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簽個名,然後就讓我們平靜地結束這一切混亂吧。」
梆洛的陰沉的笑聲響徹靜謐的山間,她敢打賭,這絕對比德州電鋸殺人狂的電鋸聲還要嚇人。
梅杜莎抬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抹去額際細布的冷汗,眼角余光覷向唯一無人阻擋的方向。
那是像隨時會崩塌的濕軟陡坡,雖然底下有雜密的草叢,但她估計從那里一路滾下去,難保雙腿不會骨折……哇,去他的,那些恐怖片、驚悚片甚至是動作片根本全是唬人的!誰這麼有膽子敢跳下去?
「莎莎,別亂來!」識破梅杜莎心中打算的席凡銳眸倏凜,準備上前擒住她。
「捉住她!」葛洛重重地敲響拐杖,喝令保鏢拔槍抓人。
決定放手一搏的梅杜莎己然拔腿狂奔,一路奔至她唯一的生路,猛咽口水打算冒險滑下陡坡,心想,這麼做起碼還有點存活的希望。
「梅杜莎!」
錯愕的威廉也隨後飛撲過來,一瞬間,梅杜莎覺得他還真是像極了暗夜中展開斗篷的吸血鬼,要不是她腿受了傷,絕對一腳踹飛他。
她對他們的叫喚置之不理,站定位置後,當靴尖陷在軟泥中,狂風吹起,她作勢欲縱身一跳。
剎那間,急速下墜的身子霍然被橫腰摟住,渾身沾了泥的她讓一股蠻橫的勁道拖了回來。
梅杜莎慌亂驚悸的急欲掙月兌,席凡暴躁如猛豹,一路拽著她,蓄滿驚人氣魄的身軀和她一樣狼狽不堪,全身沾滿了泥。
她眼冒金星,差點失去意識,耳邊陡地響起一聲巨吼。
「你就不能對我多點信任嗎?」
睜開迷蒙渙散的眼,對上熟悉的深邃棕眸,她既迷惑又生氣的問︰「我還能信任你什麼?」神經病,都這個節骨眼了,他居然還有心情問她這種無聊問題。
「我保證過,我不會再傷害你,你全忘了?」席凡捧起她有些失神的臉,宣泄著壓抑己久的怒氣。
「把我傷成這樣,還說不會傷害我,那我真不知道你所謂的傷害會多恐怖。」可惡,她完全使不出力氣,就連想推開他也沒有辦法……
雜沓的腳步聲尾隨而來,奔得微喘的威廉忽然臉色一變,將手電筒的電源切斷,迅速旋開燈泡,切換暗藏的機關功能,熟稔地點燃警示彈,擲向空中。
絢爛繽紛的火花挾帶著隆隆的煙硝聲瞬間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像是在指引什麼人前來。那呈現放射狀仿佛排成一朵花的煙火……那根本就是羅蘭家族特殊的警示燈。
疲累的雙眸仰瞪著夜空中燦爛的煙花,片刻之後,梅杜莎渾沌的腦袋總算能厘清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了。
天啊!她又被擺了一道!
忿忿地看向已撕下襯衫的下擺替她包扎的男人,梅杜莎突然哭得淅瀝嘩啦。
「死席凡,你居然這樣玩我!演戲演得這麼真,害我以為你真的要……」
「想不到,你竟然對我這麼沒信心。」他細心地替她止血,向她投去飽含怒意與無奈的目光,這性感的神態太過吸引人,害她差點噴鼻血。
壞透的心情豁然開明,梅杜莎吸吸鼻子,有點可憐兮兮的以微顫的聲音說︰「騙子!為什麼不告訴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引葛洛出來?」
「他很狡猾也很小心,每次行事或是與我聯絡都是輾轉透過他人,唯有這次,你離開巴黎就等于離開安全核心,如此一來才能讓他松懈心防,親自出面解決。」
「那剛才在破屋里時,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希凡拉起她的手腕,將紫蕾絲綴飾的袖口推高,指尖敲擊著她腕上的機械表。
他揚起濃眉不說話,但梅杜莎已經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麼。
這只名貴的表是去年葛洛送給她的,說是要慶祝她正式回歸家族。
「卑鄙的老頭,竟然在這麼貴的表里裝竊听器!」迅速解開表帶將表狠狠地甩遠,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戴表!
