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濤,你怎麼來了?」念潮走到夏子濤身邊,略微仰頭看他。
初見面時,她就已經覺得他長得很好了,在台灣待了一陣子,更加認清他外貌上的出色。覆蓋著長睫的眼楮細長且黑白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豐實,皮膚是好看的淡褐色。過人的身高,立體的輪廓,精瘦結實的身材,加上不過度發達的肌肉。他絕對有本事讓女人尖叫,就算他不會唱不會跳,不是藝人也一樣。
「當然是有事找你才來。」他扯開笑容,又是極度陽光。
噢!真是電力十足的笑容……
比起螢幕上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旁的元芮蓮忍不住倒抽了口氣,還好她對俊男一向免疫,嚇不倒她的。
她走到念潮身邊,附耳向她說了什麼,念潮听得認真,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嘍!」元芮蓮調轉方向準備離開。
「Bye!」念潮向她道別,看向一臉疑惑的夏子濤。「小蓮回飯店整理我們兩人的行李,過幾天我們要搬進這里來。」
「這里?」夏子濤驚訝。開玩笑吧?「這里不是還沒開幕嗎?」
「水電已經有了,另外,會安排保全跟管家進來,因為時間很趕,我得兩個地方一起畫才行。」念潮微笑回答,說得輕松。
油畫就是反覆上色、等顏料乾這點討厭,或許,也可以說是這點方便,她打算先搬進來,等大廳干的時候上去畫總統套房,等套房干的時候下來畫大廳,辛苦一點,努力壓榨靈感還是行的。
她說得恬然,夏子濤卻隱約感覺出這份工作的不輕松,仔細端詳她,臉上倒是真的連一絲不高興也沒有,果然是個很逆來順受的家伙。
「很漂亮!」他指指前方壁面。
「真的嗎?謝謝。」念潮很開心地道謝。
「真的,漂亮到不敢相信是你畫的。」夏子濤笑,回身往大廳沙發走去。
「什麼嘛!真沒禮貌。」念潮看著他背影抗議。
「哈哈!來!」他坐下,拍拍身旁空位也要她坐,舉止親昵得連他自己也嚇一跳。
「嗯?」念潮走到他身旁,偏頭不解地望著他,順從地坐在他身邊。
「我想請你幫忙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問。奇怪?是她多心嗎?怎麼覺得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緊張?
夏子濤從懷里掏出兩張薄紙,攤開她手,放進她掌心里。
「這是什麼?」念潮看了看,看起來很像什麼活動的入場券?
「我今年最後一場巡回演唱會的門票。」夏子濤看見她眨眼一臉疑惑的樣子,才想起她中文不太好,也許還沒看懂。
「啊?」念潮愣了愣。
「本來,這兩張貴賓席是被我爸退回來的。」夏子濤揚眸,視線與她相交。「跟你去擲筊的那天,我媽突然打電話給我,說她想瞞著我爸來……」
「嗯?」雖然不懂為什麼他爸要退回演唱會的票,念潮卻貼心地沒有多問。
「這是這幾年來,我媽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我。」
「這幾年?!」念潮訝異,不敢相信,有什麼事可以鬧到母子好幾年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夏子濤只是笑了笑,沒有解答她眼里的疑問,逕自說下去。「我媽媽平常除了去菜市場買菜跟上美容院洗頭之外,也沒什麼出門,我實在很擔心演唱會這種場合她一個人吃不消……」
「嗯?」
「我的經紀人那天也會很忙……我又走不開……」噯,夏子濤看了看她,有點心虛,突然覺得說話很難,其實他不是非得找她不可,只是仔細審閱過腦中人選之後,他竟然發現自己只希望是她。「時間是下個星期六的晚上,你有空嗎?」他咽了咽口水,整句話都是對著地板說的。
念潮清亮亮的眼直盯著他,唇角彎起明顯的漂亮弧度。「你希望我陪伯母一起去?」她問。
