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越駛越偏僻。
離開市區,上了鄰近的高速公路,又下了交流道,一路駛上緩緩爬升的狹隘山路。
周遭商家越來越少,聲響越來越靜,屬于花草樹木的大自然林香從葉家祺未掩實的車窗外飄進來。
木棧道、溪流聲、枝椏上垂掛白色油桐花、寫著「桐花公園」四個大字的立牌……
這地方似曾相識,可惜葉家祺並無心思多作他想。
他戰戰兢兢地追隨前方銀色轎車,直到轎車在一間滿是綠意的老舊矮房前停下。
為了避免生疑,他若無其事地越過轎車,停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由照後鏡窺伺後頭動靜。
直到四周都靜下來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此時此刻的行為有多麼不恰當。
般什麼鬼?他這麼沖動尾隨窺探的行為像什麼樣了?
一定是因為那雙毛絨絨的皮卡丘拖鞋太擾人心神,徐翎遺落的領巾又散發著某種令人心緒不寧的香氣,才會擾得他沿路都神思難定。
真不知那是什麼香味,嗅著便教人胸間鼓噪、坐立難安,滿腦子都是徐翎方才上車的最後一個畫面,葉家祺終于想起他為何在窗邊留了道隙縫……慢著!罷才是不是隱約有听見車門開關的聲音?
葉家祺坐直身子,試圖想從室內鏡中瞧出任何端倪,後方車輛似乎早已熄火,卻沒看到任何人影從車上下來。
不過才幾秒鐘閃神,他就把人看丟了嗎?
葉家祺急急忙忙偏首,慌慌張張轉瞧左側後視鏡,冷不防卻發現有張女性臉龐緊貼著他車窗……徐翎?!
「嚇!」葉家祺發誓,他這輩子從沒如此接近心髒病餅。
「葉副理,真的是你?你怎麼在這里?」徐翎眨了眨眼,從窗縫喚進車內的聲音充滿不可置信。她本來還以為她看錯了。
「你忘了這個。」葉家祺打開車門,下車,有些心虛地將放在副駕駛座的領巾遞給她。
「呃?領巾?」徐翎下意識模模自己的脖子,難怪她總覺少了什麼。
她接過領巾,隨手在脖子上打了個結,葉家祺卻在此時突然注意到她側頸上有一枚小小的紅痣,瓖在白皙的頸項,有股莫名的魅人吸引力,幸好,那枚小紅點很快就被掩住了。
「葉副理,真的很謝謝你特地跑這一趟,其實你星期一再還我就可以了,我家這麼遠,浪費你不少油錢,真是不好意思。」徐翎說著說著又笑了。
她總是笑容可掬,喜形于色,真不明白究竟在笑什麼,又有什麼好笑的?而她領巾上的香氣久久未散,一靠近她,仿佛又更馥郁了。
開什麼玩笑?他被她的味道薰得頭昏腦脹頭重腳輕,忍耐到星期一不如殺了他吧。
葉家祺本就心緒煩躁,被她笑得更是莫名光火,她到底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懷疑她有後台,居然還這麼大剌剌的跟協理共乘一輛車,究竟懂不懂避嫌為何物?
又,她不自愛便罷,他為什麼要替她擔心?
念及協理,葉家祺若有似無地朝徐翎身後探了探。
「你在看什麼?」徐翎跟著回首望了望。
「沒什麼。」葉家祺抿了抿唇,回話異常沈穩。
謗據萬年不變的定理,沒什麼通常都是有什麼。
徐翎顰眉,腦海中倒轉回播方才離開餐廳時的畫面——
她接了電話、她到櫃台付帳、她離開餐廳,她坐上學長為她開來的座車……葉家祺的車現在停在她前頭,他應該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所以,他想必是拎了她遺落的領巾追出餐廳,然後見她上了車,一路跟隨,而他現在朝她身後望……
「你在找協理嗎?他回家了。」徐翎很快推論出葉家祺的「沒什麼」。
「……」才覺得她遲鈍的時候,往往都會發現她異常敏銳,葉家祺沒有回話。
「噢,我知道你為什麼跟著我來了,你一定心想︰‘嘿嘿,徐翎,被我抓到小辮子了吧?你果然有後台’。」徐翎眼神燦然,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可不論她是否在開玩笑,葉家祺都不想回答如此充滿陷講的問題。
「我要回去了。」他臉色一凜,伸手便要打開車門。
但願他真是如此想的,就不必白白為她操了這麼多心,而她居然還有興致尋他開心?
