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要先幫你量一溫。」她把棉棒丟進回收袋里,又從換藥車上取出耳溫槍,貼放在他的耳朵上。
譚予海繼續維持趴臥的姿勢,側臉望著她,心底忍不住困惑起來,明明只是量體溫而已,他的脈搏為何忽然加速,心跳愈來愈快?
昨晚他被送往急診室,打了麻醉針,縫了十幾針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為何眼前這個白衣天使靠近他時,他不只緊張,還有那麼一丁點的……興奮?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瞥向地面,瞥見她的鞋尖,她穿著一雙白色平底的護士鞋,素淨的鞋面上並沒有任何裝飾,但她的腳踝非常細致,小腿修長勻稱,讓他不禁想象著她穿上高跟鞋時的性感模樣。
她的身材偏瘦,個頭嬌小,骨架柔弱縴麗,目測身高也許連一百六十公分都不到,最多只及他的肩頭,讓人很容易圈抱在懷里,甚至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三十七度,很正常,沒有發燒。」量妥體溫後,她放下耳溫槍,又取出血壓計,繼續說道︰「放輕松點,現在要幫你量血壓。」
她將血壓計放置在床邊的矮櫃上,將壓脈帶系綁在他的手臂,在等待的空檔,兩人的目光對上了,她注意到這個叫譚予海的病患正面比側臉還要好看,英挺的俊臉上一對眉毛又黑又濃,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梁、薄而好看的嘴唇,下顎泛著淡淡的胡髭卻無損于他斯文的氣質,反而多了一股男性的陽剛味。
只是他此時病懨懨的模樣不怎麼man就是了。
譚予海望著她,她秀氣的瓜子臉上有雙慧黠的大眼楮,鬈翹濃密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子,紅潤的嘴唇,五官算不上艷麗,但卻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尤其她微笑的時候,他的心跳又加速了,胸口麻麻燙燙的。
「你叫尤佳儷?」他瞅看著她胸前的名片,試著找話題拉近彼此的距離。
「嗯。」她含笑地點了點頭,抄下血壓器上的數據,拆開捆在他手臂上的壓脈帶。
「尤佳儷……」他重復念了一次,發現她的名字與「尤加利」樹的諧音相同,便自以為幽默地說︰「那你有沒有一個男朋友叫『無尾熊』?」
「啊?」她一臉困惑。
吳偉雄?
誰啊?
她啥時有個男朋友叫吳偉雄?這男人該不會真的腦袋撞壞了,還是認錯人了?
「『尤加利』不是跟『無尾熊』在一起……」譚予海注意到她上揚的嘴角慢慢地垂了下來,發覺自己耍冷了,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
她別開俏臉,懶得搭腔。
從上了高中之後,她就沒有听過這個笑話了,所以一時間還意會不過來。這家伙都快三十歲了,還拿她的名字開玩笑,會不會太幼稚了?
「哈哈哈——」驀地,一束爽朗的笑聲回蕩在靜謐的病房內,隔在兩張病床間的拉簾被扯開來,一位頭頂圓亮、只剩下幾根斑白頭發的老伯伯介入兩人的談話。「哈……無尾熊配尤加利,這個笑話好笑欸!」
「李伯伯,這哪里好笑啦!」佳儷輕嗔道,嬌睨了鄰床的李伯伯一眼。
「我覺得滿好笑的啊!」李伯伯咧嘴微笑,望了趴在病床上的譚予海一眼,激賞地說道︰「年輕人,不錯,很有創意!」
「呵呵。」譚予海尷尬地硬擠出兩聲干笑,沒想到自己沒逗笑心目中的「天使」,反而招惹來一個無聊的阿伯。
「人家說有緣修得同船渡,我們能住在同一間病房也算是一種緣分,不如來交個朋友吧!」李伯伯將拉簾扯到床尾,探過半個身子,口吻熱絡地說︰「我的英文名字叫DavidLee,就是戴維?李,跟『戴維?貝克漢姆』是同一個戴維。」
生性樂觀、思想開明的李伯伯,為了要融入年輕族群,也替自己取了個洋名。
「戴維?貝克漢姆?」他的腦海里掠過足球金童俊酷有型的帥臉,以及結實勻稱的運動員身材,很難將眼前這位發鬢斑白、瘦骨嶙峋的老阿伯想象成「同一個」戴維。
「就是那個踢足球的小貝啊!」李伯伯熱情地補充道︰「還是你以為他的名字就叫貝克漢姆?」
「隨便啦!」譚予海沒好氣地咕噥著,他才不管鄰床的阿伯要叫戴維還是貝克漢姆,就算阿伯想取名為席丹他也沒意見。
現下譚予海的心思全都系在這名叫尤佳儷的小護士身上,看著她嫻熟地為他量體溫、測血壓、調整點滴流量,很努力想再找話題和她攀談兩句。
李伯伯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瞅看著譚予海狼狽的趴臥姿勢,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道︰「年輕人,看你這個姿勢,該不會是有痔瘡吧?」
痔瘡?!
士可殺,不可辱!
「我才沒有痔瘡!」譚予海低吼澄清,激動得差點沒從病床上彈跳起來,他才沒有那方面的隱疾。
扁是在急診室里,當著醫師和小護士的面前月兌下褲子縫了十幾針,就已經讓他顏面盡失了,要是真的得了痔瘡,那豈不是男性尊嚴上的浩劫?