夏子濤愕然,想說的話早一步被開口,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嗯。」他只能木然點頭。
「要在哪里接伯母呢?你把地址抄給我好嗎?我會準時去接她的。」念潮還是笑得好溫柔。
夏子濤卻不自在地尷尬了起來。「可是,萬一我媽因為演唱會人太多空氣太差昏倒了……萬一她又嚷著要找我……演唱會結束我還得去慶功……我們好幾年沒見了……她連我家在哪都不知道……萬一……」他忍不住開始想像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好了,子濤。」念潮打斷他,克制自己不要笑出聲音,伸手掐了掐他臉頰。
夏子濤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終于正眼看她。
「我會開車,我可以帶伯母去。如果伯母昏倒了,我會送她去醫院;如果她演唱會結束要見你,我可以帶她去你的慶功宴;如果她要在家里等你,我會載她去你家。而且我有手機,你隨時可以聯絡得到我。」她的語調簡直像在哄個孩子。
一口答應?雖然不意外,夏子濤還是覺得她真是大神經跟善良得過頭。
「你會迷路……」他吶吶開口。
「小蓮有幫我裝衛星導航。」
「你會被沖出來的摩托車嚇到……」
「我這幾天已經訓練出好膽量了。」
「你租的車很難開……痛!」
上官念潮又掐了他臉,這次很用力。
「很痛耶!吧麼啦?」夏子濤瞪她。
「跟我說謝謝就可以了。」她輕笑。真別扭,這男人連道謝都不會。
看著她無偽笑容,夏子濤不自覺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真詭異,明明她就長得跟他認識多年的韓玥很像,應該早就對這樣相熟的五官免疫,為什麼每次只要盯著她瞧,就會有那種很想吻她的感覺?
他撇開頭,一眼看見桌上那疊被淹沒在未開封油彩間的CD——
他的唱片?
「你的?」他納悶,隨手拿起來看了看,不解地望向念潮。
「嗯。」念潮臉上迅速飛過一抹紅,笑得有點難為情。「前幾天托小蓮買的。」
「干麼浪費錢?!」夏子濤挑眉,把CD隨手拋到桌面。「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要我給你就好了。」他背靠進沙發,看起來有點不爽。
念潮不懂他為什麼不高興,有人說自己唱片不是好東西,買了浪費錢的嗎?至少,她絕不會這樣說自己的畫。
她走到桌前,把被他亂丟的CD疊好,回身蹲在他面前。「怎麼這麼說?我很喜歡,很好听。」她盈望著他眼,說得真誠。
「有什麼好喜歡的?就是迎合市場做的芭樂歌而已。」他唇邊揚起一抹自嘲,听起來很怨天尤人。
「你自己不喜歡?」念潮側了側頭,問他。
夏子濤只是暗了眸色,把頭轉開,沒有搭理她。
「子濤,你喜歡我的畫嗎?」念潮還是蹲在他身前,仰著臉問。
沒有料想到她會冒出這個問題,夏子濤對上她眼神,呆了半晌才開口。「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但是我覺得很漂亮。」
「適合這間飯店嗎?」
「很適合,比那些爛石頭跟水晶燈適合多了。」他說,絕不只是恭維而已。她的畫很有生命力、很富朝氣,讓精雕玉琢的大廳添了幾分狂放的霸氣。如果這是關家想呈現出來的不可一世氣度,那麼絕對是大大成功的。
念潮站起身子,走到畫前,回頭笑望他。「嚴格說起來,這已經不是我的創作了。」
她拿起油畫刀蘸了顏料,直接在牆壁上調起色來。
「在這上色之前,我得先交給雇主草圖,不停修改直到他們滿意為止,除此之外,我還得研究這里的光源,照會建築師,在他們能提供的素材里選擇我能用的,另外,我得確認牆壁的材質,配合那些我沒辦法改變的硬體。」她揚揚手中顏料。「你看,其實這是我最不喜歡用的牌子。」
隨即又指了指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燈,說道︰「從這里來的光源也不太好。」她笑了笑,指指前方。「甚至這面畫也不是我當初想要的樣子……老實說……」她吐了吐舌,笑得很靦。「我覺得這次雇主品味有點問題……」
