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律仁大學的記憶以來,後一直跟著一個鄰家妹妹。
兩人相差七歲,大二時,那小丫頭剛升國中,他大學畢業後從南部北上工作,那小丫頭的爸爸恰巧也調派至北部,還早了他一個禮拜舉家搬到台北。
後來,她國中跟在他身後,高中跟在他身後,大學時更直接殺到他公司打工,直到現在他三十有二了,那顆小蘿卜還是跟在他身後轉。
和小時候不同的是,那小女孩長相變了、身材變了……許多許多東西,都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全改變了……
喀喀喀,女性高跟鞋撞擊地板的聲響,在清冷的辦公室內響起,緊接著,是一聲甜甜的叫喚。
「律仁哥—」
一名長相甜美的女子由外頭走入,她踏著輕盈的步伐到了某個位置後站定,拉整身上的衣服,撥開及胸的長發,讓香肩更露出幾分,確認一切就緒後,才將身體前傾,倚在辦公桌隔板上。
「律仁哥—」
「嗯?」人形陰影稍微影響了周律仁的視線,但他還是沒抬頭,換個角度,繼續看他的報紙。
「律仁哥!」聲音加重幾分,聲音的主人又往前傾了些。
「嗯?」還是沒抬頭。
「律仁哥!看我一下啦!」終于忍不住,楚小茜直接伸出手捧住他的雙頰,強迫他將臉轉向她。
周律仁深邃的深棕色黯眸和她對上,緩緩揚起了嘴角。「小茜,我這樣脖子很酸。」沒半點不快,他只是微笑著指出事實。
細長的眼因笑容微瞇,直整的露耳短發,也因貼住臉側兩旁的手而微亂。楚小茜捧著手上剛毅有型的俊臉,不禁看怔。
急咽了口加速分泌的唾液,她大眼宛若探照燈般,瘋狂在這俊臉上搜索目標。
有型的眉,直挺的鼻,豐厚飽滿的唇……噢……
察覺出她接下來的舉動,周律仁揚起一掌抵住她想往下壓的頭顱。
「小丫頭,這不能吃。」他莞爾一笑,性感的豐唇微微揚起。
近距離死盯著那略彎的唇,楚小茜咽了咽快滿溢出來的口水。
不公平,哪有誘惑人還不給親的!「給我親一下就好啦……一下……」邊說,她還真加重手部力道,打算來個強行攻城略地。
周律仁一臉似笑非笑,開始與她拔河。
到底是何時開始,這丫頭變成了這副德性?
在楚小茜單方面拚命想進攻的同時,公司大門陸續進來了幾個人,也打斷她的動作。
「救命呀,茜美眉又在荼毒阿仁哥啦!」走在最前面的同事大頭,見到這三不五時上演的「老爺我要」戲碼,立刻朝身後放聲大喊。
「靠,小茜美人,妳有沒有那麼饑渴呀」
「阿仁哥,你貞操還在吧?」
一顆、兩顆、三顆黑壓壓的頭顱,一顆顆咚咚咚地從屋外沖進來。
「貞你個大頭鬼啦!最好他三十幾歲了還是處男—」唔……這麼講會讓她難過一下。「還有,我饑渴關你們什麼事啦?又不是饑渴你們!」看著沖進門的人,被打斷好事的楚小茜不爽地單手扠腰,一只縴縴玉指開始一個個點名數落。
看著潑婦罵街似的人兒,那張令男人無法不心動的甜美容顏,讓周律仁感到疑惑。
印象中,跟在他後的那個女孩黑黑圓圓小小,最有特色的就是臉上的兩個小梨渦,每當她笑,那兩個梨渦總是顯眼地掛在兩旁,像是也在笑的太陽一般。
現在那兩個小梨渦依舊存在,只是隨著主人的叫罵聲若隱若現地探頭,好像覺得主人這般舉止讓它蒙羞般,躲起來不願見人了。
女大十八變……就是這麼個變法嗎?身材變、長相變、連個性也變了?
在他神游時,一張甜美的臉蛋倏地湊到他面前。
「律仁哥,我喜歡你!」
「好。」他立即收斂思緒,揚起笑,敷衍地拍拍她的頭顱。
「好什麼?你答應了?」楚小茜叫完,屏氣凝神地等待。
一旁兩人的同事也全都和她一般,豎起耳朵等著听答案。
霎時成了全體注目焦點的周律仁依舊不慌不忙,他笑臉不變,往椅背一靠,長腿在她面前交迭,雙手環胸,緩緩地—搖頭。
「唉—」
周遭登時傳出一陣嘆息。
被拒絕的當事人心有不甘地咬住下唇,瞪著他幾秒,閉眼深吸口氣,「我不會放棄的!」
誰革命十一次就成功的?她的揭竿起義至少發動百來遍了,卻一點成果都沒有!