「十個男人九個『痔』,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啦!」李伯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阿伯,我沒有痔瘡——」
「叫我戴維。」李伯伯打斷他的話,堅持道。
「戴維阿伯,我是不小心在夜店被人家打傷,被玻璃劃傷後背和臀部,並不是因為痔瘡開刀住院好嗎?」為了挽回自己鐵錚錚硬漢的形象,只得耐著性子解釋。
听著兩人的對話,佳儷抿緊唇,硬是壓抑住想笑的沖動。她很想跟譚予海說,臀部縫了十幾針並不會比痔瘡開刀還要威武到哪里去。
「那你的……小菊花還好嗎?」李伯伯同情地瞟看了他一眼,光想到小屁屁被玻璃割傷的畫面就覺得痛。
譚予海黑著一張俊臉,雙眸都快冒出火來了,沒好氣地說道︰「我『那里』沒有受傷好嗎!」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戴維阿伯很應景地哼起周杰倫的《菊花台》,而且愈唱愈順口。
譚予海氣悶地別開臉,受傷也就算了,現在連男性尊嚴都受創!
佳儷輕咳兩聲,努力壓抑住想笑的沖動。
身為一個專業的護理人員,絕對不能很沒同情心地拿患者的病痛開玩笑,但看到李伯伯和譚予海斗嘴的場面實在令人不禁莞爾。
「李伯伯,快回去躺好,你再這樣我要跟護理長說你『騷擾』病患喔!」佳儷戲謔地說,扯上病床間的拉簾。
「是。」李伯伯安分地躺回自己的病床上,但兩只耳朵卻豎得尖尖的,留意著鄰床的一舉一動。
「譚先生,醫師有吩咐我要幫你背部和臀部比較淺、沒有縫合的傷口換藥。」佳儷斂去眼底的笑意,一臉正經的說。
「換藥?」譚予海突然呆了幾秒鐘,隨即想到自己的臀部遍布著無數個像蜈蚣形狀的丑怪傷口。要是平常,他對自己完美的倒三角身形和背肌線條相當有自信,但現在「家丑」不宜外揚啊!
尤其站在床沿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心中的天使!
「嗯。」佳儷走到換藥車旁,取出棉棒和藥膏。
「那個……可以請其它的護士幫我嗎?」一向爽朗有自信的譚予海難得支支吾吾的開口。
「什麼?」佳儷微微地揚高音量,懷疑自己听錯了。
苞同期的護理人員比較起來,她嬌小的身材和女圭女圭臉的長相曾經讓病患與家屬質疑過她的專業,但幾年下來,她早已累積出豐富的護理經驗,甚少被病患抗議或投訴過。
「能找其它的護士幫我換藥嗎?」譚予海一臉無辜的表情。
「為什麼?」她停住手邊的動作,瑩亮的眼楮直勾勾地盯住譚予海,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找碴。
「那個……我……」他俊臉一皺,對上她精利的美眸,怎麼也吐不出實情,雄壯的身軀巴不得縮成一小團,藏進被窩里。
「還是你擔心我會弄疼你的傷口?」她微瞇起美眸。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很沒志氣地囁嚅著。光想到要在心儀的天使面前露出那麼害羞的部位,就覺得尷尬不已啊!
「譚先生,這里是醫院不是飯店,我是護理人員不是服務人員,我們提供的是專業醫療照顧不是休閑娛樂,所以沒有辦法依你的個人喜好指定醫護人員。」當然,除非他掛門診就醫,那又另當別論。
「還有,我手邊不是只有你一個病患,而是有十個病患需要我照顧,我的工作也不是推著換藥車發發藥,而是必須記錄每個患者的狀況,寫病歷報告、聯絡家屬和醫師、開會、做衛教宣傳……」她的口吻忍不住嚴肅起來,認為自己有必要跟他溝通清楚。
她不懂譚予海為什麼要求換護理人員,但他的提議卻引發她的不悅。常有些病患老愛找醫護人員的麻煩,動不動就按床頭的警鈴,完全將護士當作私人看護使喚,老嚷著要求高質量的醫療服務。
但偏偏現在醫護人員緊缺,扣除掉一些例行性的工作後,每位病患能得到的時間就這麼多,實在無法滿足每個人的需求。
「對不起,我不是要增加你的困擾。」譚予海聲音低低地說,自責得只差沒把臉埋進枕頭里。
「那可以接受我幫你換藥了嗎?」病人有時候也跟小學生一樣,需要「教育」一下才行。
「麻煩你了。」他溫馴地點點頭。
「很好,這才是好病人該有的表現。」一抹親切的笑容重新回到秀氣的臉上,她走到床沿,掀起被子,輕輕地撩起他身上的病袍。「我現在要幫你的傷口做些清理,可能會有些刺痛,要忍耐一下喔!」
她不忘細心地叮嚀兩句。
「好……」譚予海狼狽地癱趴在病床上,感覺腰間的褲頭被拉了下來,一抹冰涼的冷空氣襲上他光果的臀部。
然後,她開始為他的傷口進行消毒和搽藥的工作,最後再貼上一層紗布,手指輕輕地踫觸到他的皮膚,他的心髒劇烈地怦跳,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著,羞得連耳根都紅了起來。
能被心中的天使溫柔地「照顧」著,算不算因禍得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