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飽肚子之後,麒格帶著晴來到洛陽東郊的白馬寺。
「嗯,跟我當初來時一樣,一點都沒變。」掃過那一片郁郁蔥蔥的長林古木,那宏偉的寺廟就矗立在其間,晴深吸口氣,鼻腔里都是令人心曠神恰的氣味,來往的人潮絡繹不絕,可見這座寺廟是洛陽人多大的精神依靠。
「你不過十六歲,白馬寺卻已建廟近千年有余,怎麼可能隨意變動?」麒格牽著她的手,兩人信步走進大殿。
臉遮在白色帷帽下的晴翻個白眼,「我不是那個意思。」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她當然知道不會變,這只是心境上的一種抒發而已。
但凡是寺疝門口,一定都有乞丐的聚集,晴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銀,瞧見一個就丟一塊,最後在一個才十歲左右的小乞兒身前停下。
「好心的公子、小姐,施舍點東兩給可憐的我吃吧……」手掌捧著只缺口的大碗,小乞兒可憐兮兮的說。
憐憫的模模他的頭,晴又丟了好幾塊碎銀到碗里,然後看著他高興激動的拼命叩頭致謝。
「快去買點東西吃吧。」拉起還跪在地上的小乞兒,她輕柔的催促。
「謝謝公子、謝謝好心的小姐!」他一邊跑走,一邊大喊著。
「這世道再怎麼太平,依舊還是會有乞兒的出現。」抿了下唇,晴有些感慨的腌。
「走吧。」麒格輕笑的握緊她的手,多麼善良的一個小泵娘啊!因為她的溫柔,他的心仿佛也跟著柔軟起來。
兩人旋身踏階入寺,進了大殿,晴便去上香祈福,而麒格一向不信神佛,就站在門邊等她。
點了香,晴誠心的跪在蒲團上,偷瞄一眼站在門邊的麒格一眼,才又將目光調回身前的佛像上,閉上眼,在心底祈禱著。菩薩,信女晴,在此誠心祈求稱大發慈悲,原本我心心念念想找到方法回二十一世紀,但是……
她微微睜開眼,瞧著敞開的大門前那抹頑長的身影,心底一暖,她再回首看向菩薩莊嚴慈藹的面容,繼續祈禱菩薩。這麼多年了,晴始終無法如願回到未來,自知今生注定待在這里了,原以為將孤獨終老,或者是照父母之言嫁給不愛之人,但想必是上天憐我,讓我遇見了麒格,我的心會為他疼、為他不舍,為他漸漸遺忘我原本所屬的時代……
菩薩,信女在此懇求稱,晴不奢求大富大貴,只盼望能夠平平安安的在這個時代陪伴著他終老一生,請菩薩成全。
上完香之後,晴拉著麒格去找住持,只不過見著時,她倒愣了下,「住持換人了?」她訝異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施主說的應該是我的師兄,他在兩年多前就已圓寂了。」新任住持笑笑的說。
「什麼?他不是才沒幾歲?」晴納悶的擰起秀眉,她沒記錯的話,三年前她見到的那位住持不過才四十來歲,怎麼這麼快就圓寂了?
「是啊,師兄去得突然,我們就當他修行已滿,已至回天之時,施主還記得師兄,真令人感到欣慰。」住持似是懷念又似是感慨。
「三年前,我路過此寺,問過前任住持方丈一些事,經他開導良多,沒想到如今他卻……」晴有些感傷,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好好謝過那位住持方丈,當年要不是他的開導,只怕她還心心念念的想回二十一世紀,截至目前,她也只告訴過那位住持她來自另一個時代。
三年前?住持兩道眉微攏,「莫非,你就是那位曾與師兄密室靜談兩個時辰的姑娘?」這可真巧。
「是啊。」他怎麼知道?
「施主別誤會,老納會有印象,是因為你與師兄在密淡時,尚有另一位姑娘也在等候與師兄談心,只是施主與師兄可能聊得順心,多談了一個時辰的工夫,那姑娘等不了,直道有事就先行離去,只不過幾天之後,我們便听聞她自盡的消息。
「想來,那姑娘來找師兄時便心有死意,才想找師兄開解吧,可惜……師兄曾說,佛渡有緣人,那姑娘看不破,香消玉殯,也乃命數啊。」
晴一邊听,臉色也越來越怪異,手心微微出汗。不、不會吧?該不會就是「她」?