蹦著雙頰,楚小茜的目光還是不肯離開眼前人,不斷在那結實的身軀及俊朗的五官上游移。
果然得暗著來嗎……
她瞬間發動攻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前方目標伸出魔爪,扣住對方的頭顱,她抓準時機,一秒也沒浪費的馬上將唇往前送—到了目標前方三公分處。
「啊啊啊—放開我!」
女主角噘著紅唇,努力掙扎地想往前,而男主角也守意堅定地揚掌抵著那顆不安份的頭顱,兩人就這麼互相巴著對方腦袋,形成非常詭異又滑稽的畫面。
一旁的眾人無不瞪大了眼。
不是他們在講,小茜可是他們「杰出保全」之花,不只是因為公司內女性員工少之又少,她的模樣就算在外頭也是公認的美人兒一枚,未染燙的及胸秀發、瓜子臉、大眼、雪膚、翹唇,身材也是玲瓏有致,聲音柔柔嗲嗲的,完全是男人心目中的女友最佳範本。
只是大伙在進杰出的頭一天起,還來不及欣賞美人兒的美,就被這遲則五天,快則兩天就上演一回的畫面給嚇掉幾條魂魄。
獸性大發的女人,也是很恐怖的。
但他們更佩服的是阿仁哥,軟玉溫香自動往懷中猛送,他還能像個聖人般將甜品往門外推。
「小丫頭,夠了。」帶著幾分笑意的男聲揚起。
他們力量差異懸殊,只有楚小茜一人單方面在埋首拚老命,周律仁只是阻止她越雷池的抵著,也沒出力將她推離。
明明滿月復不甘,可是听見那低沉好听的嗓音,她就是會像被貼上符的殭尸,照指令乖乖動作。
「好嘛……過兩天再來。」終于放手撤退,她一邊不滿的嘟囔。
將她吐出的字句一字不漏地听了個仔細,對于小丫頭的不屈不撓,周律仁只能無奈輕笑。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搞不懂這小妹妹到底是看上自己哪一點?能讓她從小到大信念如一,緊追不放。
「妳剛叫我有什麼事?」他決定換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對!」經提醒,她才憶起原本的目的。收去適才委屈的模樣,楚小茜一臉彷佛掐得出水的甜美笑靨站到他面前,轉了一個圈。「新衣服哦,漂亮嗎?」完全是討賞的笑臉。
周律仁這下才發現她的衣服和平時上班的套裝不同,然後又想起今天她休假,所以就算她光溜溜跑到公司來,公司也管不著—只是有人會報警而已。
背靠在椅子上,他雙手環胸,配合地從頭到腳仔細將她瞧過一遍。
單色系的棉質洋裝,寬口領子讓她香肩微露,未及膝的裙襬末端畫龍點楮地點綴著碎花及圖騰,模樣大方有型。
「好看,不過好像太成熟了點。」搓著下顎,他中肯地回答。
「我二十五歲了!」而且再過不久,就要二、十、六、了!
「嗯……」坐在椅子上的高大身影突然起身朝她走近。
楚小茜因抗議而張大的嘴還沒閉緊,就看到心上人突然逼近至她眼前,接著,雙手一左一右,將她寬大露肩的衣領往上一拉—
像系香包一般,把衣領包上她的脖子。
「嗯—這樣好看,小孩子就愛袒胸露背的。」完成改裝後,他露出滿足的淺笑,拍拍她的頭,又回到位置上,將視線埋回未看完的報紙里。
「律、仁、哥!」
「香包」登時發出高八度的尖叫,一旁同事能躲能避的,全都加速逃離快爆發的火山口。
可憐呀,再怎麼暴走,美人兒也不可能打心上人出氣,只能像串鞭炮劈哩啦自燃自爆,又或者是—
只見造成尖叫的始作俑者突然又將報紙壓下,露出里頭的俊臉。
「小茜,幫我倒杯水好嗎?」周律仁淺淺勾起嘴角,不露齒的笑容有說不盡的性感,魅力十足。
「啊……好!」
張著小嘴愣了愣,所有火氣下一秒全被吞回肚內,楚小茜又揚起甜滋滋的笑,開心地幫心上人倒茶水去。
現場直擊變臉畫面,眾人的頭上皆不約而同地落下無數黑線。
究竟,阿仁哥是對美人兒下了什麼蠱啊?
不管別人怎麼說,妳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剛升上國一這一年,外型黑黑圓圓,卻因擁有嬌嗲嗓音而時常遭到同學捉弄開玩笑的楚小茜,第一次听見有人如此真誠的向她說了這句話。
像是在茫然的青春期找到一盞明燈,從此她將對自己說出這句話的大哥哥視為天神般,一有空就趕著朝聖,跟在他後頭跑。
小茜,妳聲音很好听……
小茜,妳長得很可愛……
一句又一句的「小茜」,溫暖和煦的嗓音,讓她建立起堅定的自信。
慢慢地,她不再因為同學的玩鬧嘲笑而難過,只要有大哥哥在,她相信如他所說,自己是正常的、是特別的,是不需要改變就很好的楚小茜。
原本,她真的如此相信著,直到某天在人潮洶涌的百貨公司內,看見那對堪稱俊男美女的組合。
在這之前,她從沒發現到,原來她的天神在旁人眼中,是個外貌條件優秀到破表,可說和自己是截然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種。
目光盯著那熟悉,卻又突然感到陌生的大哥哥,再望向他身旁的美麗人兒,最後,她側過頭,看著一旁鏡面倒映的自己。
就在瞬間,頭一回,她知道了自卑。
從未有過的情緒在胸腔緊揪,令她難受的深吸口氣,咬唇,握緊粉拳。
去他的不需要改變!