威廉突然擠進他們倆之間,很不識相的開罵,「你白痴啊,就這麼信不過我?連你哈得要死的愛人都不相信,活該搞成這樣。就算想死也等明天,剛好是你生日,到時候生日和忌日同一天,往後要祭拜也比較方便。」
「你閉嘴啦,臭威廉。」沒臉回嘴的梅杜莎只能扭開頭,索性將火速暴紅的艷容埋進席凡的胸膛。
席凡伸掌探她冰涼的額溫,瞥見不遠處晃動的人影,俐落的將懷中的嬌軀打橫抱起,壓低音量,「葛洛來了,不要出聲。」
她有些慌張,推拒著想離開他的臂彎。「放我下來,不要讓他起疑。」
席凡攏緊十指牢牢摟住她,雙眉深深地攏起,語氣卻極輕,「不必,已經來不及,也沒那個必要。」
梅杜莎一愣,循著雜沓的聲音來源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子彈己上膛的槍桿一字排開,葛洛身邊精心挑選的保鏢們己蓄勢待發。
「席凡,想不到你還是一心向著她。」葛洛嗤嗤發笑,對此並不意外,似乎早有所預料。「你以為我這麼笨,會看不出你跟莎莎之間的曖昧?」
席凡漠然地回應,「我知道你對我早有防備。」
「沒錯,我是懷疑你會在重要時刻反叛,所以早就決定等解決完她再來對付你。」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一旦暴露了你的野心與陰謀,就注定你終將以失敗收場。」
「哈,你不必威脅我,知道內情的人只有一個,而且他比我更加覬覦一切,他絕對不可能……」
「你說的那個人,是瑞奇?」席凡的唇角彎起冷冽的弧度,而他懷內驚詫的秀麗臉蛋則猝然抬起,以懷疑的眼神睨著他。
梆洛有些錯愕,但仍力圖鎮定。「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只是你有眼線,縱使我離開了,早已布下的線眼仍然存在。」
「那又如何?」葛洛不以為意的冷笑一聲。「瑞奇比我更痛恨保羅,他一定會力拱我繼承接管,而你們這對小情人就到天堂去陪保羅吧。」
撂下話後,葛洛忽然高揚起細杖,笑不可遏地朝向整齊劃一的槍桿下令,「開槍,一個都不能放過!」
威廉當場氣得跳腳,「等一下!老頭,你要是敢開槍,就是跟羅蘭家族作對,我不信你敢這麼做!」
梆洛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沒用的小白臉,你只不過是席凡找來的不入流幫手,想提什麼羅蘭家族來騙我?」
威廉瞪向席凡,「喂,合伙人是干假的嗎?這個肥老頭居然不知道我的來歷?」
當下,默契忽然瞬間提升至百分百的情侶,同時擺出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梅杜莎更是故意裝傻,「什麼?你是什麼來歷?我怎麼不知道?」
威廉氣炸了,「哇,你們幾時這麼合作無間了,竟然還聯手整我!」他就知道這樁事業會很劃不來,該死的奸商世家,可惡的「奸夫巧婦」!
「開槍!」葛洛驟喊的命令聲終止了他們這場笑鬧。
剎那,扣扳機聲此起彼落。
破曉的晨曦乍現,漸露曙光,原本聚攏的雲逐漸散去,當一聲尖銳的槍聲劃破寂靜,山林間的群鳥振翅紛飛,刺鼻的血腥氣味彌漫開來,遠方,教堂響徹雲霄的鐘聲像是死神所敲響的喪鐘……
當啷……當啷……每敲響一記,就震動心弦一次。
梅杜莎心悸地猛然憶起當年保羅的那場盛大的葬禮,那時的她多麼迷惘彷徨,為了保護席凡,她甘願只字不提的遠走他鄉,但她從不後悔,而且,她還因此認識了威廉和白雪兩個怪咖死黨……
多年後,她帶著心里隱藏的傷痕回到巴黎。席凡和她都變了,因為歲月,也因為深藏于兩人心中隱晦的曖昧,他們終于能坦然面對彼此,也面對愛情。
听似很荒謬,但當一個人深陷在愛情泥淖中時,不再有一件事是正常的。
而這一切,像是顆巨大的水晶球不斷旋轉、旋轉,在刮起狂風暴雨之後,他們努力的平息它、跨越它。
風暴過後,一切都該結束,歸于平靜……
冗長的靜默過後,總算有人開口。
「喂,抱得這麼緊,小心骨折。」相當欠人踹的威廉式吐槽。
緊閉雙眸的梅杜莎霍地一愣,睜開雙眼,迎上席凡噙著笑的俊臉,一旁則是猛翻白眼的威廉,她錯愕得險些從席凡的臂上摔下來。
前方,一道雙膝跪地的人影,震懾的看傻了梅杜莎。
梆洛的左肩與大腿各中一槍,僵硬呆滯的頹然跪地,他面朝向右斜方,雙眼凸瞪,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黑吃黑,他最信任的貼身保鏢們竟然全被人買通!
不,他們全是從羅蘭軍校精挑細選出來的,難道那個小白臉真的是……
這時,有道瘦削的人影緩緩出現,一張陰沉不討喜的臉逐漸明顯,常讓梅杜莎暗地里偷罵是老陰鬼的瑞奇,竟然握著把手槍,宛若在山野中散步似的朝他們走來。
梅杜莎看向他,愣愣地低哺,「怎麼可能會是他……瑞奇明明是最可疑的人……」
席凡傾身在她耳邊再次提醒,「記住,別再相信你的直覺。」
霎時,梅杜莎窘得皺起五官,根本不敢看向瑞奇。喔,去他的鬼直覺!
「莎莎,以後記得別再以貌取人。」瑞奇睨了滿臉窘紅的梅杜莎一眼,「雖然我一向和保羅處得不好,但這不代表我就有意背叛。」
被前後夾攻的她只好兩眼一翻,執起手背撫額,活像在演莎士比亞的戲劇,造作地低嘆一聲「啊,我不行了」之後,順勢便倒進席凡懷內,意圖相當明顯,擺明了想佯裝體力不支暈過去。
不然還能怎樣?淪為笑柄還不夠,難道還要被損到耳朵長繭嗎?
接著,四周的暴笑聲此起彼落,轟炸得某人裝死裝到全身僵硬兼雙頰發燙。
不管了啦,她滿身是傷,裝死也很正當,她詛咒這幾個人最好笑到抽筋導致顏面神經失調。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梅杜莎在心中哀號著一千、一萬遍可惡,最可惡的是為什麼這一切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