住持看不到她帷帽下的表情,逕自說下去,「也是湊巧吧,事後那位姑娘的家人來處理後事,順道在寺里上香,巧遇師兄便談起此事,結果沒幾天,師兄就跟著圓寂了。唉……救不到那位姑娘,師兄心底也是挺遺憾的,或許就這麼郁抑在心而走了。」
整個人家被雷打中似的,晴木然的點點頭,腦子里有許多思緒飛快的翻飛著。
接下來住持便去接待其他香客,離開佛寺時,晴整個人恍恍惚惚,許多不好的回憶一一浮現腦海。
夜里,回到洛陽別院的閣樓,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整個腦海里都是住持說的話,她咬著唇,思前想後,思緒混亂。
「啊!好煩!」掀開錦被,她心煩意亂的坐起身,看著窗外想了想,起身拿一旁屏風上掛著的薄披,系上後推門而出。
漫步在月光下,她心亂如麻,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冷。不知道為什麼,下午听了那住持說的話後,她就一直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繁星點綴,月娘輕輕的綻放她的光芒,這情景多像遇到麒格那一夜一樣。
想到他,盤踞在心底的不安才稍稍減弱些許,冰冷的指尖不自禁的撫上自己的唇,她甜甜一笑,回想一進城時,她強奪麒格的吻,他那呆愣的模祥,真是逗人啊。
「夜里涼寒,怎麼還不睡?」低柔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瘦削的肩頭上又多了件厚重披風,帶著暖意沁進她的心底,晴徐緩的回頭,琉璃似的眼珠閃爍了下。
月光下,麒格披著披風站在她身後,俊眸里微露不悅,頎長的身影,如那一夜般,俊逸爾雅得令她心動至極。
怔怔的看著他,她心一緊,「麒格,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人世間的事都太不一定了,命運若想開玩笑,誰也阻止不了,下午听了住持的話,她感觸更深。
狹長鳳眼睜大了些,看著月光下的她,麒格一顆心既酸又甜,他要如何騙自己她只是個不懂情愛的小泵娘?尤其在她透露著期盼的目光下,他要如何推拒她?他害怕的,從來不是她,而是自己!
久久听不見他的回答,晴眼眶微微一熱,他不來,那就由她過去!
伸出手勾住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她仰首覆上他的唇,睫羽顫抖著,晶瑩的淚珠輕輕的墜落。
「麒格,我的麒格,我喜歡你,喜歡到心會疼了……你不要、你不要用這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她的心好痛,真的很痛!
每每只要她對他示好,他眼底就會泛起一股悲傷,讓她的一顆心跟著緊揪成一團。他自卑、他自憐,到底是誰曾經傷害過他,教他對情愛如此卻步?
麒格整個人一震,幽深的黑眸凝視著她盈滿淚光的黑瞳。原來她懂,她看見了他的退縮與害怕?就像什麼秘密被揭發開來,再也無法隱在黑暗之中!
「愛新覺羅‧麒格,我是勛親王世子,我是個不祥之人!我是鬼神之子,你听說過嗎?」麒格淒楚嘲諷的笑說著,再也掩飾不了的恨意,濃烈的爆發開來!
他痛恨自己的臉、痛恨自己的腳,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隨著額娘死去!老天留他在這世間做什麼?他的血親都離開了,沒有一個留下,只剩下他,被迫面對著無盡的死亡、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要這樣,麒格!」哭喊著抱緊他,晴心痛如絞,她太心急了,不應該這樣逼他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嗎?」他悲傷的低啞嘶吼,撫過那傷疤凹凸不平的膝蓋,「你可知道皇城里大家笑稱我是什麼嗎?」他忘不了永遠忘不了!這該死的腳,讓他想愛也不敢愛,就怕有一天會從她眼中看到憎惡的神色。
那會讓他發狂的,他喜歡她、愛上她卻不敢講,她苦,難道他就不苦嗎?
當他從生死徘徊邊緣回來時,他人看他的眼神全變了,皇上看著他的目光是內疚、是心痛,其他人看著他的目光卻是嘲諷、不屑和畏懼。
「你知道當我變成這樣,原本對我投以欣羨目光的人,都在背地里嘲笑我無能保護自己的家人,居然還有顏面存活在這世上;那些原本愛戀的看著我的格格和千金們,轉而懼怕的看著我的臉,甚至還有宮女因為照顧過我而被嚇得夜不成眠!
