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對面的女子一眼，正巧她也抬頭客氣的說︰「爸把我說得太好了，這是我第一份工作，還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需要改進。」
她轉頭對著鄭正堂溫婉得體的微笑，鄭邦睿一看卻倒抽了口氣。
她的左臉頰上有一片胎記，毀了那完美的肌膚，那感覺就像在一塊完美無瑕的白布上潑了一塊殺風景的油漆，讓人忍不住靶到可惜。
同時他現在也知道她為什麼一直低著頭，她不是故作羞澀，而是要用垂落的發掩藏左邊臉頰。
她听到他的抽氣聲迅速轉頭面向他，那是她第一次直視他，她知道他看到了，眼底閃過一抹受傷，伸手覆住左臉頰，接著她又低下頭。
看她的模樣，鄭邦睿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沖動，想跟她解釋他並不在意她的不完美。但他隨即打消這念頭，因為他從來不是容易心軟的人，也不是會開口解釋什麼的人。
所以最後他什麼都沒說。
而且他提醒自己，她長得怎樣、她的感覺如何——都與他無關。
他們會結婚。
這已經幾乎是確定的事實，無論發生什麼狀況都沒有改變的機會。
思及此他沉下臉，食不知味的把食物放進嘴里，希望這冗長的相親宴快結束，他也許還可以趕回公司去處理一些事。
「女乃女乃常跟我提起鄭董事長，說您當年建立家業的辛苦，我一直很佩服您獨到的眼光，那時候您怎麼知道要先搶進計劃區的土地的？那時那里還是一片荒涼的農田不是嗎？」程祈潔好奇的開口問。
鄭邦睿很少看到祖父這麼和顏悅色的模樣，可是他現在真的是樂得容光煥發，程祈潔幾句話就收服了老人的心。
祖父最喜歡提起當年他是怎麼打下事業江山的，這些故事他不知道听過多少次了，而一個年輕女孩子竟知道他輝煌的過去又願意傾听，祖父當然也就高興地滔滔不絕講了起來。
鄭邦睿微蹙眉頭，不僅是因為要再听一次祖父的當年勇，更因為覺得這個女子不簡單。
她的禮儀完美無瑕，她的應對進退得宜優雅，談吐也很有技巧，既知道怎麼適時插話又知道怎麼提及對方有興趣的話題，總之，挑不出缺點。
祖父顯然對這個未來的孫媳婦滿意極了，他把自己的奮斗史講完一遍之後對著他眨眨眼，意思是要他加把勁把人給娶回家。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太多話，對這一切只覺得厭煩至極。
他還得要怎樣？追求討好這女孩子？
拜托！能不能省下這些麻煩直接結婚就好了？反正他們婚是結定了，而在他們的婚姻中愛情並不會是最重要的成因。
雖然他這麼想，但長輩們似乎沒打算那麼容易放過他。
「欸，陪我們這些老人很無趣，我看你們年輕人自己去聊聊天吧。小潔啊，帶程先生去院子里走走，溫泉池旁的夜色應該不錯。」程家的老祖母開口了，在場的長輩也都很有默契的附和，為的自然是給兩人制造獨處的機會。
程祈潔羞澀地看了鄭邦睿一眼，「鄭先生想散步嗎？」
「好。」鄭邦睿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正好有話想跟妳說。」
「是嗎？」她的臉上浮現些許暈紅。
燈光搖曳，樹影扶疏，日式的庭院到了夜里顯得份外寧靜而美麗，他們在院里散步，彼此沒有太多對話。
鄭邦睿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確定是園子里的花朵還是從身邊的女子身上傳來的。轉頭，身旁的女子因為夜晚的涼意而披上了件粉色的針織外套，在高雅之外多了份柔美。
從這角度看不到她臉上的胎記，她可以說是美麗無瑕的。
可能可以吧……他冷漠的想。如果她像現在這樣不多話，那麼娶這個女人應該不會是件太難以忍受的事。
「鄭先生想到那里坐坐嗎？」程祈潔突然開口，縴手指著泳池畔的吧台。今晚天涼，池邊沒有其它客人，池畔吧台空蕩蕩的。
鄭邦睿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她帶他走到吧台邊，讓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卻走到吧台後方。
「要喝點咖啡或是茶嗎？還是想喝雞尾酒我也會調的。」
鄭邦睿有些訝異，他以為如果要喝飲料的話，她會開口讓人送上來，沒想到她竟要自己做。
「黑咖啡。謝謝。」
她微笑點頭，操作起吧台里的器具，熟練得就像她已經做過上百次似的。
沒多久，咖啡的香氣飄散開來，混著庭院里的青草香與花香，竟有一種令人舒爽的感覺，讓原本滿腦子想著要盡早月兌身的鄭邦睿也不由得放松了心情。
她煮咖啡的樣子很專注，姿態自然而優雅，鄭邦睿看著她將煮好的咖啡端到他面前，他啜飲了一口，那香郁濃烈的口感立刻盈滿他的口腔。
「不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喝。
「謝謝。」她有些靦腆的笑了。
他忍不住又再啜飲一口，他沒喝過這麼合口味的咖啡，對他而言咖啡只是提神飲品，一天要喝四五杯，從不知那苦澀的東西竟然能這麼香醇甚至會回甘。
就在他舉起杯子的時候，她突然開口。
「抱歉，可能要讓你多待一些時候。」
他停下動作，對她疑惑的挑起眉頭。
她溫柔的苦笑。「我看得出來你急著想要離開，可是長輩們希望我們多相處一下，所以你可能還不能馬上走，很不好意思，只好委屈你喝喝咖啡，消磨一點時間了。」
他緩緩放下了杯子，她的話勾起了他的注意。
看他沒有說話，所以程祈潔繼續說︰「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跟我結婚我也能了解的，你不需要為難得想拒絕的理由。」
「為什麼妳認為我不想？」
他終于開口了，她卻听了一愣。
「不是嗎？我……我听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他哼了一聲。「妳也看了八卦雜志吧？」
她像被抓到做錯事的小孩，局促的垂下頭。「對不起。」
明明沒有必要道歉她卻這麼說，鄭邦睿覺得有點受不了。
「那沒什麼，妳該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自己選擇結婚對象的。」
「我懂。」
「妳也有喜歡的人？」
程祈潔眼神復雜的看了他片刻，最後別開眼，苦澀的彎起嘴角。「嗯，是。不過就像你說的，那不重要。」
「那麼妳願意嫁給我嗎？」
沒有鮮花、沒有鑽戒、甚至他的聲音沒有一點興奮喜悅，有的只是公式化的問句，他的求婚一點浪漫成份都沒有。
程祈潔卻點了點頭。「好的。」
「我會盡量公平的對待妳，但我們的婚姻不會有愛情，這樣也無所謂嗎？」
她的心被刺了一下，不過仍然打起精神裝出無所謂的模樣。
「就我所知，商界有很多夫妻都是這樣，所以我沒有意見，只是有個要求。」
「妳說。」
「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不過在公共場合，尤其是在我們雙方長輩面前，我希望能讓他們放心，認為我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他挑眉。營造假象嗎？果然她跟所有上流社會千金沒兩樣，愛面子勝過一切。
「我知道了，我會配合。」
沒問題，雙方攤牌，把各自的底線要求講清楚，以後反而更好相處。
就這樣，他們決定了下半輩子要相守的人，過程平靜得像是達成一項商業上的協議。
事實上，意思也差不多。
兩人各自沉默的啜飲手中的咖啡，沒有再跟對方說話，因為沒有必要。
想到這就是他們以後生活的寫照，程祈潔不由得有些心慌。
這真是她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