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因為她已經如此以為,所以當她獨自一人在打烊的店內準備明天訂位的餐桌時,完全沒預料到于培武會突然拉開了鐵門,像是早就知道她還沒離開店內似的,一進門便從她身後喚她——
「蔚藍,你在發什麼呆?」
正在布置餐桌的沈蔚藍手中刀叉掉落,倉惶回眸,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于培武。
「老板?」沈蔚藍困惑凝望著于培武的眼神楞楞的,有股說不出的嬌憨。「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她傻傻地問。
「不然你還會在哪里?」于培武彎身將她掉落的餐具丟進待洗區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出聲來。
沈蔚藍的生活很單純,店里、家里,就這兩個地方而己,不然她以為自己還能在哪里?
不過……真該辦支手機給她的,這樣他剛才就不用還特地跑到她家去按門鈴,而且,打烊後的ChezVous又不接听店內電話,即使他明明知道沈蔚藍就在店里,他也無法及時聯絡到她。
「不是……我以為……」以為什麼?沈蔚藍聳肩,搖了搖頭,又將原本想說的話咽下去。
她想跟于培武說什麼?說她原本以為他打算永遠不見她,想當作那晚的事情完全沒發生過嗎?她怎麼可能對他還麼說呢?而且,她好討厭這麼鑽牛角尖的自己。
「以為什麼?」于培武疑惑地望著她,見她搖頭,接過她手中的餐具籃繼續布置,又問道︰「這是最後一桌了嗎?已經都擺好了嗎?」他想等她把手邊的事情做完,再與她好好地談一談。
「還沒,剩下那間VIP。」有七個人的訂位,還有最後七副餐具要擺。
沈蔚藍將于培武手中的餐具籃搶回來,神色慌張地大步往VIP室走去。「老板,這些事不用麻煩你,我來就好,真的。」老板幫領班擺餐具?這像什麼樣子?
「嘿,蔚藍。」于培武跟在她後頭走進VIP室,大跨步旋身擋在她身前。
沈蔚藍抱著那籃餐具,揚眸,困惑的眼神迎向他。
「你叫我『老板』要叫到什麼時候?」于培武望著她,笑容俊朗。
「啊?」沈蔚藍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你以為我隨隨便便就和女員工上床?」于培武危險地揚高了一道眉,眸心深處有惡作劇的笑意凝聚。
沈蔚藍側頭凝望他,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或許,她與于培武之間的立足點太不平等,于是她總覺得自己矮了于培武一截,不該問他、不能問他、也不能要求太多。
她不是不在意,但是她心里隱約覺得,就算于培武是個隨便就與女員工上床的人又怎樣?不論是她欠他的金錢,或是她與他職務上的不對等,都令她感到太卑微,卑微到她只能說服自己不能計較。
她青一陣白一陣、倏地轉過太多心思的神色,令本還想開玩笑的于培武猛然感覺到一陣心疼。
于培武拿過她手中的餐其籃隨手一擱,牽著她的手在旁邊座位上落坐。
「好,我們一樣一樣來好了。」于培武托起她下巴,強迫她抬眸迎視他的眼。「首先,蔚藍,那天聚餐我喝醉了,很抱歉我失約了。我要你等我,人卻沒有到。」
沒預料到于培武會如此慎重其事地跟她道歉,沈蔚藍錯愕著。
「沒關系。」她搖頭,回答得有些不可置信。
「再來,我想過在上班時間打電話到店里找你,但是,先別提你可能會忙到無法接電話,在其他員工面前跟你講太久的電話似乎也不太方便……然後,這兩天我家里發生了一些事,等我回神過來已經很晚了,我很擔心那麼晚跑去你家,你已經睡了,所以……」
「家里怎麼了?一切都好嗎?要不要緊?現在已經沒事了嗎?」沈蔚藍問得懇切。
她沒有家人了,所以她每每听見別人家里有狀況,總是會十分焦急,唯恐別人像她一樣孤苦伶仃,她正要再問,放在膝上的雙手卻被于培武一把捉住,湊在唇邊吻了一口。
這個傻姑娘啊!她為什麼總是擔心他的事,比擔心她自己的事更強烈激動呢?
他就是因著她這份貼心與傻勁,才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她佔滿心房嗎?