「誰能了解?有誰能了解從雲端硬生生摔落在地的痛?遠離京城,我就是不想再接觸皇城內的一切,只恨我身為勛親王世子、恨我姓愛新覺羅,皇令一下,就逼得我不得不回來,面對這一切!」
他崩潰似的悲吼只讓晴更難受,她知道,她早猜到了,那樣破相又跛足的外表,早讓她聯想到他的身份,只是她沒想到他的傷從來沒有好過!
「我心疼你、我愛你,麒格……還有我……還有我在啊……」輕輕吻上他臉上的疤,像怕傷著他似的輕柔,她憐惜的吻一個接著一個落下,淚水也不停的滑落。
濁重的氣息交纏著,輕柔的吻就像燎原的大火,他深深的覆上她的唇,狂猛的掠奪,長驅直入的品嘗她甜美的滋味,緊緊相貼的身子不留一絲一毫的空隙,任由激情的火焰焚燒一切。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回到晴的房間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的衣衫都已褪盡,赤果果的身軀緊緊糾纏著,就像兩顆相依相靠的心,他們早就放不開彼此。
直到那層薄弱的防護被攻破時,晴迷離的神智才微微清明,半眯的眼,對上他早被染紅的雙眸,她滿足的一笑,主動攀上他的頸子,熱烈的迎合他的沖刺。
麒格挺身擠進她溫暖香酸的身軀里,一次又一次,有些粗暴的奪去她甜美的處于之身,汗水滴落在她白女敕的胸脯上,看著她全心付出的神情,以最溫柔的目光望著自己,他的焦躁不安就像飄在半空中的柳絮,終于找到歸處,慢慢地飄揚落地,如狂風驟雨般的侵略也漸漸轉為綿密溫柔的絲絲細雨,他輕輕的、愛憐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她深深的情海中。
紅燭羅帳輕搖,床旁兩條紅穗跟著晃動,伴隨床板發出的嘎吱嘎吱聲響,直到天際微微泛白,兩具交纏的身軀才帶著滿足,倦極的睡去。
睡夢中,晴翻了個身,手臂下意識的就要擱上身邊人的胸膛,不料卻撲了個空,縴細的手臂在床上模索了會,還是模不著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原本應該躺在她身邊的麒格不見了!
張著迷蒙雙眼,她在房里張望了下,「人呢?」外頭天色仍舊黑漆漆的,這種時間,他不睡跑到哪去了?
在床上待了一會兒,她慢吞吞的下了床,隨意披了件披風往門外走去,穿過花廳來到大廳,揉揉眼楮,看見麒格就站在閣樓門前。
「怎麼醒了?」麒格也發現了她,轉身快步的走到她身邊。
晴懶洋洋的賴在他懷中,困得眼都眯成一條線,「看不見你,想著你跑哪兒去了。」
麒格笑著模模她披散在背後的長發,「只是出來走走,你先回去睡吧,我待會兒熄了燈就過去。」靠在她頭頂上,眼角余光掃見門庭外閃動的黑影。
晴並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她實在是太困了,揉揉眼楮點頭,「嗯,那快點喔。」這半個多月來,她已經習慣麒格躺在她身邊了,只要他一不在,她就睡不好覺。
「嗯。」麒格笑著,見她的身影搖搖晃晃走進內屋後,唇邊笑弧一收,目光變得清冷。
「爺兒。」一直躲藏在庭外的博赫這才走進廳里,身後跟著三個別院的護衛,同樣著一身玄色的勁衫,方才晃動的黑影就是他們。
「人呢?」麒格淡淡的問。
「跑了。」博赫低頭回稟,從他們來到洛陽開始,半夜里,常有不名人士企圖潛入別院,不知有何目的。
「爺兒,這兩日對方派的人也變多了,別院的戒護不夠嚴密,是不是需要再加調派些人手過來?」在別院可不比在皇城里,爺兒這趟出門是散心,身邊除了他並沒帶上別的護衛,而別院的護衛人手也不太足。
平日,暗衛就負責別院的安全,明的則負責阻擋泯嘉公子不死心的求見。這可苦了別院的管事,當了炮灰讓泯嘉公子在大門口臭罵著。
「拿著勛親王府的令牌,讓河南按察使多派些人手,一切以格格的安全為重。這些人的來歷還沒個頭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