「我說著玩的,你別生氣。」見他臉色凍得跟冰塊一樣,徐翎急忙將車門拍回去。
「其實……協理家就住在後頭。」徐翎指了指身後那條石板道,補充說明。
「我和協理住在同一個村子,讀同樣的國小柄中高中,接著他出國念書,我進奧福當業務,他回國之後,恰好也進了奧福管理階層工作。前幾天,我的車送廠保養,他剛好今天去巡保養廠,就順便幫我開回來。」
「你應該向我撇清你和協理的關系,或是要我別將協理是你學長這件事告訴別人,而不是一五一十地向我報告你們有多親近。」葉家祺回應得很沒好氣。這幾乎是青梅竹馬的等級了。
不對,青梅竹馬怎會是重點,他為什麼也跟著在意錯方向?
徐翎和誰一起長大關他什麼事?他唯一應該抓住的重點是,他總算明白她為何能夠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我沒有提醒你,當然是因為我並不認為你會告訴別人。」徐翎聳聳肩,應得斬釘截鐵。
「你又知道了?」葉家祺挑眉睞她。
「我當然知道了,你不是那種會降低自己格調的人。」徐翎認真回答,就連一秒鐘的停頓也沒有。
「再有,你這麼縝密,若真要將這件事說出去,應該會找個利多的時候用來威脅我,或是趁我落水時,用來將我壓得更深,才不會隨隨便便想講就講。」
「無論你怎麼想,對人都應該多留點心。」平心而論,她看人確實很有她的一套,但不管怎麼說,太莽撞與太輕信他人都是事實。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徐翎頷首,可卻笑得一點防備也沒,葉家祺真懷疑她是否有听進去。
「既然東西已經交給你了,我要走了。」葉家祺再度旋身。
「你急著要走是因為生氣了?」徐翎再度拍回車門,不放心地問。
「不是,我趕著回家喂兔子。」葉家祺直視她眼,義正詞嚴。
「哈哈哈哈!喂兔子?」徐翎驚愕過後,笑到不行。
「什麼理由?這樣也行?」葉家祺真是老天爺派來讓她增廣見聞的。
「不是,我真養了只兔子。」葉家祺用一種她很無聊的眼神看她。
「我不信。」徐翎眼中猶有笑意。
「隨你。」
「給我看照片。」徐翎朝他伸手。「有養寵物的人,手機里或多或少有寵物的照片吧?給我看。」
「無聊。」葉家祺不理她。
「好,那它叫什麼名字?」
「兔兔兔。」
「啥?」
「就叫‘兔兔兔’。」
徐翎愣了兩秒才意會過來。
「你取名要不要再懶一點啊炳哈哈哈!」
「你到底要不要讓開?我要上車。」她擋在車門前笑得東倒西歪很不道德。
「給我看‘兔兔兔’的照片我才要讓開。」徐翎玩興大起。
章小敏和阿北都說葉家祺神神秘秘的,現在可以多認識他一點,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給你看你就會讓開嗎?」總有一種他不交出照片,她就要纏他到天荒地老的不祥預感。
「當然。」徐翎指天發誓。
葉家祺眯了眯眼,迅速在心底衡量用一張照片換幾個小時清靜的這樁買賣值不值,接著滑開手機,點出照片,湊到徐翎眼前。
徐翎定定望著那張照片,好不容易安靜了會兒,最後卻爆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兔兔兔’好胖喔——它超肥的……是因為這麼胖,籠子高度不夠耳朵伸展,所以耳朵才垂下來的嗎?」徐翎笑到欲罷不能。
「你兔身攻擊,還歧視胖子,它耳朵垂下來是因為品種的緣故,才不是因為太胖,它每天至少都有出籠活動半小時以上,說不定活動量還比你大。」葉家祺看她的表情像她是個不可理喻的愚婦。
「活動?原來兔子要遛啊?像去公園遛狗那樣嗎?」
「未必要外出,在家也可以。」
「那要看著它或陪它玩嗎?」
「要的,免得它亂咬東西吃壞肚子,或是跳到高處然後跳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