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別謝了,早點休息,晚安。」于培武旋身正要下樓,一道從三樓奔下的迅疾腳步聲令他尚未松懈的神經又為之緊繃!
他幾乎是出自本能反應的,在第一時間沖向沈蔚藍的前頭,將她牢牢地護在身後。
沈蔚藍一愣,而從三樓奔下來的房東太太更是一臉看到神經病的與于培武直視,對著他高大身軀後頭掩著的嬌小人影喊道︰「沉小姐,是不是你回來了?」
「是,是我,房東太太,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沈蔚藍從于培武身後探出頭,感覺到他因為來人是房東而松了一口氣,心里頓時升起一股暖意。
她的老板,原來是一個這麼縴細溫柔的男人……
「厚!還不就是你,才害我這麼晚還沒睡!」房東太太指責地戳了戳沈蔚藍肩膀。「我當初就是看你乖乖的,想說你一定不會欠房租,才答應不收押金就把房子租給你捏,而且還租得這麼便宜!結果你這個月五號要繳的房租,拖到今天二十五號了都還沒繳!」
「對不起啦,房東太太,我明天領了錢,晚上就把房租拿上去給你。」沈蔚藍連連鞠躬道歉。明天ChezVous不發薪水,但是她在學校兼職的行政工作薪餉會下來。
「厚!好啦,沉小姐,你明天一定要記得給我捏,下次房租要是晚繳記得要先跟我講啦!不然我按你電鈴都沒人應門,還以為你跑了,煩惱到睡都睡不著咧!」
「對不起、對不起……」沈蔚藍還是一直道歉。
于培武看著這一幕,除了覺得房東太太其實人還不錯之外,突然,又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他一時還說不上來。
「後啦!不用對不起了啦,阿是說,電鈴是壞了喔?」房東太太又跑過去按了按電鈴開關,側耳听了听,果然沒听見鈴響。「電鈴好像都不會響捏!沉小姐,電鈴壞了你要告訴我啊,我才可以請人來修理啊,這是我們房東的工作啦!」
「呃……不、不用修理啦,房東太太,電鈴沒有壞。」沈蔚藍說得有點心虛。
「啊沒有壞怎麼不會響?」
「……我忘了繳電費。」沈蔚藍猶豫了會兒,最後支支吾吾地吐出這一句。
房東太太的眼楮突然危險地眯了起來。欸,房租沒付,電費也沒繳,這很嚴重喔!
「沉小姐,我是看你乖乖的,也很喜歡你啦!但是你要是想白白住我的房子,這樣是不行的喔!天母這邊地價很貴你也知道,我一個月才租你——」
于培武忽而出聲打斷房東太太即將發表的長篇大論,他終于知道這整件事情哪里不對勁了。
「房東太太,對不起,這些錢先給你,其他不夠的我們明天再補,現在很晚了,你先讓沈小姐進去休息吧!」于培武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張千元鈔票塞進房東太太手里。
沈蔚藍太過驚嚇,以至于她伸出手想阻止于培武拿錢給房東太太的動作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一臉驚愕地盯著她正義感過剩的老板,啟唇想說些什麼。
于培武只是按了按沈蔚藍手臂,要她先別說話。
他不怕沈蔚藍跑掉,畢竟現在是月底,他掏出的錢能從她這個月未支付的薪水里扣,但是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弄清楚。
房東太太沾了沾口水數了數鈔票。
「後啦後啦!明啊載一定要把剩下的房租付清,電費也要去繳一繳捏,不然我也是會趕人的,栽影後,哇賣來困啊!」房東太太說完,便逕自回身上樓了。
「老板……」沈蔚藍的心情並不只是感激涕零而已,她是誠惶誠恐,不知道為什麼與她初次見面的于培武要這麼做。
于培武只是神色復雜的望著沈蔚藍。
他這麼做的理由只因為,方才他的腦子很盡責地將他今晚听見的所有事情串連在一起——
先是連嘉莉說她最近拚命打工、廚房師傅說她老是拿餐廳的剩湯,再來是那個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說她欠了三、五百萬要她陪睡、她小心翼翼地撿著掉落地上的那堆過期微波食品,最後是積欠的房租、逾期的電費……
這個看起來很乖、很有禮貌、總是笑臉迎人的女孩究竟惹上了什麼樣的麻煩?
