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中又多了幾個穿黑衣服的客人。」
書房內,尉遲秀正埋首于公文中,身為十六衛中難得文才能跟文官比拼的他,責任十分重大,因為公文都算在了他頭上。
桌上堆積著慢慢的卷宗,尉遲秀嘆了口氣,長安城內軍隊的巡守編制,實在令他頭疼。
方才向他稟報有客人的男子,真是他麾下的副將之一——季忠。
「全都扔到老地方去。」他頭也不抬地交代。
季忠笑了笑,「將軍,老地方已經人滿為患,恐怕塞不下了。」
他們口中的老地方,就是尉遲府建在府下的地牢,里頭正關著不少人,都快湊成一個小隊了。
聞言,尉遲秀這才抬眼看著他,沉吟了一會兒,「來的客人身手如何?」
自從耬荳住進尉遲府後的第六天,尉遲府夜里就多了很多雞鳴狗盜之輩,目標自然都是她。
想來他可是被小覷了!尉遲家以武起家,府里有重兵駐守,可不是任何人能來去自如的,就算是武均樂那般的高手,還不是都要尉遲府的士兵給發現了,更遑論是三腳貓功夫的黑衣人。
一位穿著一套夜行衣就是高手嗎?嗤!
「身手略有不同,某些武功路數,是制式的武招。」季忠道。
所謂的制式武招,就是指朝廷所編入軍隊的士兵貨衙門中的捕快,一定要學習的武功套路,所以十分好認。
「我要你查的事情如何?」
「江寧織造局,主事者是陳偉,乃是朝中兵部侍郎的親戚,江寧城中的陳家織坊,與陳偉頗有淵源。」
尉遲秀皺眉。原來那些人能肆無忌憚一次又一次的夜襲尉遲府,靠的就是那小小的兵部侍郎嗎?
「將軍?」季忠還在等他的下一步吩咐。
輕笑幾聲,尉遲秀對他挑了挑眉,「呵,顯然有人忘了尉遲的威名從何而來。從明天開始,你找謝兄弟,天天去問候兵部侍郎,讓他也常常夜里有客人來訪的滋味吧。」
季忠忍不住一笑。將軍恐怕是沒耐性了,這兵部侍郎真惹火將軍了,這下有好戲瞧了。
「屬下遵命!」
尉遲秀嘴角揚起,笑得可開心了。他會讓兵部侍郎知道,惹火他尉遲秀,會有什麼下場!
幾日後,有貴客主動上門了。
尉遲府的大廳里,除了尉遲秀及父親外,還做了位頗有年歲的男子,而他身後站了不少人。
「尉遲大人,听聞你喜愛品茗,這壺鐵觀音,是在下特意為你帶來的。」蓄著半胡的男子揮揮手,讓跟在身旁的下人將手中貴重的瓷器遞送出去。
尉遲老爺瞄了兒子一眼,在對站在一旁的陳伯使個眼色,陳伯快速的上前接過。「尚書大人何必如此客氣,你願意來寒舍走動,已經是尉遲的榮幸了。」尉遲老爺輕笑幾聲,客套話說得很好听。
來著是朝中禮部尚書,他眼一眯,伸手撫著胡子笑道︰「尉遲大人客氣了。」
尉遲秀嘴角一揚,「不知道尚書大人來尉遲府中,所為何事?」老鼠後頭還有只大肥貓啊,莫怪一個小侍郎能調動這麼多人手,原來還有個大人物在撐腰。
「是這樣的,听聞府上最近有位嬌客,好似我遠親的一位佷女,所以想來見見她。」禮部尚書笑著說道。
尉遲老爺一頭霧水的看著兒子。他說的該不會是小荳子吧?啥時候小荳子跟這些高官扯上了關系?
「佷女?」尉遲秀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表情,「大人說的莫非是尉遲的朋友,但尉遲未曾听她提及有位遠親在長安城里。」遠親?這老狐狸居然說得出口。
他會做戲,禮部尚書自然也不會輸給他,表情比他更為納悶,「哎呀,該不會是我佷女貪玩,忘了正事,也忘了要問你們說一聲吧。」
「是嗎?」冷冷一笑,尉遲秀瞟了他一眼,「我已經派人去請她過來,待會兒見著了面,就知道是不是遠親了。」
話才剛說完而已,一抹縴細的人影就已經出現在廳門口。
漾著抹甜笑,佳人如蝶,翩翩飛舞來到尉遲父子身邊,「秀哥,你找我?」欣喜而嬌柔的嗓音,配上那滿臉笑意,看得出沈耬荳借住在尉遲府中過得有多開心。
一瞧見她,尉遲秀的目光泛柔,伸手將她頰邊亂發撥到腦後,帶了點寵溺跟憐惜,「傻丫頭,跑得這麼急做什麼?