她想取代那女孩的位置!
不只想取代,她還想和那女生一樣,當個和大哥哥一起出門能讓他有面子的女朋友!
于是革命的序曲,在楚小茜國二這年磅奏起,直到現在……
「最後兩百公尺。」
深夜十點多,一道銀白色的倩影努力在小區的自行車道上奔跑,旁邊跟了一輛腳踏車,像教練般監督著。
「差一點、差一點—OK、停!」
終于停下腳步,拉下運動外套的帽子,氣喘吁吁的楚小茜露出香汗淋灕、帶著熱氣及潮紅的臉蛋。
「一小時整,茜美眉,妳時間抓得真是神準。」魏伯爾尼對了下腕上的手表,贊賞的豎起大拇指。
「都跑那麼多年了,能不準嗎?」沒一會兒就調整好呼吸,楚小茜接著做緩和運動。
「可惜唷,為伊人保持好身材,人家卻懶得多看妳一眼。」
「死伯爾尼,少講幾句會要你的命哦!」彎著腰壓腿,听見吐槽,她抬頭白了好友一眼。
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誤交損友!
「茜美眉,說真的,妳要不要考慮換個目標?都那麼多年了,要是他願意早就上勾了,哪還需要妳死纏不放。」將腳踏車停放一旁,魏伯爾尼跟著她在路旁做起伸展,活動活動筋骨。
「我不要。」一千零一號的標準回答。「除非他娶了別人,否則,我就還有機會。」
而且現在離婚率那麼高,就算律仁哥娶了別人,搞不好沒多久也會離婚啊!楚小茜在心中暗暗地想,但馬上責怪自己竟有這種污穢的想法。
不行不行,如果律仁哥能找到幸福,就算她會傷心,還是該笑著予以祝福—
唉,她才不可能辦得到,她會給他祝福,但一定會哭到昏天暗地,笑得出來才有鬼!
「妳爸媽生了太多毅力給妳是吧?」盡避是預期中的回答,但魏伯爾尼听了後還是搖頭。
扁扁嘴,楚小茜沒回答,繼續未完的暖身。
七年多了,從她高三十八歲正式宣告要追律仁哥的那天開始,簡直就是陷入長期抗戰的境地。
「小恩,你覺得我胸部夠大嗎?」做完屈膝壓腿,她站直身體,兩手像捧水果一樣,在戰友兼麻吉面前比劃。
魏伯爾尼一听見需要評語,長年陪著進行魔鬼改造,已自學成美容美體專家的他立即瞇起眼,仔細審視。
「三十四D,配二十四吋的小蠻腰很雄偉了。」他滿意地點點頭。原本C罩杯的尺寸,竟然在大學時還能靠運動兼食補硬補大一寸,他也真是服了她。「不過就算妳想再大也沒辦法,發育停啦。」除非靠吃胖來養,但他這美體監督教練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怪耶,很多男人都看著我的身材流口水,可是律仁哥只會把我的衣服包到脖子上變高領裝。」想到每回色誘的下場都大同小異,楚小茜不禁要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他該不會喜歡荷包蛋吧?」
「也是有可能……」魏伯爾尼中肯的回答,一雙可和女人媲美的縴細手指在自己唇上點了點,「不過就算偏好不同,妳的胸部也不是大得可怕,應該不會有男人排斥這尺寸。」
「呼,那就好。」她拍拍胸口。還好還好,否則她還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兩顆給縮小,「欸,再幫我看看有沒有哪里要再加強的,下禮拜我們一起去‘雅典’做全身保養。」
在公園昏黃的路燈下,她撩起衣袖褲管,讓美體老師檢查個仔細。
「小腿肌肉快結塊了,回去按摩要按勤一點!還有妳的臉,膚色和脖子快呈兩種不同顏色了!防曬有沒有做確實呀還有還有……」
「欸……我整天在外頭跑,該擦的防曬也都擦了……」
「沒有借口!妳不想追妳的律仁哥了嗎?」高八度的刺耳教訓毫不留情的轟出口。
一牽涉到自己的專業,魏伯爾尼就會化身為斯巴達教練,不管執行過程有多麼困難,他只看結果,其他自行克服。
「是……」平時氣焰也算高漲的狂爆小綿羊,這下只能乖乖的听令。
誰叫當初是她硬纏著伯爾尼幫她做特訓改造,實際成果也好得嚇人,所以為了律仁哥,再怎麼辛苦,她也要咬緊牙關拚啦!