夏子濤會心一笑,他也常常覺得唱片公司老板品味有問題。
「在法國,有很多人會瞧不起我這樣的作為,藝術家應該要堅守自己的信念啊,怎麼可以為了賺錢配合雇主隨便修改自己的創意呢?你看,有多少堅持理想不願向現實妥協的有名大師,他們死後畫作廣被流傳之外,就連人格也頗被歌頌。哪像我這個拿人手短的小畫家呢?」
夏子濤頓了頓,走到她身邊,望著她的黑眸里有太多情緒。原來,看起來明亮美好的她,其實也得承受很多蜚短流長。
「可是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喔!」她看著他笑得燦然,彷佛所有的輕視嘲弄都不曾發生一樣。「我覺得我很幸福,可以靠畫畫維生。如果我多接一些案子,讓更多人認識我的畫,就算這些案子很商業也沒關系。」
她又轉頭,繼續拿畫刀在牆上刻畫。
「更多人認識我、更多人金援我,我就有更多力量可以開個人畫展,讓大家都看見我最原始的創意及努力……更何況,我也喜歡我為這些雇主畫的畫,當我能配合他們那些……呃……很奇妙的品味,完成他們的期望時,我也覺得很有成就感。子濤——」她抬眸直勾勾地看著他。「你會瞧不起為雇主畫畫的我嗎?」
夏子濤抿唇,用力壓下心頭那股騷動,他怎麼會瞧不起她呢?
「不會。」出口的聲音澀澀的。
他覺得她很棒、很美好,她說的話每一句都挑中他心事,解開了一直纏繞在他胸口的那道死結,就像鯁在喉頭的長刺終于被拔起一樣。一直徘徊在主流市場與自我理想中那顆懸宕不安的心,此刻似乎找到了依歸。
「子濤,我喜歡你寫的歌,也喜歡你的聲音,我不知道你希望自己的音樂是什麼樣子,但是我很喜歡。」念潮唇邊揚起一朵清麗笑花。
夏子濤胸口一融,直視她眼中波光瀲灩,心里一陣柔軟……轉念又想抗拒那份暗涌。「那是因為你不懂音樂,你這個只會吃飯睡覺跟畫畫的懂什麼?」他走近她幾步,將她垂落的發絲勾到耳後,口氣很凶,動作卻很輕柔。
「什麼嘛……」念潮咕噥,連他也笑她只會畫畫了。「總之我很喜歡就是了,你也得喜歡才行。」
她的抗議令夏子濤溫煦微笑,他忍不住想起那個和她一起去擲筊的早晨。忽然注意到她還用著那天給她的手環將長發束成馬尾,大掌忍不住哀上她臉頰。
「喂!」
「嗯?」
「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她抬眸。
「土地公說,你欠我一個吻……」
什麼?念潮還來不及反應,夏子濤便遮住她視線,傾身吻住她——
他唇上的溫度熾熱得嚇人,念潮沒辦法思考,忘了動作,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輕輕踫觸,原本只想淺嘗即止,但在滑過那如花瓣般的觸感之後,卻舍不得就這樣放開。帶著些許試探,他伸出溫暖的舌輕舌忝,念潮似乎嚇了一跳,嘴唇微啟半張,就這樣讓他滑進唇齒之間。
他吸吮,濕熱且激情地交纏引誘著她的……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念潮腦子亂哄哄的,她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應他。
夏子濤不知道她是因為驚訝,還是由于對男人沒有太多經驗所以才顯得如此生澀?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是後者。而現在,她的順從只是徒增他的更加侵略而已。
交換角度之間,他又更加深了這個吻。
然後,他們兩人同時听見念潮手上油畫刀掉落的聲音……
那個讓她頭昏腦脹的凶手終于放開她。
夏子濤直視她,很滿意她原本輕淺的唇色變得艷麗瑰紅,她的眼神看起來很迷惘蒙朧,讓他忍不住低笑。
「演唱會見。」夏子濤模了模她頭,听起來無比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