吐吐舌,她笑了笑,紅撲撲的臉頰煞是可愛。她本來在後院跟小綠兩人放風箏玩,一听到秀哥找,就急忙的跑來了。
她現在每天都過得很開心,這輩子她最快樂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段日子。不必憂愁,不必煩惱,不必關在密室里,織著只有她會的布,她可以像一般女孩子一樣,開心地笑、開心的吃、沒有壓抑的日子,她變得更愛笑了。
兩人間眼波流動,那股淡淡繚繞的情愫,只要是人都瞧見了。
尉遲老爺看的頻頻點頭,很滿意兩人之間的氣氛。
但另一個就看的不是很開心了,「咳咳!」還故意出聲打斷兩人交纏的目光。
沈耬荳臉一紅,這時才發現廳里還有其他人,連忙退開幾步。再一抬眸,原本紅潤的雙頰卻血色盡褪,紅唇微微發顫。
「小、小姐。」慢一步追上來的小綠,臉色跟她差不多。
她看過這人……沈耬荳心底一緊,原本滿臉的笑意已經消失無蹤,又退幾步,驚慌地看著眼前人。
他們主僕兩人的表情,明顯表現出看到禮部尚書像看到鬼似的。
「尚書大人,我想……你可能是認錯人了,沈姑娘並不是你所想的那位遠親佷女。」尉遲秀劍眉一蹙,瞥了臉色一樣不是挺好看的禮部尚書一眼。
「怎麼會?你忘了嗎?我們曾見過一面的,耬荳。」他站起身,緩緩靠近她。
沈耬荳一震,不自禁的靠到尉遲秀身邊,「我、我們的確見過一面。」語氣輕顫,足見她害怕的程度。
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這個人,就是他壓著太守到沈府,硬是要太守將她婚配給陳家長子,那令她不舒服的目光跟太過明顯的企圖,都讓她難忘至極。
就是因為他的出現,太守才不得不請沈家考慮這門親事,幾乎都快成定局了,若不是爺爺派她出門來長安……
尉遲秀起身,一個跨步將禮部尚書擋在身前,「耬荳,尚書大人是你遠親伯父,你怎麼沒同我說起呢?」問語雖有責備,但語氣卻全然不是那回事。
「不是,他不是我的遠親伯父,我們只是見過一個面而已。」快速的搖頭,輕顫的小手拉住他身後的衣服,將自個的身形躲在他背後。
「尚書大人,既然沈姑娘說不是,那為何您老又這麼說呢?」尉遲秀凌厲的目光直視對方,暗暗較勁著。
禮部尚書雖是老狐狸一個,但也只是個文人,哪斗得過他威懾十足的精湛目光,于是吞了吞口水,「……我說錯了,她是我一位朋友的遠親佷女,所以我理當有責任為那位朋友照顧她才是。耬荳,你在這里打擾尉遲大人跟尉遲將軍總是不妥,還是跟伯父回去,讓伯父照顧你就好了。」禮部尚書語畢,伸手就想將她自尉遲將軍身後拉出來。
尉遲秀肩一挺,不客氣的將他撞退幾步,「尚書大人,請自重。」冷凝的目光瞪著對方。敢在他眼前帶走他的人,這禮部尚書是當官當到腦子打結了是嗎?
「你!」禮部尚書狼狽的踉蹌退後,帶來的人馬上伸手扶穩他。他氣怒的瞪著尉遲秀,「尉遲將軍,凡事適可而止就好,莫要得寸進尺。」到這地步,他也懶得再裝模作樣了,擺明地說。
「哼,是何人得寸進尺還不知曉,這里是尉遲府,容不得他人放肆。」
「尚書大人,你這是在挑釁我們尉遲家嗎?」尉遲老爺也不高興地站了起來。
這老家伙,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敢情是他太久沒拿刀嚇唬人了,才讓一個尚書也敢在他家大聲嚷嚷?
