讓她不爽。「剛剛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妣應該在他親吻的瞬間賞他一巴掌才對,但她實在太驚訝了,以至于忘了行動,現在再打人好像也怪。
「你去日本做什麼?」他問。
「旅行。」
「別去。」他霸道地說。「留下來。」
她訝異地望著他。「為什麼?」
他說了什麼她沒听清,周遭的人太吵了,她大聲問道︰「什麼?」
他靠近她。「我喜歡你。」
在她驚愕中,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留下來,王薔。」
溫熱的氣息與觸感讓她回過神來,臉上染了一層紅。「等等,你……你怎麼可能喜歡我?」她推開他的頭。
「為什麼不能?」他很不高興親吻時被打斷。
「我們見面幾乎都在爭論吵架……」
「打是情罵是愛。」
「鬼才信。」她瞪他。
他微笑地捧著她的臉。「我沒什麼選擇。」
「什麼意思?」她疑惑地看著他,一邊拉開他的手。
「受得了我的女人不多。」他聳聳肩。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雙眸在煙火下閃閃發亮。
他的胸口怦怦響著,似也在放著煙火,他溫柔地注視她燦爛的笑臉,低頭親著她微涼的唇。「冬天就是要這樣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