「你到底欠了多少錢?怎麼欠的?欠了什麼人?跟剛才那個攻擊你的男人有關系嗎?」于培武想也不想的劈頭便問。
他如此單刀直入的問句令沈蔚藍渾身一震。
她望進眼前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眸,愣愣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老板,對不起,謝謝你,讓你擔心了。你剛剛幫我墊的錢,我明天領到薪水就還你。時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晚安。」她又朝于培武燦爛爛的笑,大幅度的鞠躬,不著痕跡地避開于培武方才的問句。
于培武望著她的笑臉,只感覺到一陣比方才更猛烈的心疼。
他不知道她是因為對他有所防備,所以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還是因為太過習慣把所有的難處都往肚子里吞,所以才不願意開口?
那一瞬間,沈蔚藍臉上掛著的笑容竟然令他很難過。
她沒有開口跟他說那個襲擊她的男人究竟是什麼人,也沒有開口向他預支薪水,她可以找到很多理由向他解釋這些事情不是她的錯,但是她沒有,她只是拚命地、努力地向他道歉也道謝,笑著說「我很好、我沒事」。
謝謝你,我很好,我沒事。
她的逞強與無助在于培武心里無邊蔓延,卻也找不到更多理由追問與介入。
既然她不想提,那、就這樣吧!
「晚安。」于培武微微頷首,向沈蔚藍道別的口吻听起來有幾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無奈。
「晚安,再見。」沈蔚藍的身影消失在繳不起電費的薄薄門扉後頭。
不平靜的夜,在鐵門關上的那一秒,瞬間歸于沉靜。
「蔚藍,等會兒別急著走,到VIP室來,我有事找你。」連嘉莉對著已經換下制服圍裙,正在打卡鐘旁邊排隊等打卡的沈蔚藍說道。
「喔,好。我馬上就來。」正好,她也想找嘉莉姊。今天于老板沒來店里,她想把欠于培武的五千元轉交給連嘉莉。
沈蔚藍打完卡,整理好包包時,連嘉莉已經在ChezVous提供給需要隱私的貴客用餐的獨立包廂內等她。
「坐。」連嘉莉指了指前方座位,要沈蔚藍坐下。
為了避免自己等一下忘記,沈蔚藍在落坐的同時便遞了一個標準信封給連嘉莉。
「嘉莉姊,這個麻煩你幫我轉交給于老板好嗎?」
「這是什麼?」連嘉莉疑惑地掂了掂信封。
「呃、那個……于老板昨天先幫我墊了一筆錢,他今天沒有來店里,我想你遇到他的機會比較多,可以請你幫我轉交給他嗎?」
連嘉莉的眼神眯了眯,將信封袋推回去給沈蔚藍。
沈蔚藍一臉不解地望著她。
「房租的五千塊嗎?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找你進來的。」
「啊?」沈蔚藍一楞,突然覺得有點難為情,原來于老板跟嘉莉姊提過這件事啊,知道她積欠房租的人又多了一個,真是有股說不出的丟臉……
連嘉莉將沈蔚藍的困窘看進眼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仿佛要她放心似地說道︰「關于這筆錢,老板已經吩咐我,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分次從接下來幾個月的薪水內扣。」
「啊?呃?不、不用啦!」沈蔚藍連忙搖手。
連嘉莉投了個懷疑的眼神給她。
沈蔚藍急著解釋道:「嘉莉姊,真的啦!我今天已經拿到學校發的薪水,可以還老板,沒問題的。」這筆錢下來,她的手頭就有暫時、短時間、稍微寬裕一點點了。
「學校發的薪水?」什麼時候學校會發薪水給學生了?
「是啊,學校發的薪水。我平時在學校教務處有兼一些打雜的行政工作。」
「你兼兩份工作?」連嘉莉微微偏首。看來,于培武推測沈蔚藍的經濟狀況似乎遇到很大困難的可能性很高。
「呃,對。」連嘉莉擰眉思忖的神態令沈蔚藍陡然心驚。「嘉莉姊,我不會影響到ChezVous的工作的。」拜托,她千萬不能因此被革職,她短時間內找不到時薪比ChezVous更高的工作了。
「蔚藍,除了學校,你還有兼職別的工作嗎?」連嘉莉又問。
「呃,有……我有時候還會接一些外包的翻譯或打字稿件回家做,不過那只是偶爾,也不會影響到工作的,真的。」生性不會說謊的沈蔚藍又趕忙解釋。
「那你哪來的時間睡覺跟念書?」連嘉莉問。她有注意到沈蔚藍最近的臉色越來越糟。
「我……」沈蔚藍低下頭,無法反駁,她近半年來的課業的確是一落千丈。
「蔚藍,于老板今天跟我大略提了一下昨天發生在你身上的事,要我最近有空的話,下班之後就開車送你回家。」
沈蔚藍驚詫揚眸,簡直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她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已經遭遇了一連串的壞事,那麼,在ChezVous工作就是唯一的好事。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當老板的人可以如此平易近人及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