禮部尚書難堪地青了臉,「尉遲大人,我不是這意思……」話還沒說完,又讓尉遲老爺給打斷。
「沒那意思就好,我看你跟我家風水不合,咱們兩家還是少來往好了。」陳伯,送客!他臭著一張臉,揮手趕人了。
「你們!」禮部尚書氣急敗壞的咬牙,瞪著明顯護著沈耬荳的父子倆。
還不走?尉遲秀冷傲地挑高一眉,這回換他揮手。
方才尉遲老爺揮手,只是出現一個拿掃把的陳伯,而尉遲秀一揮手,則是出現了好幾個腰系長刀的士兵,都是尉遲府的駐兵。
「哼!大家走著瞧!」情勢逼人,禮部尚書一甩袖,怒火沖天的走了。
等到來人都走遠了,緊繃著一顆心的沈耬荳才送了口氣,腳都有些軟了。
「沒事了。」尉遲秀輕扶著她,柔聲安撫著。
看了他一眼,沈耬荳點點頭。總算暫時逃過一劫了……但是,她的心不知為何像綁了一顆大石子,一直向下沉墜,有股不好的預感隱約在心里浮動著。
希望只是她自己多心了。
「該死的!現在怎麼辦?沈耬荳躲在尉遲府中不肯出來,我們要怎麼將她抓回來?」
裝飾地富麗堂皇的廳堂中,幾個男人或坐或站,其中一名急躁的男人左右走動著,嘴里同時念念有詞,不停地低語咒罵。
「姓沈的!你答應要把沈耬荳交給我的,現下你是想反悔嗎?」男子腳步一停,怒不可揭的沖著坐在廳上一直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大吼。
沈東青睨了他一眼,舉杯喝口茶,「你急什麼?時間又還沒到。」哼!蠢才一個,要不是看在有利可圖,他連話都不想跟他說。
「喂!你這是想賴賬嗎?」剛才咒罵的男子身後一位體型壯碩較為年輕的男子,不高興地往前站一步。
不屑地瞟他一眼,沈東青緩緩起身,「有本事你進去帶人出來啊?手下一堆廢物,還敢對著我大吼大叫!哼,你們陳家在朝廷里不是很吃得開嗎?怎麼?沒本事了啊!」
「你!」壯碩男子一听,氣呼呼的掄起袖子,打算不客氣了。
「雄兒!」陳雅大喝一聲,制止兒子莽撞的行為,臉色陰郁地瞪著沈家父子。
「沈東青,你真想要耍花樣是嗎?你可別忘了,在江寧,我們陳家要毀掉你沈家織坊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徹底惹火了他。
哼!說難听點,沈家不過靠那盤龍織法撐著而已,要不是想知道織法,他哪會讓沈家有立足之地,早早就毀了沈家!
沈東青臉一沉,「你什麼意思?別忘了我們之前談好的交易!我們沈家都已經準備好八人大轎,要把你女兒給迎進門了,你現在要悔婚?」
陳雅更是不高興,「哼!那你答應要將沈耬荳嫁進陳家,事到如今,你有在準備嗎?只打算要我們陳家守諾,那你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撕破了臉,兩家都不好過!還是,連你也沒辦法將女兒帶回來?沒本事就說啊!」
他氣得咬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事實上,他還真給陳雅說對了,曾經派人多次去長安,想要將女兒給帶回來,但是每次都被擋在尉遲府外頭。
「夠了!就只會吵吵鬧鬧,不會想點辦法,光是在這里吵就能改變什麼嗎?」
「沈育然,要是有本事你想啊!」陳雄嚷嚷著。
厭惡地看著眼前痴肥的他,一想到自己要娶這種人的妹妹,沈育然心底更是一股火氣狂冒上來,「閉嘴!你這死胖子!」人肥貌丑就算了,偏偏還長了一顆豬腦袋!
「你說什麼?」陳雄氣瘋了,沖上前起就要跟他扭打起來。
沈東青跟陳雅急忙上前,各自拉開各自的兒子。
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兒,沈育然才開口,「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陳雅問得咬牙切齒。這沈家小子分明是故意的,方才不說,非得氣得雄兒氣急敗壞後才肯講。
「我去一趟長安。」他心底對父親還有陳家父子都很不以為然,早在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辦法要怎麼將小妹給騙回來了。
「你去長安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擋在門外?」陳雅撇撇嘴。有說跟沒說一樣!
沈育然白了他一眼,「先前去長安的都只是下人,而我是耬荳的哥哥,我親自去一趟,告訴她我爺爺快斷氣了,她肯定會跟我回江寧,再來,你們只要用最短的時間將婚禮準備妥當,等著迎娶我妹妹過門就成了。」真是一群豬腦袋!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沈東青問。後天兒子就要迎娶陳家女兒過門了,去長安一趟,少說也要十天以上的路程。
他眼里精光閃爍,邪邪一笑,「我自有打算。」
看著兒子露出的那抹笑,沈東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之間,他覺得兒子怎麼會那麼可怕?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下一刻,他就拋去了這個念頭,想著︰是自己的兒子嘛,還能壞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