「家里的事情,我的確遇到一些困難。不過,我剛說了,一樣一樣來,這件事等等再說,先談我們之間的事吧。」于培武伸出一只食指阻止沈蔚藍又想發問的唇。
沈蔚藍盯著于培武自信堅決的眉目,縱使有再多疑問,也被逼著吞回喉嚨里,耐著性子靜靜地听他說。
結果,于培武才說了一句話,就差點逼出她的眼淚來——
「對不起,我對你做了那種事,卻什麼都沒有說,還連著好幾天讓你見不到人,這幾天,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于培武心疼地撫過她法然欲泣的臉頰,將她摟進懷里。
沈蔚藍在他懷里搖頭,強迫自己不要落下淚來。
于培武怎麼能夠這麼好呢?他這麼體貼,還擔心著她患得患失的心情,這樣,就夠了,真的。
于培武摟著沈蔚藍,輕撫著她的背脊,像在誘哄個小女孩似地輕拍。
沈蔚藍沉默了好半啊,終于才在他懷中,以一個悶悶的、听起來像是哽咽哭音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忘記你對我做過什麼事了。」
「忘記了?」于培武在她的頭頂笑出聲音來,將她拉離懷抱,望著她的眼,伸手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很好,怎麼有這麼好的事?所以我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可以不認帳?所以,我也許還可以多做幾次?因為你這麼便利?」
沈蔚藍居然還真的點頭了,于培武瞬間有股想捏死她的沖動!
「嘿,蔚藍,看著我。」于培武又抬高她低垂的下巴,望進她的眼,口吻堅決沉定地說道︰「蔚藍,我不想唱高調,但我的確不是那種性跟愛可以豪邁分開的種馬下半身男主角,所以,你最好也不要以為自己是那種逆來順受、有求必應的便利商店女主角,我今天來找你,不是要跟你說,我那天只是一時酒後亂性、精蟲沖腦啥的才跟你上床,我那天跟你上床時,根本就還沒喝酒。」
沈蔚藍楞楞地望著他,于培武不禁又出手捏了她臉頰一下。
「蔚藍,我很喜歡你,我來找你,是要跟你說,我要跟你交往,你听見了嗎?」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了,但是,這倒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女人表白。
以往,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是像連嘉莉那般主動積極,與他逐漸從哥兒們變成情人的。
這幾天,他的確很忙,但也有好好厘清自己的思緒,他是喜歡沈蔚藍沒錯,但是,沈蔚藍和他以往遇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一般的女人,要是在一個完全不知道男人心意的狀態下與對方上床了,應該會窮追猛打問出個所以然吧?萬一對方只是玩票性質的游戲一場,至少也要問出個答案,好痛快地給他一巴掌吧?
但是沈蔚藍卻完全不動聲色。
她雖然沒有手機,但他有啊!她怎麼就不給他通電話,像別的女人一樣探探他的心意?結果,他一邊忙著,一邊等著,等到他也莫名地焦慮了,覺得他似乎得早點解決這件事才行,于是他今天便來了。
于培武不知怎地,靜睇著遲遲沒有回話的沈蔚藍,忽而也感緊張了起來。
「我說我要跟你交往,交往、男女朋友那種交往!蔚藍,你听見了沒有?」于培武又問了一次,口吻凶巴巴的,像是要掩飾自己對表白這件事的不熟絡與緊張似的。
「……听見了。」他竟然這麼凶?沈蔚藍覺得好甜蜜、又好好笑。
「那你覺得怎麼樣?」于培武這句話的語調听來更凶狠了。
「……」什麼怎麼樣?他現在是想打架嗎?沈蔚藍徹徹底底地笑出來,笑得很可愛,像朵太陽花,就像她當初吸引于培武時的一樣,朝氣蓬勃、活力十足。
「好,你沒意見,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很晚了,我們一起把工作做完吧,等等我送你回家。」于培武抹了抹鼻子,卻抹不去臉上那抹暗紅頰色。
他站起身,正要走到餐桌前擺刀叉,忽然又回身過來交代道:「還有……那個,蔚藍,我是不年輕了、而且大你好幾歲我知道,但是,你以後叫我時可以省略後面那個『哥』字沒有關系。」情侶間這樣叫很瞥扭吧?他听不順耳。
于培武孩子氣似的抱怨令沈蔚藍輕笑出聲,她忍不住踮起腳尖,傾身向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知道了,培武。」她環住他的頸,在他耳邊輕聲低喃的音調好誘人。
鼻間竄入的甜美氣息實在太好聞,于培武伸手攬過沈蔚藍縴腰,將舌尖探入她檀口,迫不及待地加深了這個吻。
只要幾秒鐘,沈蔚藍的身體便變得與他同樣滾燙熱情。
于培武一把扯掉圓桌上的桌巾,慶幸這張桌子上什麼易碎的餐具杯盤都還沒擺。他將沈蔚藍放到桌上,在她耳邊呢喃著說道︰「蔚藍,你讓我覺得我像個腦袋裝滿了黃色廢料、成天只想著的色痴……」
「那也不要緊……色痴就色痴吧,我們一起當色痴……」沈蔚藍笑著,回應起他的吻,讓自己的身體緊貼纏繞著那具強烈渴望她的男性身軀。
她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她這輩子只會與他這麼徹夜。
她希望,他這輩子也只能這麼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